第三十章《竹林:細雨中忐忑的春天》
1993年的春節，郭天成很高興，徐愛芝很開心，最喜悅的人是徐老太了，孫子和孫媳回來了，尤其是當孫媳婦挺着大肚子回來過春節，徐老太當下就決定了，"寧寧還有一個多月就到預產期了，乾脆給單位請假吧，我和你媽來照料，宏宏你到時安心地回南京上班吧，就在川東準備生產吧，不來回折騰了"。
徐愛芝五月份就要辦正式退休手續了，年後上班了，大家對她的考勤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郭天成對家裏的事插不上什麼手，只有每天按時上下班，才覺得日子充實些。
春節期間，陳原又去縣城裏了幾趟，高中時和初中時一些要好同學又不斷地聚會，吃飯，K歌，田伊淑大都都參與了，楊胖子幾次作東，大家也沒人敢上去搶單。
初七聚會時，淑女拿了一個精緻的女式背包，遞給了陳原，"送你的，下次我去北京時，好好招待我喲!"
"這不會是別人送你的，你轉手再送給我的吧?"
"我們家現在也賣包了，進的新款，我偷了一個，不識好人心的傢伙!想要，我還不給了!"
"即然是你家的，那能不能再給弄一個么?"
"你這人，臉皮真夠厚的，也只有你，才能說出這話，算啦，成人之美，一會兒你和我去店裏，我們倆合作再順一個，我媽那人心疼着呢!"
開學時間還未到，陳原借口要去找老師，就匆匆買了火車票前往北京了。
三月了，春來了，二杆子山又綠了，枝依河的水又歡騰了，紅葉李大道，花正開着，一片紛芳，陳川濤又在琢磨他的軍品預研項目了，總工不經意的透露，國家對重點保軍項目可能有政策，從條件建設上會給予支持。民品公司的資金也很緊張，內部已傳出要每人集資2000元的說法。
陳川濤桌上的電話鈴響了，是楊啟峰打來的，東光公司又來人了，具體再談後續300套合同事宜，"小楊，那個二百套交了，顧客有啥反饋沒有么，這三百套，交期是幾個月?"
"前面已交的，在總裝時都挺順的，後面的合同一月一百具，應該問題不大"。
"小楊，我下午還有個會，要不這個接待，我派一室的老高去吧，技術上目前已理順了....."
陳川濤拉開最低層的抽屜，那條領帶還原封未動的躺在那，他拿出了那個金屬打火機，點上了一根煙，剛吸了兩口，電話鈴又響了，他接起來一聽，"媽的，架子大了，請不動你啦，我明年也就退休了，你也不替小楊想想，聽說月底搞公開競聘副經理，小楊想報名，你出個面又能怎樣了......"郭天成劈頭蓋臉一堆臭罵。
中午，照例又是在向陽賓館吃飯，陳川濤即未抽煙也沒喝酒，合同簽了，大家共氣情愉悅，郭天成和馮夢月也未喝酒，一直在討論能不能簽個長單子，民品公司正在籌資，準備上批量，小楊一個勁地和翻譯官碰杯，空瓶子已擺了七八個。
外面下着小雨，賓館大廳的一樓吃飯的人也不多，服務員時不時衝著這桌多看兩眼，郭天成看了看錶，已快兩點了，眼睛看了一下小楊，小楊識趣地和翻譯官碰了最後一杯，起身結帳去了。
"陳所長，我還有一個項目，您下午能不留一下，先看看資料?"馮夢月說道。
"有項目，好啊，多多益善，川濤，我等會和小楊先回廠里了，你們技術上先和東光兩個經理溝通一下，以後有項目，一定要多想着我們啊"，郭天成很是高興。
向陽賓館三樓，馮夢月的房子裏，陳川濤認真看了項目的相關技術資料，這項目緊追世界先進技術，市場前景很大，他很感興趣，他也深知，依所里目前的技術實力和廠里的設備能力，拿不下這個項目。
"項目不錯，但是對我們來說有難度，我把資料先帶回去再消化消化，要不，我先回，就不打擾你休息了"。陳川濤起身準備告辭。
"師兄，真是忙人啊，且不說客戶來了，要熱情接待，師妺我來了，你也要急着走，也不請我喝杯茶，不會是貴人多忘事吧?"馮夢月一邊悠悠地說著，一邊給陳川濤端來了一杯茶。
陳川濤不好意思地笑了，只有又坐回原位，驀得他就想起了上次在咖啡屋裏，他好像是對馮夢月說過要好好接待的話，他尷尬的又笑了一下，"是該盡地主之宜，晚么我請馮師妺吃個飯如何?"
"那，現在離晚飯時間尚早，我聽說附近有處名叫"翠竹林"的地方，風景不錯?"馮夢月低眉又看了陳川濤一眼，陳川濤就覺得香水味又飄來了。
竹林里，觸手可及的是那一抹雨後的新綠，與那潤潤的濕濕的空氣，竹林里有一條小石子鋪成的小路，走進這幽靜的小道，細雨涮涮地滴在竹桿上，陳川濤的心莫名地緊張了，他掏出眼鏡布擦拭了一下眼鏡。
"不知怎的，我總覺得有點害怕"。陳川濤定了定神，對走着前面的馮夢月說到。
"女人是老虎?"，馮夢月側過傘，嫵媚的眼神轉了過來。
"師妺不是老虎，也不是什麼狐仙，是天生麗質的職業女性，可能是我這幾天加班沒休息好"。陳川濤心不在焉的敷衍着。
細雨涮涮的下着，兩人靜靜地走着，雨中的竹林，偶爾傳來幾聲清脆的鳥叫聲，竹林圍繞着林間小道，像漫無邊際的迷宮，又像一個深不可測的隧道，遠處的竹林深處，風一吹，發出沙沙的聲音，馮夢月合了傘，一個人靜群地走在前面，陳川濤猶豫地舉着傘，遲凝了幾秒，他也合了傘，竹林蒼翠，細雨蒙蒙，兩人沒都沒有說話，一前一後。
轉出了竹林，馮夢月抺了抹發捎上的雨絲，"師兄，我早上見過嫂子了，在門市部"。
陳川濤沒有吭聲。
"你們兒子都上大學了，嫂子還顯那麼年輕"。
"那你意思，我不年輕了?"陳川濤笑了。
"師兄正是一枝花的年齡，那個項目，我知道師兄你也感興趣，咱們能不能一起干，你到我們東光來干?"
陳川濤最早只是擔心身上染上香水味，他壓根沒想到馮夢月又提出了這樣的問題。
"我知道你也捨不得工廠，我也詳細了解過你的處境，我今早上已探過了嫂子的口風，她同意你先到我們公司去看看"。
"這事，你得先告訴我一聲......"陳川濤莫名的又緊張了。
馮夢月腳下踩了一個鵝卵石，身子一滑，陳川濤趕緊扶了一把，馮夢月的手就搭住了陳川濤的肩膀，再也沒鬆開，那熟悉的香水味又飄來了。
快出公園門口的時候，陳川濤咳嗽了一聲，馮夢月的手才不情願的鬆開。
"師兄，我周日派車來接你，歡迎你來考察我們的生產線"。
"師兄，一會兒，你也盡一下地主之宜，請我吃個火鍋?"
"那咱先回去，把吳經理一起喊上"。
馮夢月沒有理會，撐開了傘，走出了公園大門，在門口揮手擋了一輛出租，出租車停了下來，馮夢月調皮地看着後面的陳川濤，看見陳川濤上了車，得意對司機說，"師傅，去辣歡天"。
郭天成正在收拾自己的辦公室時，楊啟峰進來了。
"楊經理，我得給你騰辦公室了，我得回去抱孫子了"。
楊啟峰不安的說到，"郭主任，您別開玩笑了，這辦公室還是您的，我那間房子也是我一個人在辦公，挺好的，您可千萬別再搬了"。
"我沒開玩笑呀，我是得回家抱孫子了，七斤八兩的大胖小子，一天抱着奶瓶吃得可歡了，那樣子就像小豬在吃食一樣"，郭天成滿臉樂呵呵說著。
小楊恭敬的遞上一根煙，又掏出打火機給點上，郭天成斜躺在椅背上，"小楊，這文件發了，我也就放心了，以後的工作，你就大膽干，往前沖，遇事和人多商量，重大的事情一定要請示張廠長，我這顧問呢，準備告老還鄉啦!"
郭天成說完，從抽屜里掏出那塊"副經理室"的牌子，"小楊，這塊牌子放在抽屜里都落灰了，你讓人擦擦，掛你辦公室門上!"
"您千萬不能還鄉，您走了，我這遇事和誰商量?"
"你們不是還有個管生產的劉經理嗎?你兩人多商量，我以後坐在這間辦公室也不合適，我以後坐在門市部算了"。
"那不行，您還是顧問呢?"
"唉，這顧問就是廠長嘴上那麼一說，你還真會回事了，中央都沒再設中顧委了，這一年來，我是心疼我打下的江山，捨不得我的客戶，才領了虛銜來干，你這名正言順的幹部，我要真正退下來，支持你的工作"。
"師傅，您可千萬不能搬走，這市場是您開闢的，我也是您培養出來的"。小楊誠懇地說道，眼淚都快下來了。
"小孟，最近忙啥，好久不見了?"郭天成換了話題。
"還是忙孩子，等九月份兒子上了幼兒園，就輕鬆了"。
"這也多虧了小孟，你一天忙的不着家，孩子都管不上，你提幹了，小孟有啥變化沒有?"
"當然是高興嘛，前一陣兒，還和我提起想下海，我沒同意，還說了，這得好好感謝您的提攜，還有陳所長的關愛，改日要請你們喝酒呢"。
"俗套了吧，這都是你個人努力的結果，楊經理，我得請會假了，老徐還在等我買備用奶瓶呢，你不知道，嫌我剛買的一個是塑料的，非要再買一個玻璃的......"郭天成拍了拍小楊的肩，高興地走出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