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望穿時空的眼
距離臨近亭塔的山腰處，一塊巨大的灰色巨石呈橫在道路旁。
巨石之上，遺忘村三個字顯得格外的孤獨與蒼白。
每一個字都高達兩米，字的痕迹琢得很深，像是用釘篆之類的硬器慢慢篆刻而成。
只是日久經年，風吹日晒下顯得格外的光滑蒼勁，字裏行間透出一種無邊的悲涼之意。
遺忘村三個字右下，一句彷彿試問蒼天的話將悲涼之意徹底點燃。
遺忘村內遺棄孤，修凡誰道是途殊?
長長的問號，彷彿告訴來人無法訴說的苦楚，無論誰人路過此處，一股讓人無法接受的悲涼之意並透石而出。
淦暮塵看到這三個字，背脊生涼，悲從中來，五味入心。
馭……
示意神駒停下。
淦暮塵伸手摸了摸石碑，剎那間，眼前一望無際的荒蕪，除了森林雜草，杳無人煙。
叮叮……
聲音遙遠而縹緲。
順着生源望去，荒野外，三人印入眼帘，年紀不大，衣衫襤褸好似野人，手拿尖篆和鎚子，正在對着巨石不停的琢篆。
有些虛無縹緲的話語彷彿至萬古而來，淦暮塵疑神傾聽，卻無法辨清說的是什麼。
順着巨石方向往外，山外，六個孩子正在豎木搭塔。
忽然，一個只有腰間掛着尚未乾枯草席的孩子突轉身看向虛空，他好像看到了什麼，然後伸出左手敲了敲身邊的同伴，三人順着他的手指看了過來。
他們好像發現了什麼。
隨即，淦暮塵神魂一震道“那孩子，怎麼長得那麼像我”
正在努力篆刻石碑的孩子轉過身來，頭髮凌亂，臉上佈滿汗珠，蓬頭垢面的髮絲內纏繞着無數的枯葉草葉，那雙圓圓的石榴眼上濃厚的柳葉眉，淺薄的雙唇下佈滿石灰的圓潤下巴。
太像了，除了頭髮，其餘的猶如淦暮塵自己照鏡。
幾人指指點點，像是聊什麼話題般。
顯然，他也發現淦暮塵與他有相同之處，對着淦暮塵的方向揮了揮手，嘴唇劇烈抽動，好像在大聲喊着什麼話。
不過，那邊的大聲喊話好像觸動了什麼，眼前一黑，有什麼東西隔斷了淦暮塵的視線。
淦暮塵雖然聽不到，他十分肯定，那邊的幾人也看見了自己，到底是自己產生了幻覺，還是這遺忘村本身就跟自己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淦氏宗族的記載中曾經提到，遺忘村最初並不叫遺忘村，這裏起源於八千年前。
蕭始大帝率領四大神將統一了凎化大路，霸業初定，四大神將功成身退，隱居落日峰，並以修魂世家自稱；此後，嫡系後代，凡不能修鍊者，皆扔於現在的遺忘村之地，自生自滅。
後來，有的人在求生的掙扎中活了下來，跟野人無異，過着群居的生活。
最初的時候，這裏的凡人不過數十人，久而久之，慢慢形成了村寨，這塊石碑並是最早一批來到遺忘村的凡人打造，並將此地命名為遺忘之村，是故被家族遺棄人之地。
想想都讓人覺得絕望的過往，更何況是當初親生經歷的人。
只因不能修魂練武，並被無故遺棄，個中酸甜苦辣，無人自知。
淦嘯奇沒有說話，坐在淦暮塵身後，就這樣靜靜的看着對着石碑出神的自言自語淦暮塵。
直到一行人自石碑後面繞了過來，才被打斷。
“恭迎我族長老光臨遺忘村”所有人見到神駒背上的兩人，半跪於地，整齊的聲音響起。
“不必多禮，都起來吧”淦嘯奇拂袖，托起所有半跪之人。
除了頭髮花白的中年人，其餘的年輕人面色訝然，一直以來只是聽說俢魂者具有無上神通，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就這麼輕輕一揮手間，眾人身體便已不能自己。
中年人起身，瞄了一眼淦嘯奇的服飾，輕微的躬身"屬下遺忘村淦氏宗族現任族長淦武義，昨日收到消息，知道今天會有大人降臨，特來接駕。不知長老親至，失禮之處，長老莫怪，這孩子是？”
“無妨，有勞村長了。這是我的孫子，淦暮塵，以後就拜託了”淦嘯奇原本就不是居高臨下之人，很客氣道。
眾人聞言，皆露難以置信之色。
淦武義內心驚訝面色平靜，始終保持謙卑的微笑，所有心中的驚濤海浪都被其長年累月練就的笑容很好的掩飾了過去。
其身後的隊伍就不一樣了，有人相互間開始悄悄議論，顯然對血脈直屬正統的嫡系修者也會出現無法修魂的凡人子弟感到驚訝，這回，居然送來了一貴胄王子。
村長淦武義見狀回頭瞪了一眼身後的眾人，眾人很識趣地閉上了嘴。
對凡人來說，魂修者無論強弱，都屬於高來高去，翻手雲覆手雨的絕世強者，隨意議論便是大不敬。
遺忘村能在此安身立命，自然是有來自四大魂修家族的庇佑和震懾。否則，凎化大路宗門強者無數，這塊風水寶地，早就被外人強佔了。
無論修者還是凡人，內心深處，都嚮往成為強者，崇拜強者之心從未變過。
飛天遁地之術，長生不朽，誰人不想？
“不知現在有沒有好一點的地方，我希望我孫兒能在這裏過得好點”淦嘯奇看着眼前乖順的村長出言試探道。
淦武義聞言，一時不知所措，以前也有不能修鍊的人被送來，大多都是將人丟下，匆匆離去。而眼前這位與普通的魂修者身份截然不同。弄不好，也許就會得罪掌權家族。
淦暮塵看到淦武義有些為難的面色，開口道“族長不必為難，就按慣例安排吧，不需要顧忌什麼？”
淦嘯奇顯然不知道淦暮塵會突然這樣說，他看了看懷中的淦暮塵，又看了看滿臉難為情的淦武義。
淦武義有些難堪道“長老，新人區那邊很久沒住過人，房屋有些破舊，有什麼吩咐你說，我這就差人去辦”
淦嘯奇正要開口，卻聽淦暮塵繼續道“那就新人區吧，我也正好體會一下先輩們的酸甜苦辣”
“這……長老您看……”淦武義低着頭，有些吞吞吐吐地向上瞟了一眼馬背上的淦嘯奇。
淦嘯奇心裏像是被疙瘩堵住氣一般，沒處撒，沒想到凡人的功利之心也是如此的複雜，如他再過問，會顯得以身份欺人，只能道“好吧，那就按塵兒的意思辦吧”
淦武義遲疑片刻，回頭對着身後的人吩咐道。“走，前往西街新人區”
淦暮塵回頭看了看身後巨大的石碑，又望了望碧藍色的天外虛空，一種酸酸的感覺爬上心頭，心裏道：從此就要背井離鄉了嗎，九千九百九十九道階梯嗎，不知如有天我回歸，你們又是何種表情呢？
一步三回頭，說到底，自家人了解自家事，雖事在人為，但能不能回歸他還真沒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