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去留
劉前輩一臉無奈:“好吧,不算就不算,還要再比嗎?”
師傅呵呵笑着說:“歇會兒,歇會兒再說。對了,你還沒跟我講上次你去上平山的事。”
雖然師傅看起來很自然的就把話題轉開了,可曉冬不知怎麼就覺得,師傅就是怕比下去自己會再輸,怕丟人才不肯比的。
這一點不光曉冬看出來了,劉前輩想必也看出來了,連大師兄都把頭側到到一邊去,不知道是不是怕被師傅看見他在偷笑。
劉前輩沒有多說,一句話就帶過了:“沒能上得山去,那裏的陣法雖然已經過了那麼多年,還是無人可破。”
“下回我也跟着一塊兒去,沒準兒我就能上得去呢。”
以前怎麼就沒發現師傅這麼愛吹牛呢?
不過,以前師傅什麼樣,曉冬也沒有留心就是了。那會兒他整天渾渾噩噩的,蹲在橋邊看溪流都能一看半日不帶動彈的,對迴流山上的人和事都漠不關心。
“你那小徒弟……”
一聽提到了他,曉冬頓時打起了精神,有些忐忑的想聽劉前輩怎麼說。
他知道自己資質不佳,劉前輩又是那麼一個不懂得講情面的人,說的話可能不好聽。
“他是哪裏人?”
呃?
曉冬愣了下,他正等着劉前輩說什麼褒貶的話,沒想到劉前輩只是問了這麼一句。
“是雲聰的侄子,你也見過他。雲家已經沒人了,他只能把孩子託付給我。”
“雲家的?不象啊。”
曉冬很有些難過。
他確實不象叔叔。聽說叔叔年輕時也很有名氣,後來因為身受重傷,身有宿疾,才帶着他隱居起來。現在聽劉前輩這麼說,可見雲家其他人當年一定也都很出色,唯獨他,卻只是個庸才。叔叔一向對他也沒有過高的期望,臨去之時也只希望他平平安安,長長久久的活下去。
其實叔叔心裏,對他一定也很失望吧?
假如他能再出色一點兒就好了。不用多,比現在聰明一點兒就行。這樣叔叔離世時應該能更欣慰一些,師傅和師兄他們也能少被他拖累一些。
“這孩子不適合學劍,在你這兒只怕是白耽誤功夫。要不回頭給他找個別的去處?”
曉冬頓時大驚失色。
給他找個別的去處?
那,這意思是,要把他送走?他不能再待在迴流山了嗎?
曉冬一陣茫然。
離開迴流山,他還有什麼地方可去?就算師傅給了找了一個新的去處能收留他,他也不想走。
如果是一個月之前聽到這話,他可能會覺得無所謂,反正沒了叔叔,去哪兒對他來說都一樣。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他不想走了。他捨不得師傅師兄,捨不得迴流山,捨不得他那間已經住慣的屋子,還有師兄給他的那塊抱着取暖的木頭。
可師傅沒有說話,看樣子他好象是把劉前輩的話聽進去了。
這讓曉冬心裏更慌了。
師傅不會真的想要送他走吧?
一直到醒來的時候,曉冬都是悶悶不樂的。
這一天傍晚時分,師傅和劉前輩就從論劍峰下來了。
兩個外門弟子一直守在路口看着,一見着人影,遠遠的就傳過信兒來,姜師兄帶着小冬他們,另一邊劉前輩帶來的三個師侄也都跟着一起迎了出來。
師傅笑着擺手,示意他們進屋。
“鬧這麼大陣仗,倒讓人不自在。”
曉冬跟在師兄後頭,有點兒畏怯,不敢往前頭去。
他有點怕。
怕見着師傅和劉前輩的神情,怕再看到他們審視權衡的目光。
他怕從師傅口中真的聽到要送走他的消息。
曉冬的目光越過師傅和劉前輩兩人,落在大師兄的身上。
大師兄跟在兩位前輩後頭,默不作聲的走過來。神情看起來不顯得疲倦,也沒有什麼驕矜自得的意味。
曉冬看着他的時候,他也朝曉冬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曉冬整個人都僵了,有種偷看被抓包的心虛。
大師兄知道不知道他可能會被送走的事?
可是他從大師兄臉上看不出什麼端倪,只能看出大師兄身上的青色斗篷皺了,也有些髒了。
大師兄朝他點了下頭,臉上露出一點讓他熟悉,又安心的笑意。
師傅他們洗浴過,換了衣裳出來同眾人說話。師傅問了一下他們這兩天都做了什麼,還有山上過年的事情預備得怎麼樣了。姜師兄答的有條有理。師傅他們本來也沒走遠,山上過年的事情則早就預備的差不離了。
“只有一事,”姜師兄說完了前頭的話,猶豫了一下,還是同師傅如實以告:“有個外門弟子不知去向,已經好幾天了,人人都說沒有見到他。徒兒讓人找了,也沒找見。”
師傅問:“是哪個?”
“是禇二。”
師傅沒有多問,只說:“這個回頭再說。”
曉冬對外門弟子們都不太相熟,一來他們的住處不在這裏,離得有點遠,平時也不在一處練功。二來這些外門弟子不清閑,許多活計也要由他們做。
可大師兄眉頭微微一動,他抬起頭來看了姜樊一眼,又不着痕迹的看了陳敬之一眼。
若是旁人莫辰還不會這樣關切,偏偏是那個褚二。
從陳師弟受傷之後,莫辰就覺得這事兒只怕和褚二脫不了干係,想把人叫了來問個究竟,但那時就找不到了人。本以為他確實心中有鬼躲起來了,可是這麼多天都找不見人,這人怕是早已經不在山上了。
他至於為此離開迴流山嗎?
究竟禇二是犯了什麼事兒?陳師弟知道嗎?
陳敬之還是低着頭,垂着眼帘,聽到褚二這名字的時候也沒有什麼動靜,就象對此人全不關切一樣。
這就不對了。
禇二那天明明是從陳師弟屋裏頭出來的,兩人即便沒有什麼要緊的干係,也是認識的。聽到認識的人下落不明,陳師弟卻毫無動靜,這顯然不對,陳師弟的表現太不自然了。
等師傅屋裏出來,莫辰找了姜樊細問此事。
“褚二同屋的人是誰?說過什麼嗎?”
“他同屋是**林,我已經問過了。褚二的東西還都在,連他存的起來的銀兩都沒有帶走,看樣子不象是私逃下山的樣子。但他確實有好幾日都沒露面了。**林他們也擔心,怕他是不是因為雪大,在哪兒失足跌下山崖了,要不然憑他的功夫,外頭冰天雪地的,他在外頭根本也待不下去。”
“他那些物件有沒有多出什麼,又或少了什麼?”
姜樊搖了搖頭。
他心裏其實也贊同**林他們的猜測。
褚二很有可能是因為那天突如其來的大風雪而出了什麼意外。迴流山地形險要,旁的不說,山澗陡崖很有幾處,一腳踩滑摔了下去,那可真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這樣的山勢,這樣的季節,上哪兒能尋着人去?連屍骨都沒處找去。要等春暖花開冰雪消融的時候還有可能,可那時候再尋着了也沒意義了。
“讓人繼續留心,別大意了。”
這話本來沒錯,山上以前確實也有過這樣的事。倒不是他們門派的,是山上的獵戶,家裏沒了吃食,冒雪出來想打點兒野味回去,就失足跌到崖下死了,一直等到來年雪化時才尋着人。
可莫辰總覺得這裏頭的事情不那麼單純。
陳師弟平時素不與人來往,那天褚二究竟找他去做什麼?而莫辰想找禇二來問話,他就從此不見蹤影了,這一件件的事,難道純是巧合?
說完了這事兒,姜樊笑着說:“大師兄也去看看小師弟吧,你不在這兩天,他是茶飯不思,一天到晚凈往論劍峰那兒瞅,真箇是望眼欲穿了,又怕你和師傅凍着,又怕你們餓着。不過你這一回來,他也不知怎麼,竟然沒往你這兒奔來,這倒也奇怪了。”
莫辰也惦記小師弟。門裏其他人都不用擔心,唯獨小師弟,年紀又小,身子還弱,由不得人不擔心。
“那我去看看他。”
曉冬其實有一肚子的話想同大師兄說。
他不知道自己在夢中看到的那些情景是否全都是真實的,他想誇大師兄劍法好,想問他師傅是不是真的同劉前輩比輸了劍耍無賴不認。
他還想問……大師兄知道不知道師傅有送他走的打算。
可是心裏越是想知道,就越是有些膽怯,怕得到的答案就是最差的那個。
莫辰遠遠就看見小師弟站在橋邊,一地的雪,他穿着厚厚的襖子,從頭一直裹到腳,看上去是個胖胖的棉團兒。
腳踩在積雪上,每走一步都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曉冬遠遠就聽見有人來了,這腳步聲起落的輕重快慢,他一下子就能聽出來的是誰。
“大師兄。”
“天這麼冷,怎麼在這兒發獃呢?進屋去說話。”
進屋之後還不等曉冬說話,大師兄從袖子裏摸出個東西來:“這個給你的。”
“這個是……給我的?”曉冬有些吃驚的抬起頭來。
莫辰把那個半透明的石英石雕的小猴子放進他手裏:“論劍峰上除了冰雪就只有石頭,這個是我用小刀刻的,刻的不好,你拿着玩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