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微風過處（3）
“對了，勤進，我最喜歡的一本書就是《圍城》。原先我還真孤陋寡聞，竟然不知道有這麼一本好書，去年冬天的一個晚上，我看電視換台時，發現了中央一台正播一場戲，起初我以為是話劇小品呢！覺得特逗，只見英達扮演的趙辛楣手拿大煙斗把陳道明扮演的方鴻漸當成情敵正咄咄逼人呢！你看過嗎？”
看見勤進搖頭，我很替他遺憾。
“你真的應該看看，錢鍾書寫得太好了！他於嘻笑怒罵中感悟人生，他的語言太詼諧幽默，對人心剖析的那是淋漓盡致入木三分，他才是真正的學者，大家！我覺得看完了電視劇還想去看小說原著的，對於我來說只是《圍城》。
因為電視畢竟把小說里的人物給具體化形象化了，比小說會更生動吧？可看了《圍城》這本小說后，我才知道書甚至比電視劇要精彩得多！原先我就經常看我媽訂的《大眾電影》啊，《電影生活》之類的電影刊物，就知道黃蜀芹是名導，可她原先的作品我領略不了那種意境，《圍城》我卻太能理解，我真的覺得她確實是名導，那麼厚的一本書，讓香港人拍怎麼也得四五十集吧，可人家只拍了十集，雖然覺得意猶味盡，可所有的事也確實都出來了呀。再則演員演得也好……”
看到勤進認真地聽着，我忍不住話匣子，
“我媽說我追星，我說我決不是追星，我不頭腦發熱，也不盲目崇拜，這怎能叫追星？我是欣賞，我最欣賞的男女演員就是陳道明和呂麗萍，他倆不但演得好，台詞也說得極富個性魅力，字字珠璣。只可惜結局不好，雖然悲劇具有震撼力，可我真的覺得孫柔嘉‘千方百計’獲得的愛情不應那麼被瑣碎的生活耗盡，我多麼希望他們一路走下去……”
勤進嘆了一口氣。
“所有的故事人們都期待一個好的結局，可生活中的許多事卻不能盡如人意。也許生話中的許多事我們也知道不能圓滿，所以就更希望故事中的人物命運美好圓滿吧？你喜歡陳道明？呂麗萍？”
“是呀，是欣賞。我媽說；你就喜歡醜人，他倆人沒一個好看的，不過戲演得真都還不錯。我說我媽，虧你還是審美專家呢？看人就看臉蛋？何況人家相貌也不醜，你瞅人家那氣質，氣場。第一次認識陳道明是在《末代皇帝》裏，陳道明最後的鏡頭是穿着黃軍服，黃斗蓬朝機場走去，走去……溥儀被演繹得那麼瀟洒，一個孤獨的背影永遠被定格了，這一集完。第二天打開電視換了演員，年輕倜儻的溥儀沒了，只是一個窩囊懦弱的老溥儀了，沒勁。
而呂麗萍的最初印象是在《大樹底下》，她飾演的小女兒不時地別出心裁，兀自地做着事情，好象與這個世界毫不相干的樣子給我留下了特別深的印象。看完這電視我覺得你可以相貌不出眾，但你一定要自重自愛完善自己，性格可愛可以彌補先天容貌的不足。容貌是先天的不可改變的，而性格卻可以。”
“人不是因為美麗才可愛，而是因為可愛才美麗的……”
勤進沉吟了一下，
“的確是這樣的。我覺得你說的太好了，看來我也要因為你的推薦而必讀《圍城》了。”
女孩兒的心就是這樣，勤進一句隨意的奉承讓我受用了好久，雖然表面上，我更像是一個女漢子。其實在我的內心深處，我多麼希望自己被欣賞被肯定。
“你當然可以看了，因為我已經託人從瀋陽給我捎來了一本，為此他還跑了好幾家書店呢！別說我了，說說你吧，你有沒有欣賞的演員呢？”
“我嗎？我倒說不上喜歡誰，但我過去一段時間挺愛看港台片的，就我們上高中那會兒，曾經為了看《上海灘》，《再向虎山行》，晚自習還逃過課……”
看來誰都有年少輕狂時候，儒雅斯文的勤進竟然也逃過課。
那時，從《霍元甲》開始，一下子就顛覆了我們對於電視劇的認知，原來故事還可以這樣開始編，歌還可以這樣唱，這些粵語歌里我模仿的最最像的就是《再向虎山行》了，我假小子一樣的吼唱竟然得到了我媽的認可，於是一向覺得自己的嗓音拿不出手的我，才敢藉著通俗歌曲的幌子，不時地哼唱，真的要感謝流行音樂，否則我這樣的嗓子恐怕一輩子都不會放聲歌唱自娛自樂的。
“要說印象最深的當然是周潤發，趙雅芝，也許還有米雪呀!”
“那當然，上海灘那會兒，所有的女孩兒都幻想着自己是馮程程，所有的男孩兒都希望自己是許文強。”
我心裏說當然也包括我。勤進也聽得出我的弦外之音，他又何嘗不是？於是我們會心地笑起來。
聲音有多大不知道，反正我二姑從東屋門玻璃那兒往屋裏瞅，隨即就高興地閃開了，肯定向我媽彙報去了。勤進並沒意識到我二姑的小動作，他接著說；
“是呀，我們關於浪漫愛情第一次啟蒙教育的唯美畫面，也許就是《上海灘》吧？”
我同意地點頭。勤進說；
“而《上海灘》裏的經典，就是雪中二人共撐一把傘……”
“絕對沒錯，好象許文強微笑着把傘遞了過去，還哈着氣暖了暖手……”
“你也記得這樣清楚？”
“當然，經典嘛！”
忽然間覺着和勤進的心又靠近了一些。
“你喜歡哪些歌星呢？”
我問。
“我喜歡港台，特別是台灣一些原創型歌手。齊秦啦，童安格啦，潘美辰啦很多的。大陸的歌手我最喜歡的是劉歡，孫國慶，毛阿敏，韋唯吧。”
我也特別喜歡港台的那些原創型歌手，他們的那些傷感情歌好象就是為你量身定做的，每一種心情都能想到一首歌來表達，直觸你的內心深處。
“我也是，還有王傑，還有那英。”
“王傑，當然，那英？……也行。”
勤進想了一下，表示同意。我沒想到我們倆喜歡的什麼竟然差不多。
“勤進，我沒有想到，你竟然這麼健談，你第一次來我們家手不釋卷的，我甚至一時間認為你是否有點書獃子呢？”
我忍不住笑了，我怎麼會這樣子口無遮攔？
“別提了，其實我哪裏是在看書，我是窘得不知做什麼好，順手拿起一本書瞎翻，是小錦的一本什麼書，大概是歷史吧，我哪兒看得進去？那麼多雙眼睛看着我，我都不知看誰的好，被介紹對象是真尷尬的事，好歹過來了！我曾經認為我的來是不會有第二次的。。。。。。可是我第二次又來了，第一次我是被動的，第二次我是主動的順水推舟，因為你的信，讓我覺得你和一般的女孩不一樣。”
雖然心裏很感動，可我的臉卻十分不自然起來，我自己都能覺出熱得發紅了。
“別把我說得那麼好，我其實是一個外表平凡的女孩兒，只是有點倔犟罷了。對了，忘記給你拿水果了，你喜歡吃桔子還是喜歡吃蘋果？”
“我不吃。”
見勤進拒絕地搖頭，我忙不迭地說；
“你這個人，到了我們家呀，你就不要客氣，你不知道，來我們家吃飯的人可多了，差不多天天都有人來家裏吃飯。我們從來不會因為家裏有人來吃飯而心疼，何況是你？該吃就吃，該用就用，你就不要客氣了，待會兒吃飯的時候你就隨便些，自然些，不要讓人你推我讓的，你就大大方方的吃，用不着拘謹，反正我是不會勸你多吃的，免得你和我都尷尬。”
我順手從沙發旁邊的小櫃裏拿出了十幾個桔子，扔到我和勤進所坐的沙發中間，
“現在呢，你就吃桔子吧，我們單位分的，很甜的。”
從來也沒覺得我們廠子哪裏有什麼值得驕傲的地方，此時我卻更願意說這點不起眼的東西是我們廠分的，也不知是為什麼。
勤進肯定上人家吃東西不習慣，他白皙的臉更願意紅，
“我不吃，你幹嘛拿這麼多？”
“那閑着幹嘛？”
我飛快地剝了一個桔子，遞到勤進的手裏，
“我跟你說過，我們家人從來不心疼人來家吃東西，我呀，懶得洗蘋果，就吃桔子吧，不用洗的。可是這要是讓我媽看見了，那可絕對不行，我媽是什麼水果都要洗了吃的，我偷工減料我媽說我是邋遢。真的，沒關係的，吃吧！”
我把勤進拿桔子的手順勢往他嘴邊送了送。我知道勤進家沒錢，那水果肯定是很少買的，一種說不清的感覺湧上心頭，我希望勤進多吃點，我也希望勤進因為認識我而改變他困窘的處境。就希望他有那樣一種陽光的心情，就覺得那種陽光的心情才配得上他所擁有的學識，他並不比誰差哪兒，可為什麼有時偏偏好象又有點自卑呢？
勤進，就這樣按照我似乎以前在哪裏夢想過的那樣走出來了，我給這種開始又蒙上美麗的外衣。
勤進給我這麼一推臉更紅了，他覺出了我的真誠，他的眼好象有點濕濕的，他本能地想拒絕，可是看到我清澈無邪的眼睛，他又拒絕不了，他無聲地點了點頭，慢慢地撕開一瓣，放進了嘴裏。
於是我們兩個人又山南海北地聊了起來，彼此的感覺越來越美好……
彷彿微風過處，送來縷縷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