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奴妻（三）
［我，只是個普通的女人，嚮往着一份平凡的生活，簡單的愛。我所要的一切一直都只是如此的簡單，但何以我付出了所有，到頭來卻只是一場空？
我，不要偶像劇般的轟轟烈烈，但生活卻還是告訴了我
——我奢望的太多，而認清的卻太少……」
莫小柒躺於醫院病床上的這幾天，是她的腦子自結婚之後最清晰的時日。在這幾天之中她好似已過完了一生，也徹底認清了在她面前的這兩人的嘴臉。
她從來沒有一刻如現在這般冷靜，也從來沒有一刻如現在這般苛求解脫。
“我們離婚吧！”莫小柒突如起來的話語，讓站於一邊的李俊顯得驚愕。
然而她的表情卻又是如此的堅決，如寒冰般直刺了李俊的心間。
李俊比誰都了解莫小柒，溫厚的她一般是不會說出如此決絕的話，若是她真的說出口了那便是十頭牛也拉不回，絕無迴旋的餘地。
“看來這個婚是離定了。”李俊望了一眼她，冷漠的說道。
“是的。”她，並不想看她眼前這個醜惡的男人，只是扭過了頭去望向了別方。
“要離婚也可以，但是你休想從我這拿走一毛錢，你得凈身出戶。”
她，雖已是對李俊這個人感到失望，但直到他說出這番話后她才真的明白這個和他相伴多年的男人，本性究竟有多垃圾。
李俊一邊說著，一邊從口袋之中掏出了一本小本子，認真的記着，對着小柒解釋着道：“這新的婚姻法規定首付是誰付的，房子就歸誰，因此這房子自然便是我的。而剩下來的這些存款由於你長時間的沒有工作，你的生活從我們相同的存款之中控除，實際上你還欠了我一筆的費用，但是我不急，你可以慢慢還。”
“慢慢還？哈哈……慢慢還？”
小柒望着他那本記得密密麻麻的小本子，忽然一掌拍去，眼中充滿了怒色，瘋狂的苦澀的大笑着道：“我的青春你還的起嗎？我的孩子你還的起嗎？我為你家付出的所有你還的起嗎？李俊啊，李俊，我為你所做的一切並不是我欠了你，只是因為我愛着你！愛着這個家，愛着你給我的誓言，愛着我們能夠攜手到老簡單卻又平凡的美好！然而現在，我卻根本不知道你是誰啊，你究竟是誰？我根本就不認識你，你在我眼中連個屁都不如！你走！你走！”
“哈哈哈哈……”
小柒一邊痴笑着一邊憤指着李俊，情緒顯得尤為激動，不停的拿着身邊的物體朝着他的方向砸去……
“潑婦！你……你等着，我們法庭上見！”
李俊用手趟着小柒砸來的物體，丟下這樣一句，便快速的逃離了病房，從她的眼前消失了去。
小柒仰面朝天可虛空卻還是在她的臉上下起了雨，停也停不下來。
朦朧淚眼中的她，那一瞬父母的身姿卻閃現在了她的眼前。
“媽……爸……現在你們過得好嗎？還記得小柒嗎？”
小柒抹了抹眼角的淚水，脫下了病服，走向了回家的路，那個生她養她的地方……
[行道樹的街是如此的安靜，
我，又走在了這條泛着老舊回憶的最熟悉的路上。
曾經，我急於離開這裏，到達一個新的地方，我曾以為幸福是你掌間的溫暖，那背着我上車的花轎。
但走了一圈，看了一遭，我才終於明白——只有在與我血濃於水的父母身邊，我才是“公主”除此之外我什麼也不是，我什麼也不能是。]
小柒撫着那條綠葉幽靜，許久不走的熟悉小道，腳無比的沉重但卻又迫切。
路過那離家不遠的菜場，轉頭望去那是母親曾經的味道。
小時候小柒時常跟在媽媽的身邊，拉着媽媽的衣角陪伴着她來到菜場。她使勁張着鼻子努力的嗅着，那時的媽媽總會笑着摸着她的小頭說她像老鼠一樣賊頭賊腦，她常嘟着小嘴反駁着媽媽道老鼠也很可愛呀，而母親卻總是笑而不語，摸了摸她，挑選了她最喜歡吃的菜放進了籃中。
小柒想到這裏，眼露一絲溫馨，停在了菜場門口，不停地向著里張望着。
然而那裏卻出現了一個她最熟悉的背影。那個背影早已蒼老，身子也竟馱了起來，微風一徐，那銀白的髮絲隨風飄揚楚了小柒的眼。
可是，她的手卻依舊挑選着小柒最愛吃的菜，不管歲月如何逝去，世間如何改變，在母親的心中
——她的女兒，從未離開過那個位置。
[媽，我親生的母親，
我未聞你發間蒼老，我未探你人生安好，
可這世間碩大，並不在意我，
唯有你的掌間，
唯在你的掌間，
我才是真切的被愛着，被寵着，被記掛着。]
母親轉頭而望，看到了站於菜場門口的小柒。
小柒本是想哭的，想將她這幾年來所受的委屈一盡哭完，但不知怎麼在看到母親眼中柔情的那一刻，她卻欣然的微笑了。
小柒拉着母親的手，接過她手中的菜，撫着她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夕陽打在了小柒母親的臉上，把她的臉照的通紅透亮，遮蓋了她發間的蒼老。
這條路很短，
可腳下的時間卻很漫長。
[我走的不是路，
我走的是愛]
小柒伴着母親的腳步，推開了那扇熟悉的大門，裏面的擺設依舊如前，而她穿過了前廳，那躺於躺椅上的父親依舊戴着老花眼鏡抽着大煙閱讀着《晚間新聞》
“老頭子，你看是誰來了？”母親站於廳中，欣喜的朝着里喊着。
父親半探出了腦袋，瞅了一瞅，看到了小柒的身影，便立馬滅了煙，放下了報紙，朝着小柒的方向走去。
小柒微笑的抱向了父親，但卻在他用着厚實的右手摸着自己的頭的那一刻失控的淚流滿面大聲哭起。
父親見着這樣的小柒也並未多問什麼，只是不停地摸着她的後腦勺將她的頭擁入了懷中，讓她放聲的哭泣。
晚間吃飯的時候，小柒的父母只是不停的給她夾着菜聊着一些周邊的瑣碎小事，並未追問些什麼。
小柒明白他們並不想捅了她的痛楚，只是靜靜的等待，等待着她自己去說，自己放下。
人，總要學會自己面對，自己釋然，
小柒深切的明白。
她，放下了筷子，平靜了一下心氣，將整件事的原委一五一十的述說給了她的父母。
母親的淚隨着小柒最後一字的吐出，潸然落下。
“回來吧，孩子。即使失去一切，最起碼，你還有這個家，你永遠都不會無家可歸。”
母親的手十分的溫暖，雖然皺褶，但那掌心的溫度卻並不會減退半分。
“嗯。”小柒微微笑着，答應了母親。
她，打開了那舊日房間的大門，裏面的擺設一如從前，並沒有變過。
這，才是家的味道；這，才是真正能夠接納她的地方。
她，匍匐在那鬆軟的被上，聞着曾經那最熟悉的味道，慢慢的閉上了眼睛——舊時光中上海的老石庫門，母親站在門前向她伸出了手，背後的光亮彌堂了她的眼。她本撿着石子，跳着方格，可是當她看到母親那雙被光明緊包住的手，她便幸福的笑着跑了過去，緊緊的握住了她，和她走向了遠方。
她，笑了。在夢境之中。
可還是要回到現實。
靜靜的望着窗外，伴着“家人”，那幾日她是幸福而內心寧靜的，可隨着法院傳票的寄來，她那短暫祥和的生活又徹底被擊了個粉碎。
小柒她並不如李俊這般善於社交工於籌謀，也不如他這般狡詐而唯利至上。
她的想法很簡單，只想取回屬於自己的一切，離開李俊。
而李俊，想的卻只有利益。
小柒並不知道，在她準備與李俊離婚這數日之內，李俊早就鑽了空子將他餘下的財產一轉而出，並且開具了各種證明，借據呈遞給了法院。
在李俊呈遞給法官的證據當中，清晰的指明那30萬的存款是在他的名下，而如何使用也理應由着他。
家中的房子，根據新的婚姻法也是由着他付了首付，而剩下的按揭全由他的賬戶轉出，所以也並沒有小柒什麼份。
不僅如此，他還引出了夫妻雙方應該共同承擔債責的條例，將他簽字的借據一應呈上要求小柒承擔一半的還款。
小柒雖然極力說明，可單純厚實的她又怎麼會是李俊的對手？
她
——從一開始就只能註定是輸。
在小柒父母各方的奔走，苦求，花去了大把退休金打通關係的努力之下，終於證明了那些債務並非因由小柒承擔，可那被抵了債的30萬以及按揭的還款卻是無力證明再也回之不來。
“算了，孩子，就當是花了筆錢去認清了一個人，買了一個教訓。”母親撫着小柒的肩膀微微笑着。
“嗯。”
[多年的感情，都不算什麼，
何況金錢。
我用我的錢，換不回愛。
可我用我的錢，
卻找到回家的路，
真正屬於我的家]
小柒點着頭，附和着母親，轉過了頭攙扶着她，放棄了這一切，走向了那條真正屬於的路上。
[行道樹的葉微微被風吹起，那舊日的時光穿過葉間，揮灑在這人間。
我失去了孩子，
我失去了丈夫，
可我卻沒有一刻比現在輕鬆，
只因苦已過，
而愛卻還在繼續，
在那行道樹之間。]
[無論你對人生有多麼的絕望，
無論生活是如何的艱苦，
在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沒有人——她，會真正孤獨。
孤獨，是自己給自己的，
放手也是救贖。
只要，還有那麼一個人，為人字的另一邊未曾停止的支撐着你，
你，就有理由，
獲得幸福。
你，便不是這人間最苦，
因為你還有愛，
就在你人字的另一邊。]
莫小柒的故事就這樣講完了，她的苦難也已經過去。在她把這一切都告訴小魚的時候，小魚便就已經明白——她，找到了屬於她的那條路；她放下了，並且也釋然了。
愛如一面雙面鏡，不管光從哪個角度射入，它最終都將那最真實的樣貌折射在你的眼前，即使你被短暫蒙住了雙眼，可它就在那裏，光也就在那裏，而你終會發現，那愛最真實的身影。
“好了，不聊了，到點了，我要幫着我的母親燒菜，不然這今天的晚飯可就糊了。”莫小柒發了一個掩面微笑的表情，揮着手和小魚道了別。
而小魚也祝了她幸福，同樣揮了揮手，告別了這一位短暫的友人。
她，關了電腦，靠於座椅之上，伸了一個懶腰，望向那已經黑了的夜。
隨之，她轉過了頭來，走到了我的身邊半蹲下了身子，縷着我的狗毛，問着我道：
“小雨，你說莫小柒她真的有過絕望嗎？”
我，並不明白她問這個問題的意思，只是附和着的搖了搖頭。
她，微微一笑將我的狗掌握於了手中，而另一隻手卻不停地擄着我的下巴，繼續說道：
“她，並不曾絕望，
因為她的心底還有着愛，
而這份愛卻給了她救贖，
給了她希望。”
小魚拿起了旁邊的狗糧放到了我的眼前，我拚命的啃着那碗中的食物，可在小魚轉身站起的那一瞬間，我的目光卻還是追隨了她，抬了起來望向了窗邊。
我，只是一隻狗，我並不懂人類的情感。可我卻深切的愛着小魚，愛着她的愛，痛着她的痛。
小魚，在“人間極苦”中，你找到答案了嗎？
若是沒有找到，我會一直陪着你，很久很久，直到我失去看那世間之眼，直到我再也走不動，直到有一天我就這樣老死，但我卻不會這樣離開你。
只因我愛你
——超過愛我自己。
屋外的燈，不知何時忽兒開啟，小魚的母親再次發起了“人來瘋”，毫無緣由的破口大罵，摔着東西。
我，用頭拱着，開啟了一條縫隙，探出了腦袋向著外面不停的張望，母親的表情顯得猙獰，我，忽兒轉頭，擔憂的看着小魚。
可她，卻只是一笑。
我知道，她的眼神之中雖還留有一絲哀默，可她也不曾絕望，正如莫小柒那般她在嚮往着開啟新的人生，新的生活。
而所有的答案，卻全在“人間極苦”中。
小魚捂住了耳朵，關上了燈，鑽了她的被窩之中。
晚安，我的主人；晚安，我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