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車水馬龍的病房
程浩然用一把可以摺疊打開的椅子替自己搭了張臨時床，臨時床離病床很近，他的側臉甚至能感覺到謝小然呼吸帶動的氣流，他雖然為謝小然的“意外”揪心，同時卻也為可以默默守護在她身邊暗暗慶幸。
他記得學生時代曾經讀到過很著名的一句話——喜歡一個人，就會卑微到塵埃里去。當時他很不贊同，包括後來和艾琳戀愛的時候，也很不贊同，可是現在他好像有點明白了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心境。
儘管他學識再高家世再好，面對謝小然，依舊誠惶誠恐。
身邊的人動了動手臂，程浩然立刻翻身坐起來仔細地觀察她的臉，發現一向殷紅潤澤的雙唇翹起了一層皮，他起身從床頭櫃裏找出一跟棉簽，沾了點溫水，小心翼翼地替她滋潤。
謝小然感覺到了嘴唇上的碰觸，眼睛睜開一道縫隙，程浩然為了讓她好眠，關掉了室內的燈光，只留了最外邊的一盞昏暗光源，她半睡半醒地看着眼前的黑影，以為自己又做了一個粉紅色的夢，每次和蕭恩喆不開心的時候，她都會做這樣的夢。
抬手輕輕握住溫熱的大掌，謝小然喃喃地念了一句，“其實……我喜歡你……”
斯文儒雅的俊臉瞬間一僵，程浩然停下手中的動作，有些不敢確定地問，“你說什麼？”
謝小然笑了，只有在夢裏才能放縱，所以她不會吝嗇自己的溫柔，她把藝術家一樣修長白皙的手指按到自己的臉上，迷迷糊糊地像是在夢囈，“我說我喜歡你。”
程浩然的心突突狂跳起來，灌頂的幸福感瞬間排山倒海地湧來，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他覺得自己的臉和心都像被人用火在烤，滾滾的灼熱，滾滾的燙，半晌，他輕聲問，“真的？”
“恩，真的，蕭大哥……”謝小然已經重新閉上眼，抓着他手指的小手卻更為用力。
把一顆處於燃點的金屬火球放進冰窖是什麼感覺？這要問那顆迅速熄滅的火球……
程浩然的大腦停了幾秒沒有運作，也不想運作。
他只知道自己在隔間的陽台上站了一夜，窗沒有關，二十六層樓高的風有點冷……
第二天上午，病房來了個意料之外的探望者。
他跟程浩然幾乎是前後腳出入病房，如果程浩然晚走一分鐘，說不定還能打個照面。
睡了一夜的謝小然精神有很大好轉，當她看到兩手空空出現在病房門口的人時，明顯吃了一驚。
大冷天裏一件背心配皮夾克，洞洞牛仔還露着肉，雖然戴着大黑口罩，但蜜色的運動員肌膚和暴露在空氣里的那雙邪魅勾人的桃花眼，一下就叫她認了出來，“白允霆？你怎麼來了？”
儘管對這個人沒什麼好感，但出於禮貌，她還是撐着自己坐起來，快速的擺弄身體讓她有些微微的不適，倒水的念頭就不了了之了。
白允霆看着她半邊臉上一大坨完全泛出皮膚的淤青，詫異地問，“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幅熊樣？！”
“什麼熊樣？”謝小然從追尾事件到現在都沒有照過鏡子，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但從白允霆的眼神中，她大概知道自己狀況不是很好。
“嘖，謝穎涵，你可以再白痴一點。”
白允霆十分自來熟地走到她身邊坐下，伸出手指戳她的傷口，輕輕一下就讓謝小然差點跳了起來，“哎哎！痛啊！”
“怎麼撞的？”他收了手，狀似不經意地問。
謝小然猛地想起昨天的車禍，她記得自己飆了車，然後又被追尾，接下來……好像暈了一會兒，後來模模糊糊地聽到尚秀伊讓她保密，因為她是無證駕駛，出了事故會牽連到車主。
默了一會兒，她總算理出一個像樣點的理由，“昨天爬山的時候，不小心踩了個空，從一塊大石頭上跌下來就砸到臉了……”
這麼說既不會引人懷疑，又符合車禍的時間和地點，應該能圓過去吧。
“白痴！”桃花眼裏一片嫌棄。
謝小然趕緊岔開話題，“對了，你怎麼來了？《戰鬥吧，女神》為什麼還不開播呀，這都拖了快一個月了。”
白允霆把一雙大長腿架在摺疊臨時床上，二世祖的神態自然流露出來，“我到A市做宣傳，順道想去聖皇看看你，誰知道他們說你在醫院，謝穎涵，你可真是時時刻刻給人驚喜啊。”
謝小然點點頭，“第一個問題回答了，第二個呢？”
“我就是為這事來的。”白允霆睨了她一眼，露出難得認真的表情，“你……很在意這檔節目？”
這什麼問題啊？謝小然鬱悶，她都能為了《戰鬥吧，女神》連夜飛去S市給他登門道歉，大冷天的衣服濕透擦游泳池，還要怎麼證明？
“你明知故問的吧？”謝小然反問，“說的好像我能決定什麼時候開播一樣，大少爺，少拿我消遣行不行啊？”
白允霆回答，“本少爺吃飽了撐的來消遣你？還不是念在你出道第一次參加綜藝節目，要這麼胎死腹中觸你眉頭，我才懶得管。”
一向輕蔑的口氣是謝小然聽慣了的，她也不惱，“行行行，你厲害，那你說說，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你既然能解決為什麼還拖到現在？”
白允霆沉默了，被白蓮花用節目審批逼婚這種事，確實挺讓人鬱悶的，更鬱悶的是他老子竟然舉雙手贊成，說什麼能有人收了他這隻花花公子是祖上積德！
但他實在對那朵蓮花沒什麼感覺，大小頭條上了一大堆，現在騎虎難下了，因為蓮花有個牛B的老爸！
“這你就別管了，你就說想不想讓節目正常開播吧。”他問這個話，不過是想讓自己有個結婚的理由，可笑的是這個理由竟然來自眼前這個青了半張臉的女人。
“廢話，當然想啊，我在島上吃了那麼多苦，總不能白吃吧？”謝小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逕自說著。
“行。”
白允霆收起大長腿站起來往門外走去，還沒到門口又折回來，俯身狠狠摟住錯愕的謝小然，吸了一口她身上的味道，滿足地眯起桃花眼。
“你知道我有暴力傾向吧？！”謝小然的語氣陰森森的，雖然她現在沒什麼力氣，但不代表就能任人為所欲為。
“哼。”白允霆撒手站直，輕笑了一聲恢復公子哥的派頭，說道，“比我想像的軟嘛，不錯，那就下期節目錄製時再見咯。”
說完大步離開病房。
“神經病！”謝小然在背後罵道。
她想節目快點播出其實還有一個理由，那就是片酬，與西瓜台的合同里白字黑字地說明，每一期的酬金都要等開播后再結算，她心裏惦記着蕭楠飛的手術費。
白允霆走後半個小時，樊繼剛又來了。
謝小然心道今天是什麼日子，病房走馬觀花地換人探病，還是平時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而且她也不是什麼久治不愈的病人，下午就能出院了，這些人都幹嘛？
樊繼剛帶來一束鮮花，他幫她插進床頭醫療柜上的透明花瓶里，轉身又從公文包里取出一份蓋了章的合同放在她腿上，謝小然定睛一看，甲方簽名樊繼剛，乙方空白。
“樊總，你這是……？”謝小然奇怪地看着這個西裝男，簽合同這種事情，不是應該坐在會議桌上做的嗎？他怎麼還把合同拿到病房來了，是有多迫不及待？
“穎涵小姐，你傷的不輕啊。”樊繼剛沒有帶秘書，他親自動手把摺疊臨時床收攏成一把沙發椅，姿態沉穩地坐下后仔細看了她的臉，濃濃的眉毛皺了起來。
“啊，這個……”謝小然尷尬地笑了笑，伸手摸上左邊太陽穴，“我還沒照過鏡子呢，是不是很嚴重？對不起啊樊總，可能會耽誤廣告拍攝進度……”
樊繼剛笑了，陽剛的氣息柔軟了些，“沒關係，我等你恢復。穎涵小姐，我知道你本名叫謝小然，我可以直接稱呼你小然嗎？”
“可、可以。”謝小然莫名在對方強大的氣場下結巴了，西裝男明明不到一米八的個子，硬是撐起了一座山的氣勢，讓人下意識地服從他。
“小然，我知道這麼做可能有些唐突，但我想儘快和你簽合同，因為一個小時后我要飛去公司分部指導一些事情，四天後才能回來。”
樊繼剛說話做事都很果斷，一點也不拖泥帶水，他不是不相信謝小然，而是商場瞬息萬變，誰也不知道四天後會不會有別的公司請他看中的人代言。
和聖皇的口頭約定在他看來，等於沒有約定，他只相信具有法律效應的東西。
“可是樊總，我沒有仔細看過合同，會不會……太倉促了？”謝小然拿起白色被單上的合同，她最煩看這個，密密麻麻的字好比佛教里的金剛經，連續閱讀三行后她的眼睛就繞成了蚊香，“還是等我的經紀人和我一起研究研究吧？”
“他在外邊。”樊繼剛回答。
“啊？”
“謝小然，要我進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