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七皇子的棋盤(下)
大約到了中午,我和花晴才好不容易從床上慢慢起來,簡單沐浴整理好穿着后,花晴還是立刻跑到後院自己平常練功的地方,拿起長劍,做起了每日的晨練……
我則走到屋外,看着華麗的宮殿前門,渾身舒服地長長出了一口氣……卻見月公主默默地低頭走了回來。
“月公主,早晨好!”
我煞有介事地打起了招呼,不覺忽然發現對方氛圍有些不對……
一種有些異樣的壓抑感彷彿在她的周圍環繞……
月公主半低着頭,對我淡淡地道:“王極,昨天你問的事情,我已經查清楚了……”
“昨天我問的事情?”
月公主抬頭皺眉瞪了我一眼,說道:
“雨姐姐這次回老家探親,據說已經陳清,是誤報,有消息說封地家中有老人病重,要雨姐姐急着回去,卻是空跑一趟……燼哥哥照例,只是跟着一起去了……”
“是么……”我低頭道:“這麼說,這麼說……”
我來回走了起來……
“你讓我給你跑腿,這就是結果,滿意了么?”
“謝謝你,但,這……”
看我說話含糊不清,月公主沒好氣地直接問道:“你到底是在懷疑燼哥哥的什麼?”
“我……”我頓了一下下,思考該怎麼開口后,才說道:“這次事件總總蹊蹺,七皇子那奇怪詭異的神態,魏大人那一反往常直接表露出來的冰冷的眼神……
經過我的反覆思考,關鍵,或者說關鍵的思考出發點,就在東方燼和雨公主的行蹤上……”
月公主沒有說話,我不知道她為什麼忽然變得這麼情緒低落……只繼續道:
“這次事件最大的問題是,按宋男爵的心腹陳勝所言,魏大人沒有攔截花晴……而花晴所言理應屬實,那麼,到底是誰這麼大膽子光天化日之下,偷襲,囚禁了花晴?之後又為什麼還讓她逃了出來?
……首先,攔截花晴,包括攔截我們的目的,是為了阻止花晴和我們回來給皇帝報信,從而讓暗殺的計劃能更加順利的進行……
所以按理,只有暗殺計劃執行一方的人才有理由去攔截花晴,而我們在沙漠中遇到的鐘淵一點紅的證詞也證明,攔截我們的就是魏大人……
於是,我們以慣性思維,以為攔截花晴的,也應該是魏大人了……卻沒注意到,我們可能犯了一個最本質的錯誤……”
“難道你要說是東方燼攔截了花晴么?”月公主冷冷地道。
“不,他和魏大人一樣,如果攔截了花晴,都毫無理由留下活口……也毫無理由會疏忽到讓花晴逃脫……還偏偏逃脫到對手七皇子的手裏……
而東方燼的行蹤,則更怪……暗殺皇帝這樣的大事,提前讓雨公主離開京城避難這點可以理解……但同為太aa子aa派的另一個代表者,‘五絕’之一的東方燼,卻不該不在……
這提醒了我一個全新的角度來考慮這次事件的種種蹊蹺,然後一瞬間,一切便忽然說得通了……
魏大人、東方燼等人又找替死鬼又拉攏外國,窮盡心機策劃這次事件的同時,他們的對手,七皇子那邊,難道就沒有絲毫的打算么?
換句話說,本次暗殺,如果成功,得利的一方當然是太子aa派的魏大人、東方燼……
但如果失敗呢?
攔截花晴,防止她報信,讓刺殺順利進行……
但即使刺殺真的發生,卻至少會有兩種結果……
其一,當然是魏大人等人想要的……
但另一個相反的結果呢,不剛好是七皇子想要的么?”
“難道你是想說……”
“嗯,”我點頭道:“想攔截花晴的,不僅有魏大人一方,還有七皇子!因為七皇子,其實也喜歡刺殺事件的發生……
唯一不同的是,魏大人等人想要的是刺殺成功,從而讓他們控制着太子登機……
而七皇子想要的,則是刺殺失敗,再讓皇帝懷疑到刺殺事件可能和魏大人等人有關……
於是七皇子攔截花晴,就忽然成了一個一箭雙鵰的事情:他既能保證了暗殺的順利進行,還可以到時候在庭上把花晴放出來,指證魏大人等人就是兇手……”
“你是說,所謂七皇子在郊外遇到,救了花晴,不過是在演戲……其實是他故意在偷襲和囚禁花晴后,把她放了出來,好讓她再‘碰巧遇到’自己……?”
“嗯,所以花晴才能在關鍵時候忽然回復意識,有了力氣從那囚禁的地方‘逃出來’……而七皇子‘遇到’她帶她回宮后,用迷aa葯之類的把她維持在昏迷狀態,一直到案發的前一日,才讓她‘剛好’醒來……為的,就是為了防止她回去報信破壞暗殺計劃,也讓她之後醒來后,到庭上指證魏大人……”
“這……你是說七皇子知道有暗殺計劃,卻故意不說,把父皇至於危險……”
“……遠遠不止,”我繼續道:“魏大人雖然計劃、籌謀了這次暗殺計劃,但最後計劃的執行,真的就是魏大人嗎?魏大人的暗殺計劃,在知道我們已經回來,知道花晴下落不明后,一向小心謹慎的他,還會膽大地去繼續執行那最後一步嗎?
我覺得不會……所以關鍵人物東方燼才會不在京城,所以案件發生后,魏大人以及宋男爵等人的應變才會如此倉促……所以他才會同意和我們的交易,交出了他關押着的阿貓,而花晴的所在,當時他是真的不知道……”
“等等,等等,”月公主臉色轉為了驚訝:“你說的什麼意思,如果不是魏大人,那城東的那個暗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難道還另有其人……試圖暗殺的父皇?
你……難道……?!”
“不錯!”我對着月公主點了點頭,一字一句地道:“城東暗殺事件的真兇,其實是七皇子!
……而我們,還以為只有我們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有我們是在幫助皇上指證真正的真兇……其實,卻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幫七皇子指證了他的對頭,魏大人……!”
……//
全京城最高的建築,在城區最北端,大慈寺內的高塔。
潔白的大理石上對稱而列的建築向北延伸,輝煌中透露着一股**,建築群一直到最北,才開始往內彙集,一起到塔身底下。
今天,離塔最近的那一層建築外,除了一貫的僧人和夥計外,還多了好幾列穿着華麗的兵士……
只用一眼就知道他們均來自皇宮,那特有的顏色和裝飾,無不展示着一種皇家才有的威嚴……但寺廟內周圍路過和幹活的僧侶們卻似乎早已見慣,有的甚至還和他們有些熟悉地打起了招呼……
塔的正下方,七皇子東方玄心正坐在一桌石制桌子上,上面放着一個棋盤……七皇子正看着棋盤上象牙做棋子,埋頭陷入了苦思……
他的對面,和他下棋的老者名號為“一秋”……微微頷首,左右環顧,比起下棋,這位一秋大師更像是在欣賞棋盤以及棋子的工藝……
……
七皇子棋技造詣頗深,出道以來,鮮有對手……但這麼多年來他和一秋大師下了無數盤棋,卻從來沒有勝過一盤……
而一秋大師這麼多年來,也從來沒有覺得哪一次自己和七皇子下棋,是在邊欣賞風景邊求自娛自樂的……
好一陣時間后,七皇子終於放下了他的棋子,但一秋大師看都沒看,就已經直接下出了他的下一步……
七皇子的臉上,一絲試圖掩藏了很久的煩躁似乎隱隱欲現……
這時,伴隨着一陣茶香,一位穿着華麗的宮女手裏端着剛沏好的茶從一側走了上來……
一秋大師彷彿早已等待多時,上前雙手從宮女手中接過了盤子后,把它放到桌上,拿起茶杯品了起來……七皇子對棋盤仍然目不轉睛,卻也順手去拿茶杯……
忽然,彷彿注意到什麼異樣,他一下轉過了頭來……
只見一位端莊秀氣的宮女丫鬟正低頭側目站在圍棋桌前,一身宮內才有的打扮,埋着的頭上,精簡卻隱約透露着奢華的發簪下,一頭秀髮在午後的陽光下閃着金色的餘暉……
七皇子面無表情,抬頭問道:
“你是我的殿上來的,跟着侍衛隊伍一起出來服侍餐飲和雜務的侍女?”
侍女顯然沒料到皇子會忽然對自己說話,一陣驚慌后好才不容易躬身行完禮,輕聲道:“回殿下,奴才正是——”
“哼!”七皇子沒等她說完,用手忽然猛拍了一下棋盤,然後端起茶杯,猛地直接往那丫鬟砸了過去……
“啊——”
一聲尖叫聲下,丫鬟往後跌倒……
“給我拖出去,打五十大板!”七皇子吼道,外側立刻便有人應聲……
“皇子饒命,奴才錯了……”
“你身上這是什麼香水味?”
“什麼?”那丫鬟在驚慌中一下沒反應過來,“這是……”
“我的宮內,居然也敢有人染髮,還是金黃色……不知羞恥!人呢?”七皇子吼道。
“是!”
應聲的兩位護衛迅速跑來,其中一位嘴上長着一對樣子誇張的鬍子,直接上前拉住了那個丫鬟……
“皇子饒命……”丫鬟這才明白過來自己是怎麼惹到了這位喜怒突然、不表於色的皇子……
七皇子,難道不喜歡下人染髮?
……另外這香水……是自己剛從異域來的商人那買的洋貨……
“奴才剛來不久,不懂規矩,今日是第一次隨主子出來伺候……求皇子開恩……”被拉着還在不停叫着:“皇子開恩,皇子饒命!”
七皇子充耳不聞,已經把目光轉回了棋盤……
卻發現棋盤上的棋子因為自己剛才那一拍,一大半都被震變了位置,各種散亂……不覺間皺起了眉頭……
從剛才起對着一切都彷彿視而不見的一秋大師,終於放下了喝着的茶杯,伸手來到了棋盤上,迅速來回幾下后,竟已經將散亂的棋子全都原封不動地恢復到了剛才的位置……
“大師好記性,晚輩佩服不已……”
七皇子埋頭,同時對自己剛才的失態和失禮了表示歉意……
這位一秋大師不僅在圍棋上相當於七皇子的導師,早年他更是直接做過七皇子的文學上的太傅老師,成年後七皇子也常常向他請教各種政務和朝廷官場上的事情……
七皇子說完話后,卻見一秋大師已經從棋桌上起身了,而且彷彿竟要轉身離開……
“大師這是……?”
“這盤棋,已經沒有下的必要了。”
“大師不是才剛把棋子都放回了么,怎麼沒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