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有所
林雁的語氣很自然,就象任何一個初來乍到,對如畫風景感到好奇的客人一樣。
可問題是姜樊現在對她嚴防死守,曉冬更怕自己說錯話,無意中把什麼不該說的消息透露出來,嘴巴閉的比蚌殼還緊。
“哦,前面那是沉雲澗,現在瀑布都上凍了,夏天的時候這兒景色不錯。”
這沉雲澗有什麼值得一問的?姜樊想了又想也想不出來。他本來以為林雁是為了打聽大師兄的事情才這麼熱絡,可是這麼大冷天兒在外頭兜了半天,林雁一句也沒問莫辰的事,倒象真是純為了遊覽風景才來的一樣。
這麼大冷天,到處光禿禿的有什麼好看的?越是猜不出她的目的,姜樊心裏就更戒備。反正他是出名的能說會說,現在對着林雁更是打起精神拿出了全副本事,吹牛吹的沒邊沒沿的,其實一句實在話都沒有,連曉冬在一旁都覺得師兄說的有點過分,難得林雁居然從頭到尾都聽得很入神,一點兒沒有不耐煩的表示。
她越這麼好脾氣好耐性,就越發讓人覺得她的目的不單純。
一直到天色漸晚時師兄弟兩人才擺脫了這個麻煩,曉冬憋了一下午,這會兒終於敢開口說話了:“師兄,林雁師姐都把咱們山頭轉了一整圈兒了,問的都是地勢……她這是想做什麼啊?”
姜樊也沒頭緒:“我也不清楚。”
礙着她是客人,又不能不搭理她。
“會不會是……”曉冬說了個話頭又停下了。
話這麼說一半聽的人最鬱悶了,會不會什麼啊?你倒是把話說全了啊。
“沒事兒,你只管說。”
曉冬湊近一點兒小聲說:“林師姐會不會是為了打探咱們山上的陣法啊?”
姜樊愣了一下:“陣法?”
他倒真沒往那上頭去想過。
這也是因為姜樊從小就在山上長大,陣法他從小就聽師傅師兄和其他人時常提起,早就不當一回事了。反而小師弟才上山不久,正是對什麼事都一知半解,都加倍好奇的時候。
對曉冬來說,五行卦爻,奇門陣法這種東西根本就只存在於傳說之中,若不是他自己親身體會過山上陣法的好奇之處,他也很難相信自己現在生活的地方竟然還有陣法這麼玄奇的東西。別看他們山上的人進進出出的沒什麼感覺,可是外頭的人若沒有人領路,根本進不來。這陣法十分玄異,虎狼禽獸,蛇蟲鼠蟻都被隔絕在外,別說旁人了,就連曉冬也很想搞清楚其中的端倪。
今天陪着那位林師姐轉悠了好半天,師兄說話的時候曉冬閑着沒事,就不着痕迹的在注意林師姐的言行。林師姐打聽的都是山頭四周的地勢和風景,一面認真的聽着姜師兄說的話,一面仔細觀察周遭的一切。曉冬自己就對陣法念念不忘,自然而然就把林師姐的行逕往這上頭去聯想了。
姜樊卻搖頭:“應該不是的。”
“為什麼?”
“陣法這些,其實早就失傳了。連師傅都不會,要是她這麼看一看問一問就能學了去,那這陣法之學當年就不會和鍛造之術、煉丹之術等等並稱五大奇術了。”
這說得也是,要是看看就能學會已經失傳的絕學,那也太不可思議了。
曉冬的思路又被帶的跑偏了:“師兄,為什麼陣法會失傳呢?”
其它幾門絕學功法,比如鍛造、煉丹這些,現在還是有人會的,不過陣法之學卻已經沒有什麼傳人了。是這門學問特別艱深?還是有什麼旁的緣故?
“哦,這個啊……”姜樊說:“因為世道不太平,會這門奇術的人都死了唄。”
都死了……
姜師兄說的好輕鬆。
能掌握這麼一門奇術,保命的法子該比平常人多才對。是出了什麼樣變故才能讓這些人一起死了個乾淨?想想都叫人心驚。
“行啦,晚上你多喝點熱湯暖一暖,早點兒回去歇息,在外面溜達了半天你可凍壞了吧?”姜樊想一想,還是有些不放心:“要不晚上你到我屋裏來擠一擠?兩個人可比你一個人暖和。”
“沒事兒的師兄,我現在也不怎麼怕冷了。”
曉冬說的是實話,可是配着他現在被風吹得通紅的小鼻子和紅通通臉蛋兒,這句話一點兒說服力也沒有。
姜樊不放心他一個人,一是怕小師弟再象上回一樣發起燒來,二是現在山上來了外人,小師弟一個人住着只怕不太妥當。他堅持要讓曉冬換地方,曉冬也只好聽師兄的吩咐了。
可他心裏其實不想換的。
他還想着今天晚上能不能再夢見論劍峰呢,萬一換了地方,睡的不象在自己屋裏踏實,夢不到了怎麼辦?
咦?
這麼想着,曉冬忽然一怔。
自己屋裏……
剛才那麼自然的就這樣想了。
明明以前他都沒把那當成自己的屋子,總覺得是住在旁人的地方,總是不安心。可是現在他竟然這麼自然的就覺得那是自己的屋子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好象,就是從上次發過燒之後開始的。那時候師兄師姐們輪流來看護他,屋子裏一直沒有斷人。雖然曉冬眼睛沒睜開,可是心裏頭都明白。尤其是大師兄,照顧他那麼精心,還勸他那麼多話。
從那以後,他就沒再見外的拿自己當客了。
姜師兄不怎麼愛收拾,裏間顯得有些凌亂。幾雙穿髒的鞋子胡亂扔在屋角,大概是天冷,雜役們也偷懶,沒有及時拿去刷洗晾曬。
姜樊一點兒也沒有不好意思,他自己晚上睡覺隨便怎麼都成,不睡的話打坐也是一夜。但小師弟可不能這麼將就。姜樊把最厚的一床被子從柜子裏找出來給他蓋。曉冬規規矩矩的把脫下來的衣裳疊好了放在一邊,然後掀開被子趕緊鑽進去,動作靈活的象只猴子似的,姜樊看着他直想笑。
不過小師弟睡覺倒是挺老實的,躺好了閉上眼就不動彈了。
姜樊哪裏知道曉冬這是爭分奪秒的想早點睡着,那麼如願夢到論劍峰的可能性就又增多了一分。
姜樊熄了燈在一旁也睡下了,他平時睡的實,但現在有心事,翻了幾次身還沒睡着,心裏惦記着白天的事。
劉前輩這個人的人品德行是令人信服的,可是這硬黏着來的三個師侄就不好說了。他們肯定有所圖,姜樊這會兒就恨自己腦袋笨,心眼兒不夠多。要是大師兄在就好了,大師兄一定能看出什麼來,又掌得住大局,只要他在,下頭的師弟師妹們就有了主心骨。
曉冬已經睡熟了,姜樊特意又看了他一回,給他掖了掖被子,自己才重新躺下。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也可能曉冬今天的運氣好,真讓他心想事成了,他在夢裏又一次來了到了論劍峰上。
師傅和劉前輩兩人在遠處說話,大師兄一個人站在峭壁之旁,正低着頭不知道在看什麼。
曉冬好奇的探頭看,大師兄面前有一塊石頭。可若是不仔細看,只怕還會以為這是一塊堅冰。曉冬以前見過這種半透明的石頭,也不值錢,人們常管這個叫石英。
大師兄不去看師傅他們論劍,在這兒琢磨石頭做什麼?
大師兄看石頭,曉冬就看他。
大師兄在論劍峰過了夜,看起來並沒有憔悴的樣子,這讓曉冬放心不少。大概有本事的人不管在哪兒都能過得好,曉冬以己度人,總是怕師傅和大師兄吃苦受罪。
大師兄將那塊石頭削了下來,那一大塊石頭並非全都是透明的,只有中間一個巴掌見方左右大小才是。大師兄把這一部分單削出來,捧在手上又仔細端詳了一會兒,才又放在一旁。
曉冬好奇的要命,不知道大師兄弄這麼塊石頭幹什麼,又冷又重,挺礙事的,看不出有什麼用。
師傅和劉前輩兩人正在比劍。
說是比劍,可是看着一點也不象正經比試的樣子。
師傅手裏拿着大師兄佩劍的劍鞘,劉前輩乾脆就並起五指以掌代劍,兩人過兩招,就停下來說一會兒話,也不象是認真比斗的樣子。
師傅聲音提高了一些,喚大師兄:“辰兒過來。”
大師兄走了過去,師傅說:“來,你用我剛才那一招。”
師傅用的是劉前輩那一招,而大師兄則挽了個劍訣,使的是師傅剛才與劉前輩應對的招式。
師傅的劍鞘斜着一旋,以一個曉冬完全看不清的動作,就抵在了大師兄的脖頸處。
看得曉冬差點兒失聲叫出來。
不過師傅手裏拿只是劍鞘,他當然也不會真的要傷大師兄。
“不對不對,不是這樣的。再來。”
師傅一徑搖頭,和大師兄兩人不斷重複這一式。師傅不斷的使出這一招,大師兄則一直重複着招架的過程。
大師兄的應變一次和一次不相同了。等試到第四、五回的時候,大師兄斜肩回擋,劍刃將劍鞘革開了,金屬交擊,發出鏘然一聲脆響。
師傅樂了:“哈哈,這就對了,能擋住的。”
劉前輩只是搖頭:“可是剛才你已經輸了這一招了。”
師傅竟然耍起賴:“那不算,我剛才是沒認真和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