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風雪之夜

第一百三十二章、風雪之夜

“傳言說先生當年遁入魔道,屠殺同門,北漠一戰後,世間本有傳言說正道大敗,可其後卻是妖魔兩族相繼銷聲匿跡,各大修真世家與九重聖宗也沒有對此作出解釋,之後才有正道大勝的消息傳遍世間,那時世間歡慶良久,我卻覺得這場勝利,卻也是因先生你,北漠一戰,根本就是先生你一個人的戰場,是么?”李大夫這些話從未對其他人說過,他的這些話一直放在心底,只因周遭百姓不會有人能夠理解,如今終於找到機會,他自然是要問個清楚。

君凌天愣了片刻,他沒有料到會有人沒有親身經歷那場血戰,單從傳言裏就能察覺到其中的細微末節,他看着李大夫,看着他皺紋橫生的臉上那雙清澈的眼眸,君凌天突然燦然一笑道:“真相併不重要了,”他頓了頓接著說道:“但我很感激你對我說的這些。”

李大夫聞言,立即從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的神色愈發激動,卻還是隱忍着情緒說道:“君先生,如今這些,到底是何人逼迫您這樣做的?”

君凌天垂下眸子,指尖溫柔的摩挲着靈犀戒,他沉吟了良久,才低聲說道:“是我們自己。”

李大夫一怔,顯然沒有明白對方話中的意思,但他沒有追問,而是靜靜的等待着。

君凌天嘆息着,原本並沒有想過要將這些細節告訴任何人,不過面對身前這個老者,他卻有一種想要傾訴的想法。

“你聽說過黑暗海域么?”他抬眸,看向對方,輕聲詢問道。

夜裏的風雪越來越大,山麓處的冷杉被風雪撼動,搖晃着沙沙作響。

周鈺看着腳下逐漸被風雪覆蓋的血跡,突然升起一絲疑惑,他招手命另一名弟子停下腳步,押着那個領着他們的少年走了過來。

他蹲下身子,伸手拂開地上的積雪,從斑駁的血跡里,看到了一根沾着冰和血的絨毛。

緊接着,他抬起雙眼狠狠逼視着那個滿目惶恐的少年問道:“你們用牲畜的血騙我們?!”

那少年頓時惶恐至極,風雪之中,他瑟瑟發抖着,在周鈺的逼視之下,他哪裏受得住來自修真中人的威壓,頓時想要逃竄,另一名弟子頓時伸手將他拽了回來。

“你一開始說是受其威脅不得已關住我們,可現在看來,你們想必與他是同謀了吧?!”周鈺伸出手掐住少年的咽喉狠狠道:“若是叫那人跑了,你們可知道會害死多少無辜百姓?!?”

周鈺氣急,他猛地鬆開手,放眼看向已經只能看到零星燈火的白頭鎮,目光落到小鎮另一側的冷杉林,思緒一動之下,他頓時對身側的弟子說道:“你去鎮子裏通知其餘弟子,讓他們在鎮子裏搜,並告訴那些百姓,我們已經知曉他們的動作,若不交代那人去向,這孩子我便要帶回九重接受酷刑嚴懲。”

那弟子愣了愣,周鈺皺起眉頭,以內息傳音道:“嚇唬嚇唬他們罷了,快去吧!”

那弟子頓時鬆了口氣點頭道:“是!”

少年被周鈺接手,周鈺也不手軟,狠狠捏住少年的肩膀說道:“不要亂動!”

說著,周鈺御劍,在周身築起結界,在暴風雪中飄搖着向另一側的山包飛了過去。

山麓處的冷杉林內風雪較小,然而搜索了一圈,周鈺也沒有看到絲毫他人的蹤影,他緊緊盯着那少年,暗中想着,以假的血跡引開他們,君凌天必然會往相反的方向逃,然而他如今還無法凝聚內息,又有傷在身,根本不可能逃太遠,可若是留在鎮子裏,就不怕被他們搜出來?

周鈺為難的看了看天際,天快亮了,越拖下去越不利,他看了一眼昏暗的冷杉林,終是咬了咬牙,拽過少年說道:“你們知不知道放走的是什麼人?!”

那少年眼見世間拖的已經差不多了,頓時帶着幾分害怕爭辯道:“我們沒有放走他,我們只是將他交給飛凰城換取銀錢了!”

周鈺一愣,驚詫了片刻怒道:“無知百姓!”

當今天下,紛亂不堪,君凌天的雲滄國成為所有人的威脅,然而這種局勢之下,不乏想要拉攏君凌天的存在,也有諸多小國國主想要趁此機會依附雲滄,從而在諸多追殺令中,多半還是有拉攏討好之意。

而修真正道卻是為誅殺此人,平息戰亂,如此之下決不可放縱此人,從而引得世間大亂,沒曾想着小小鎮子裏的百姓居然為了賞金而做出這等危險之事,他又豈能不氣?

然而氣歸氣,他為正道中人,又不可能對這些百姓下手,只得忍住怒意問道:“所以君凌天在你們手裏?!”

少年咬唇不語,周鈺極其,頓時拽着少年想要離開此處回到白頭鎮,卻在飛身而起的時候,林子裏火光涌動,顯然有大隊人馬搜了過來。

“站住!”立即有人發現了他們二人,周鈺一愣,十數名身着厚重盔甲的人馬出現在二人面前。

為首者身材高大,聲音洪亮,在這冰天雪地之中只着一身單薄的勁裝和簡單的護胸甲,他看着那方二人,立即認出了九重聖宗的服飾,於是大喝一聲之下,立即上前,神態恭敬了幾分的問道:“你們是鎮子裏的九重弟子?”

周鈺皺眉道:“正是。”

那壯漢皺眉,拱手一拜道:“在下北穆國飛凰城駐將,奉命捉拿君凌天,還請將那孩子交給我。”

周鈺看那方一干人等各個周身帶着蕭殺之氣,身上還帶着血腥之氣,頓時神色一冷道:“這孩子並不知曉那人動向,還是由我帶回去為好。”

飛凰城將首,名喚趙厄,聞言頓時臉色一黑,怒聲道:“此地為北穆國領地,你們九重聖宗無權干預,還不將人交給我?!”

周鈺身為九重弟子,無論身處何處都被尊敬至極,第一次有人如此對他說話,但他並非逞勇之輩,只是不放心手中這孩子的安危,這些人怒氣沖沖而來,顯然在鎮子裏沒有找到君凌天,他輕咳了一聲道:“他是隨我出來的,自然也要由我帶回去,你們要找人的話自己找便是。”

說著,他便要動身離開,趙厄頓時拔出手中大刀,身後弓箭手也紛紛搭箭相對。

“還請將我國子民交予我,你們九重聖宗難道想要干預國事?!”趙厄方才一絲恭敬之色此時也不見分毫,他緊緊盯着周鈺,顯然帶着威脅之意。

而周鈺自然發覺面前這將領並非凡夫俗子,各國之中自然有散修存在,也會有屬於自己的特殊兵種,他眯着眼看着那些箭上泛着青氣,頓時心中嘆息,將手中少年推了過去。

趙厄將少年拽到自己身側,身後弓箭手頓時收了弓,他的臉上浮起一抹笑意,恭敬的說道:“多謝仙尊配合!”說著,他便轉過身似笑非笑的看着少年說道:“老實交代吧,否則我便送你下去見你的爹娘!”

周鈺聞言,頓時大驚失色,他御動仙劍,飛身而起,迎着風雪這才從半空看到那安寧的小鎮四處燃起大火,他臉色一白,頓時向白頭鎮飛了過去。

“你們說什麼?!你們殺了我爹我娘?!”少年臉色發白,雙目泛紅,顫抖着問道。

趙厄冷笑了一聲,將冰冷而沉重的大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說道:“你們拿了賞金,到頭來告訴我人跑了,以國法來說,這等欺瞞詐騙之罪理應斬首!”

少年悲愴終於,雙膝一軟立即跪倒在雪地里,他顫抖着,伸出手擦掉臉上的淚水道:“那個人就在酒館地窖里啊!”

“還敢騙我?!”趙厄刀刃一動,頓時割破了少年的厚襖,冰冷的刀鋒抵在他的脖頸血肉之處逐漸滲出鮮血:“鎮子裏外都已搜遍,你們的人說他朝這方跑了,你卻又恰巧在這裏,莫不是想要以他四處騙取賞金?!”

“沒有,真的沒有!!”少年痛哭,臉色已經嚇的慘白如紙:“我真的不知道啊!!”

趙厄怒極,眼見這般好的邀功機會卻成了一場笑話,他頓生殺念,抬手至極眼見泛着冰冷寒光的刀刃就要落下。

叮!

卻在這一瞬,沉重的大刀刀身被一枚冰凌擊中,巨力震顫之下直到他的虎口,他的手心一麻,手臂被震顫的生疼,刀刃偏向一邊,險些就要握不住。

“誰?!”他頓生怒意,四處張望,卻見林子裏兀自走出一道雪色身影,那人身材修長,手持仙劍,周身氣勢如同這夜的暴風雪一般迎面而來。

“聽說你們在找我?”君凌天面沉如水,冰藍的眸子在東方逐漸浮起的微光下顯得恐怖異常。

隨着他的走近,十數弓箭手頓時拉弓相對,君凌天停在趙厄身前兩丈之處,簡單披在身上的雪狐披風上卻絲毫沒有沾到風雪。

趙厄頓時心底一驚,開始對白頭鎮帶給他的情報產生了懷疑,那人分明說君凌天喪失修為,且身上有傷,如今看來似乎並非如此。

“孩子,過來,”君凌天看向那少年,聲音溫和道:“別怕。”

那少年哪裏經歷過這些事,原以為君凌天是殺人魔頭,然而在這些軍人的對比之下,他突然發覺君凌天比他們不止好了千倍百倍。

他爬起身,顫顫巍巍的抬起頭看向趙厄,見趙厄並沒有阻攔之意,頓時連滾帶爬的跑到了君凌天的身後。

“我們沒有惡意,只是奉命找到您,”趙厄神色恭敬,但身上蕭殺不減,君凌天面色平靜,淡淡問道:“找我?我以為你們是想來殺我的。”

“哪裏,您是尊貴的雲滄王,我們國主只是希望能見您一面而已,”趙厄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君凌天怎會不知自己他口中所說的國主到底想要做什麼,他冷笑了幾聲,凌厲的目光看向趙厄說道:“帶着重兵來請,倒也是第一次見到。”

趙厄臉色一僵,訕笑道:“您也知道您的身份,我們這也是怕您不配合。”

君凌天冷笑道:“所以我若答應跟你們走一趟,你們可會放了這孩子?”

趙厄連忙道:“我們本就沒打算對這孩子怎麼樣,您放心,只是...”他說著,頓了頓,接着道:“只是需要您屈尊服下一顆丹藥壓制經脈才可。”

君凌天冷笑,想來天下為了對付他定然是想破了頭,任何能夠想到的方子都會無所不用其極。

他搖了搖頭道:“若我不願服下丹藥呢?”他說著,眼底已然閃過殺氣。

趙厄發覺不對,立即喝道:“放箭!”

弓手得令,淬了毒的羽箭頓時如雨般對準了他射來,君凌天冷笑一聲,持劍揮手,強勁的劍氣從劍身呼嘯而出,隨着悶哼傳來,十數弓箭手紛紛如同被巨石擊中胸口,吐血倒飛數丈,倒地不起。

一擊過後,趙厄臉色一變,君凌天將這一息力量用盡,臉色微白,卻是強撐,不動聲色的看了趙厄一眼之後,將手中的劍遞給身後的少年說道:“保護好自己!”說著,他伸手將那少年推遠,自己則迎着趙厄上前幾步問道:“是你帶着你的人離開白頭鎮,還是由我親自動手?”

白頭鎮的大火已經照亮了一方天地,君凌天知曉這些人的做派,心中焦急之下,只想儘快救人。

然而趙厄卻在短暫的猶豫之下,沒有向著君凌天所想的方向去做,反而冷笑道:“將士只能戰死,沒有逃跑一說!”

他的聲音如雷,話音落下間手中砍刀再度舉起,君凌天驚愕之下,連連後退,目光掃過那群倒地不起的弓手,頓時大步上前拔出他們腰間的刀。

而趙厄動作極快,一刀落空,另一刀則向他背後砍了過去,君凌天反應極快,身後風起他立即側身躲過。

也因此動作,趙厄終於想到君凌天或許根本就沒有恢復!

隨着這個想法,他大步上前,手起刀落,身手奇快,君凌天卻更為敏捷,只是他左手有傷有些踉蹌的躲過,趙厄更加肯定了心中想法,他冷笑一聲,下手更為兇猛。

少年手中拿着劍並沒有跑遠,因害怕而跑出幾步之後,他突然想起方才趙厄說的話,自己的家人此時說不定已經死了!

如今白頭鎮必然危險之極,而他又能去哪裏?

猶豫間,他原路返回,卻見趙厄與君凌天二人纏鬥不休,他看着二人,臉色越來越冷。

噗!

君凌天疲憊至極,氣喘噓噓之下額上也沁出汗珠,二人纏鬥許久,他的腿被划傷,血肉翻開,鮮血奔涌,那趙厄也好不到哪裏,他渾身是血,看了一眼君凌天,吐出口中的血沫,突然脫下了胸前沉重的鎧甲,打算一舉制服對方。

君凌天躺在地上,腿上的血還在不斷的流淌,眼見趙厄逼近,他眼底浮起得逞的笑意,猛地抽出身下壓着的一支毒箭撐起身子側身躲過一刀,緊接着猛地將毒箭刺穿了趙厄的咽喉。

趙厄的臉上浮起不可置信的神色,隨着劇毒蔓延,他的嘴唇頓時浮起青黑之色,緊接着,他便發覺周身麻痹無法動彈,這些毒並不致命他自然是知曉的,然而這支毒箭卻是刺穿了他的咽喉,他已經看到了自己的結果。

趙厄的身子轟然倒下,鮮血迸濺在君凌天的身上,君凌天則喘息着,恢復了些許氣力之後以刀支起身子,半跪着吐出口中的血。

腿上的傷口很深,必須馬上去李大夫那裏處理,他伸出手摸了摸傷口處的鮮血,隨着東方天際的光芒越來越亮,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血液也泛着青黑之色。

他的刀上淬了毒?

君凌天皺起了眉頭,正要想辦法支撐着站起身,卻在此時,他的身後傳來異響,轉頭之際他的臉色劇變,手中欲甩出的刀也被他收回,然而就在他收刀的瞬間,少年的劍已經從他的後背刺入,貫穿了他的胸腔。

“都是你...都是你!!”少年鬆開手,踉蹌着後退幾步哭喊道:“都是你的出現才會變成這個樣子,是你害了我們,是你害了我們!”

君凌天低下頭看着自己刺穿自己胸口的血刃,冰冷的痛楚使得他胸口劇痛,每每呼吸都覺得胸口快要炸裂,他的臉上逐漸浮起苦笑,緊接着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撲啦啦!

不遠處傳來羽翅扇動的聲響,君凌天扭過頭看向那隻展翅飛走的雪鷹,他的臉色頓時一冷。

山麓冷杉林內隱藏在雪窟內的李大夫發覺外間的聲響平息,頓時悄悄探出身子,眼見那方境況不對,頓時大步跑了過去。

“君先生!”李大夫大喊着,臉色越來越差,他看了一眼周遭慘狀,又看到從身後刺入的那柄劍,頓時從他身後佇立着的那個少年身上看出了因果。

“你、你做了什麼?!”李大夫推開那少年,想要拔出劍,卻又害怕造成更嚴重的後果,他從顫抖着從懷裏取出丹藥餵給君凌天,同時試着想要扶起君凌天,卻發覺君凌天身子沉重,似乎無法動彈。

“還愣着做什麼,過來幫我!”他扭頭看向那少年,怒喝道。

“為什麼要救他?!就是因為他,我們鎮子才會遭難!!”少年滿目怒火,眼中含淚。

“你、你這個蠢貨!”李大夫痛心疾首,立即從趙厄的屍首旁見其大刀,想要撐着身子扶起君凌天,而正在此時,君凌天冷淡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不必了。”

李大夫一愣,君凌天此時卻踉蹌着自行站了起來,他向李大夫露出一抹安慰的笑意,示意自己沒事,同時將手伸向背後握住劍柄,狠狠一拔。

“啊!不可!”李大夫驚呼出聲,卻愕然發現君凌天的胸口並未湧出鮮血,隨着君凌天的動作,他頓時驚覺,訥訥道:“您恢復了?”

君凌天將劍扔在一邊,將逐漸恢復的力量遊走全身,毒素順着傷口湧出,黑色的鮮血頓時浸濕了他的腿,他點點頭道:“已經無礙了,我現在必須去鎮子裏看看。”

李大夫驚愕道:“鎮子怎麼了?”

君凌天看了一眼周遭橫七豎八的軍人,冷冷說道:“只怕是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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汐夢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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