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湖心小築
山裏有個谷,谷中有片湖,湖內有座廟。
廟裏沒有和尚。
從未見過這樣的湖。如萬千碧野中鑲嵌的鏡子,狹長的橢圓形的湖泊,就這樣隔着層層疊疊的林海突兀的出現在你的眼前。
湖水深過千尺,卻始終清透的如同一塊無暇的水晶,白雲蒼狗、游魚和人影共映其上。
湖心小築,在夏子軒的臆想里,應該是方湖半畝,竹林與茅屋。雖然簡單,卻雅緻之極,更符合隱士的風格。然而映在眼前的景象卻是那麼的······宏大?精緻?
找不出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
森林的深處出現萬頃碧波,碧波萬頃的中心出現一棟廟宇,廟宇中卻沒有一個撞鐘的和尚。
所有的景物出現組合的那麼突兀,然而放進同一幅畫卷卻又出奇的和諧。就好像他們天生就應該放在一起才對。這個地方,真是——邪!
下了船,登上湖心的“小島”,東方若領着夏子軒來到寺廟裏。
“這······這是——”夏子軒再次被廟內的奇異的佈局打扮,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漂亮吧?這可是師父和幾位爺爺的住處,你就是找遍全大陸,也沒有比這裏更漂亮壯觀的建築了!”東方若白嫩的小臉紅撲撲的,能看到夏子軒吃驚,讓他有些得意。
“嗯,確實如此。”夏子軒喃喃道。
偌大寺廟被分割成了六塊區域,居中的是一座紫金色大雄寶殿,像是用紫金色的金屬融化之後直接澆注的一般,沒有一絲一毫的縫隙和其他的顏色。在陽光的照射下,通體散發著紫金色的光芒。
而圍繞大殿一圈,卻是坐落着形色各異,畫風迥異的五座小院。
一座小院修築的如同一鼎赤黃色的丹爐,爐底燒着深紅色的烈焰,外部的人卻絲毫感受不到它所散發的熱量,但卻能夠聞到氤氳不散的葯香。
第二座小院形如一把古琴,清風徐來,琴弦輕佻,一曲流觴便縈繞耳中,經久不絕。
第三座小院是一座棋盤,院內的擺設化為黑白二子,像是演示着經天緯地的陣法,靠近了那裏,隱約間聽到千軍萬馬的衝擊與廝殺!
第四座小院更怪了,像一卷半卷的老舊竹簡。刻於其上的文字如同一個個飛舞的精靈,墨色翻飛,或柔情或鋒利,演繹着書法的精要。認真聆聽,又好像天師講道,闡述着天地間最質樸最本真的道理。
第五座——終於碰到一個正常的!
眼前這第五座小院,竟是一座普通的私家院落。黑瓦白牆,亭台樓宇,雖然質樸卻也雅緻。
夏子軒抬腳向那座院門走去,他不太相信這院子就如表面上這般普通,他想要看看這內里是不是還暗藏其他的乾坤。
“哎——你幹嘛去?”就在他將要邁進去的時候,一旁的東方若突然將他一把拉住,“不能進!這裏邊不能進!”
“這裏有什麼要求嗎?為什麼不能進?”
雖然有些好奇,但他還是把腳步收了回來。他以為這座院子的主人有過什麼要求,閑雜人等不得入內。
“不,不是,”東方若古怪的笑笑,“你看到的這座院子,它其實不是一座院子!”
“不是院子···那是什麼?”夏子軒眉頭微皺,難道這間院子有古怪?是一片墳地?可是看着素雅的樣子,一點陰氣也沒有,不像墳地啊?
東方若笑着說:“它其實······是一幅畫!”
“什麼?”饒是已經見過了各種神奇,此刻他仍舊忍不住驚訝出聲:“這···你說這是一幅畫?!”
這怎麼可能是一幅畫呢?這院牆,這鋪地磚石,還有這裏面質樸的房屋建築,這怎麼可能是一幅畫?!最讓夏子軒不可思議的是,就在剛才,一陣清風吹過小院,他分明看到院內的柳樹搖曳生姿,還有跳躍在樹杈上的幾隻黃鸝,清脆的鳴叫聲正在入耳。
你他么突然告訴我這是一幅畫?!
“這真的就是一幅畫啊···”東方若撓了撓頭,有些不解的看着夏子軒無辜的說,“如果你被吸進去了,就成了畫裏的人了,你也會變成畫的!”
他為什麼不相信自己這是一幅畫呢?這很明顯就是一幅畫嘛,都掛在這裏很多年了他竟然不知道,嘿嘿,他好傻哦。
東方若默默地看了看夏子軒,偷偷地笑。
夏子軒還處在思維運轉不過來的震驚當中,他一點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被眼前這個孩子當成了傻子。否則他一定抓住東方若的小臉,狠狠的捏兩把。
好吧,如果他能抓的住的話。
這竟然是幅畫···這怎麼能是一幅畫呢?這······
看着眼前這座院落,無論是牆壁還是腳下的鋪路用的磚石那清晰的紋路,還有三三兩兩不時飛舞的蚊蟲,夏子軒感覺自己的世界觀正在緩緩地崩塌。
就在夏子軒猶豫着要不要走進去試試的時候,大雄寶殿內傳來蕭遙平靜凜冽的聲音——
“你們兩個,到大殿來——”
“師父叫我們了!”東方若拉住夏子軒的手,白嫩的小臉有些焦急:“快跟我來!去晚了師父會不高興的!”
夏子軒像是沒有聽到一般,雙眼始終專註的盯在眼前的這幅“畫”上,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專註!
東方若無奈,只好雙手抱住他,一用力竟然將他扛了起來。隨後速度飛快的向大殿跑去!
“師父——”東方若臨近殿門便叫了出來:“師父——我們來了——”
“師父,”跑到殿內,將肩上的夏子軒放下,東方若卻顯得十分輕鬆,面不紅氣不喘,還十分從容的對着蕭遙行了一禮,恭恭敬敬的說:“師父,我們來了。”
“嗯。”
蕭遙淡淡點點頭,隨即目光便轉移到了夏子軒的身上。
然而此時,夏子軒似乎還沉浸在那幅畫裏,雙眼迷離狀若痴傻,口中不住的念叨:“不可能···不可能啊···怎麼會這樣···”
見師父將視線挪到夏子軒的身上,東方若偷偷地看了蕭遙兩眼,小心翼翼地說:“他···他好像傻了。”
師父讓自己照顧他,他卻變成了這個樣子,這可怎麼辦?
東方若小臉憋得通紅,正在忐忑不安的時候,站在蕭遙周圍的四個人卻突然笑了起來。
“哈哈,東方小子,你說他瘋了?跟爺爺說說,他是怎麼瘋的呀?”其中一個身穿黑白兩色長袍,衣裳上星羅棋佈的高瘦的老人笑呵呵的說。
“他···他看到那幅畫宅想要進去,我把他攔了下來,”東方若五黑的眸子滴溜溜直轉,一邊回憶一邊說:“然後···然後他就瘋了。”
“棋爺爺,真不關我的事啊,是他自己突然瘋的······”
其餘三人一聽,登時大樂:“哈哈哈,你這小子,人是你帶去的,怎麼能說不關你的事呢?我看啊,這件事就和你有關!”
“我···真不關我的事啊,是他自己······”東方若有些急了,奈何眾人有意調笑他,他一個孩子,怎麼是幾個老頑童的對手。說是百口莫辯也不為過。
不一會兒,小臉便紅成了猴屁股。
“好了,”最後還是蕭遙站了出來,“你們還是先看看這個孩子吧,若他有什麼損傷,可將會是我們的一大損失!”
“看病這樣的事,還是由我來吧。”一個身穿金色長袍,綉着八卦爐的胖老頭笑呵呵的走上前來。
他虛手一引,夏子軒便逕自飄飛到他跟前。
那老人探出一隻白嫩的絲毫不見老態的手,輕輕的搭在夏子軒的天靈之上,過了一會兒,又把手放在了他的手腕。
如此沉寂了一刻鐘的時間,老人慈祥的面容卻變得越來越凝重。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一刻鐘。
“好了沒有?”剩下的三人,此刻已經等不及了,出生催促。
“葯老頭,行不行你倒是說句話呀,別在這浪費大伙兒的時間!”
胖老頭睜開雙眼,看了眾人一眼,罵道:“吵什麼吵?不知道醫生在給病人治病的時候要保持安靜嗎?我看你們是存心的吧?”
這時,蕭遙也看了過來,淡淡問:“結果如何?”
葯老頭古怪的笑笑,說:“這孩子,似乎陷入了某種頓悟,如此年齡當真百年難得一見啊。要想喚醒他倒也不難,問題是這孩子未曾修鍊,我就擔心用藥過猛,會對他以後的成長造成一些影響啊。”
“頓悟嗎?”蕭遙沉默了一會,果斷的說:“既然如此,就先放放吧。解鈴還需系鈴人,這孩子是因畫宅頓悟,畫絕,你來試試吧。”
聞言,一個如同行走在萬千層疊的山水中的人走了出來,他眉目如畫,卻又模糊的分不清年齡,一身素袍卻如同包容萬物,各種景緻紛至沓來。
畫絕來到夏子軒的面前看了一眼,轉身對着蕭遙說道:“帝君,我若救醒這孩子,能否讓他先在我身邊待兩年?”
還未等蕭遙說什麼,另外三人先嚷嚷了起來——
“不行!不行!憑什麼先在你身邊待兩年啊?我那裏難道就比你差了?”
“就是就是,你說你一直住在畫裏,連個正經的府邸都沒有,讓這孩子跟你去哪?難道也去畫裏?”
“依我看,還是跟老夫去丹爐里熬煉幾年身體要緊——”
······
畫絕對他們的話充耳不聞,目光始終放在蕭遙的身上。
“現在還不行,”許久之後,蕭遙終於開口,“他的身體存在隱患,在找到解決辦法之前,不能給你們。等到找到解決他身體隱患的辦法之後,我允許他跟你們每人兩年!”
畫絕遲疑了一會兒,終究還是點了點頭,不再堅持。
他素手提着一支畫筆,走到夏子軒的面前,準備揮毫作畫。然而此時,夏子軒迷濛的雙眼終於緩慢的找到了焦距,同時他口中喊道——
“我明白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