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這就是逆川之河？”

烏零露眼中浮起一抹亮色，墨色的瞳仁里倒影着天地間那奇異的色彩。她紅唇微微張開，發出一聲有些許沉重的驚嘆。

莫非走到她的身邊，並肩站立，微仰着頭眺望遠方，琉璃色的眸子裏有些凝重。聽着那雄渾的滾滾不息的河水聲，他臉上凜然。

“傳說逆川之河起始均在九州的末端，任何生物死亡之後的靈魂會受到它的牽引，在此漂泊暫時棲息，直到等到它的歸屬才會踏上去往地獄的路，尋找自己來生。而引下的孟婆湯一半就是取之與此水。”

“靈魂會有記憶嗎？”烏零露突然問。

莫非搖了搖頭，“大多不會。有記憶的靈魂大都因為執念太重而受到前世的牽絆，被這逆川之河所排斥。最終不得善終。”

“不得善終？”烏零露愣了愣，然後語氣凄然的說道:“小姬和啊若會是因為被逆川之河厭棄才落的一個魂飛魄散的下場嗎？”

“誰知道呢？傳言而已，不必在意。”

烏零露點點頭，再次看向眼前的那片波瀾壯闊的奇景。

只見他們頭頂的天空是一種奇特的淡紫色，有薄薄的光圈鑲嵌在其中，雲層十分的低，好像伸手即可觸碰到。遠處是高聳入雲的山脈，一重又一重延伸到肉眼無法看見的地方，有一種雄渾壯闊的彭勃氣勢。而更為壯觀的是那橫在天地之間的長河，水是銀色的，如同月光下清澈卻不見底。它緩緩的逆向移動，纏繞攀附在山川間。水衝擊着岸邊，聲音如同獅吼，可又有種異常的寧靜之感，讓人的心慢慢有了歸屬，不再漂泊。

“莫非。”烏零露突然轉頭正視着莫非，一字一句分外沉重。“很感激你陪我一直走到了現在，我發現我也無法預料我會不會後悔了，但我的下場與你沒有辦點關係，都是我自己的人生和我自己的選擇。”

莫非淡然一笑，顯然不會在意那些得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願的，“難道又想把我丟下自己一個人？”

烏零露也笑了笑，眼角有些許濕潤，“不會了，不敢了。”

“算你識相。”

輕鬆的語氣讓兩人間沉重壓抑的氣氛緩解了許多，末了，烏零露走到逆川之河的岸邊，伸手從裏面抓出了一把水，水又從指縫間流出。她怔怔說道:“小姬，我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莫非走上前去，“我們走吧，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那些上古神獸想必都已經被先祖擋住了，我們儘快下去，免得節外生枝。”

烏零露收斂神色，肅穆的看了腳底下的逆川之河，點頭道:“好。”

隨即莫非不由分說拉起了烏零露的小手緊緊握在他的手掌中，如同珍寶一般慎重而憐惜。

他們兩人在飛升到半空中，腳底下那看似平靜的長河不知道暗藏了怎樣的危機。可他們的眼裏沒有絲毫的畏懼，相望一眼，一陣微風吹過，兩人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在逆川之河的深處，並非表面上看去那邊明亮，反而無比的暗沉。緩緩的水流有一股強大的自然力量，帶動着河裏的所有順着它的方向流去。

烏零露與莫非沒有那兩隻始終相握的手，根本無法察覺身邊還有一個人，因為太黑了。不過很快，一道幽幽的綠光便出現在了烏零露面前，原來是莫非手裏一個圓形小球的緣故。

“這火術球是我精心研製出來的，本應該與火光顏色無異，但這逆川之河當真詭異，火光顏色硬生生的變成綠色。”

烏零露美眸中也映出了兩綠色的火焰，她藉著綠光，打量了四周，發現死寂一片，在往外望便是什麼也看不見了。“我們一直都在移動，可不知目的地在何處，是否要往更深處試探一番？”

莫非搖了搖頭，十分篤定的說道:“先要着急，在往前看看，我對這逆川之河了解不多，只在古書上看過隻字片語，我還要觀察一下。”

“好。”烏零露知道莫非從不做沒有絲毫把握的事，她也毫無保留的信任莫非，自然不會再多言。

兩人又隨着水流飄蕩了許久，河水冰涼刺骨，但是烏零露身體本就極寒早已習慣，而莫非也不是常人眉毛都不曾皺。反倒是握着烏零露小手的掌心傳出了長久不去的溫熱，讓她在這幽暗的世界裏多了一份心安。

她嘆了口氣，“莫非你不用如此，抵禦這極寒之水本就需要消耗不少靈力，再用來保持手掌熱度不散肯定會吃不消的。”

莫非轉頭瞧了一眼，然後竟然露出了一個無比溫暖的笑容，眼睛彎彎的，他噓了一聲然後像是在做什麼壞事一樣悄悄說道:“不要說話，好不容易又這麼個機會，讓我調戲一會兒怎麼了？”

烏零露先是一愣，然後眼神恍惚的飄到那被莫非緊緊拉住的手，她意識到其實至始至終莫非都未曾向她索要過什麼，一隻默默地陪伴在她身邊。不過是因為一個愛與不愛，就要讓他付出這麼多嗎？這公平嗎？可什麼又才是公平呢？

“發什麼愣？”

烏零露反應過來，偏頭看着莫非，他的嘴唇微抿，銳利的雙眸始終盯着前方，似乎並未發覺烏零露的異常。

“莫非，你那天問我的話……”烏零露張了張嘴，可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她無法向莫非許下什麼諾言，這是對他的傷害。

“不用急着回答。”他淡淡說到，好似不在意，但實際上他也的確是不在意的。

“倘若能夠完成我這最後的心愿……”烏零露頓了頓，用力捏住莫非的手，腦海里劃過一個唇紅齒白的少年，但瞬間便被壓了下去。“小姬若能夠回來，我們的命運肯定也都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而我如果能再次遇見你，我一定會記起你，和你一起走遍世間山水。”

她所言莫非已經明白，他也不是不嚮往。乾坤鏡所改變的只是命運，縱然穿越時空，也是無法抹去那些已經經歷過的悲痛的。莫非敢肯定，第一眼，他就會認得烏零露，哪怕那時候的他沒有絲毫記憶。所以烏零露這個話是誘人的，可他也不傻，怎麼不會明白烏零露的言外之意。

“那倘若姬一雲沒能活過來呢？你應該知道就算你成功改變了命運，你也不能保證姬一雲他就永無後患了。那時候你準備怎麼辦呢？”

說這話是莫非的語氣里是帶着一股怒意的，可拿烏零露毫無辦法，這個小石頭握着他的心。一輩子是都無法掙脫了。

“你倒是回答我呀。”

看着烏零露又沉默下來，莫非猛的拉過她，另一隻手用力的捏住她的肩膀。眼睛通紅，聲音有些沙啞。“烏零露我的心不是石頭，我不怕你三番五次的拒絕我，也不怕你不愛我，可是你怎麼就這麼混蛋呢？一次又一次的告訴我，你活不了了，你要難過死了。可我呢？你有想過我嗎？這樣一個虛無縹緲的承諾又算什麼！你是在可憐我嗎？”

肩膀上的手分外用力，烏零露疼的不由吸了兩口涼氣，可她硬是沒有出聲，任由莫非發著火。他從前在絕命山時也喜歡對他發火，理由也差不多，為了一件事生生拼了命。她自己不心疼，可有人心疼。

末了倒是莫非先鬆開了手，他也不問烏零露疼不疼，難道不是她該嗎？但沉默片刻他還是牽住了她的手，低聲服了軟。“這些事以後再說吧，你想要做的我都不會阻止的。”

烏零露也鬆了一口氣，她其實特怕莫非跟她急，沒人知道她內心的痛苦。恐怕很多都不會相信大名鼎鼎無惡不作的魔教妖女還會有怕的時候吧，但她身邊也就剩莫非一個人了，知道這是自私的想法，可她不想莫非真的不再管她了。否則她真的變成了孤家寡人一個了。

短暫的沉默后，遠處一點異樣的光引起了兩人的注意。他們定神一看，再相互一看，眼底都閃過一絲訝異和震驚。

“原來傳言是真的？”也不知誰嘆出了這麼一聲幽幽但感嘆。

只見與他們反方向而來的地方，有一點點微弱的光團，那是一種渾濁而又清澈的光，帶着茫然帶着無知。那是沒有了記憶的靈魂，一個又一個，毫無阻礙的朝着河流的反方向，也就是原本的正方向飄蕩而去。

“跟上他們。”莫非眼睛一亮，隨即拉着烏零露的手用力甩身跟着靈魂們一起朝着反方向游去。

那河水的阻力似乎兩人都沒有察覺到。

“它們這是要去哪兒？”烏零露雙眼泛着奇異的光芒，不禁伸出雙手，想要輕輕觸碰。可卻毫無障礙的穿破了那些靈魂光團。他們都不閉着眼睛，每個人凝固的表情的不一樣，或喜或悲，但是豪無變化。

“靈魂本就就是一種虛幻的東西，和那些鬼魂不同，我們活人是觸碰不到的。但跟着它們一定會有發現，這逆川之河裏唯有他們跟前生今世，未來過去有關。”

烏零露點點頭，當一個人死後，靈魂沒了歸宿。只能前往下一世，但所幸沒了記憶，也不會在意那些已經煙消雲散的東西了。

只是他們很快就發現了一個問題，這河水的阻力似乎越來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