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零章:竹馬

第一六零章:竹馬

從長汀關一路到斜峽關這段路,便是沒有任何阻礙都艱險難行,可以想像曾經在此地兩國拼殺的將士們,是怎樣的艱難險阻,浴血廝殺。就這麼短短的一段路,琉璃一行人居然足足走了兩日。

梁墨蕭這兩日美其名曰為了讓馳墨養傷,所以都坐在馬車內,他掀簾看了一眼外面的景緻,道,“前面就是斜峽關了。”

琉璃順着他撩開的帘子往外看去,雄奇秀美的山巒,感受這天地間渾然而生的浩然之氣,巍峨雄壯,難以言述,這便是南夜最難攻破的踞險為雄之關——斜峽關。

從繁冠城突破重重困阻,躲過一路追殺,也可謂歷盡艱辛終於到達了此地。

“主子,入關吧。”斷風驅馬走近正停在原地休整的馬車旁,迎着風歡喜地說道。

梁墨蕭點頭,車馬便繼續前行起來。

這一路都是上坡,車馬行速便不覺緩慢了下來,且越往上攀爬,坡度便越是陡峭,本就狹小的路越發狹窄起來。

待到達斜峽關城門前,眼前又是一副令人震撼的景色,遙遙相對的長汀關幾乎與這邊是一樣的情形,向下俯視,暮色之中,羊腸小道,兩側山巒斷崖,綿延數十里,宛如一條天險棧道,若是懼高之人,怕是望一眼就能頭暈目眩起來。

一行人不緊不慢地朝城門前行。

一般各國商旅行人都喜歡繞遠路從綿城入南夜,因為一路官道平坦,可以直接抵達盛安,不會在路途上耽誤時間,且斜峽關關閉城門時間比別地都早,此時城門前就空空蕩蕩的,根本沒有行人進出。

行至城門前,斷風一馬當先地駕馬行在前面,手中拿着梁墨蕭時常別在腰間的勾龍墨玉。

這玉到底如何,識貨的人少,但是一國之中君主、皇子、王爺等身份特殊之人都有一塊特殊標記的玉,因此那看門兵只看了一眼,便立即恭敬地跪在地上,恭聲道,“小的恭迎王爺。”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個王爺,他不認得人,但認得玉,反正這塊玉是屬於王爺所有的。

一聽到他的聲音,周圍所有的將士全都烏壓壓地跪了下去,齊聲道,“恭迎王爺!”

須臾,便有人領着一隊人走了過來,為首的是一名身穿銀甲戰袍的將軍,他身後跟着兩隊同樣穿了盔甲的將士。

那將軍在馬車前停住腳步,沒有等車中之人下車,他便當先跪了下去,“末將路茗參見蕭王爺。”

同為邊關守將,路茗與鄒陶在外表上有很大的不同,若說看到鄒陶時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個常年帶兵打仗的將軍,那路茗反而更像個考取功名的文臣,他的身子如松清朗,相貌俊秀,帶着一絲儒雅,是個儒將。

梁墨蕭掀開車簾,直接從馬車上躍了下來,快步走到路茗跟前,雙手托舉着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路將軍快快請起。”

然後又對着直身半跪在地的眾將士們道,“免禮,都起來吧。”

“謝王爺!”

等他做完這些動作,忍冬正好將腳踏擺在了馬車前,琉璃掀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第一眼先是看到走近前來的梁墨蕭,再看遠一些,便看到了長身立於天地間的那位少年將軍,清秀的眉目,帶着一層耀目的色彩。

梁墨蕭上前朝她伸出手,示意她扶着自己的手慢慢下車。

忍冬又一次睨了一眼這位有些不太正常的蕭王爺,她家少主下車從來不要人扶的,除非……

琉璃望着近在眼前的一隻手,遲疑了一下,忽然微微笑起,輕巧地將手搭在了他的手上。

忍冬與下了馬的半夏看着這一幕,嘴角動了動,最終什麼都沒說,默默地背過身去。

誰都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路茗也跟着抽了下嘴角,然後將眼睛微微向上抬起,做出一副望天的模樣。

梁墨蕭這時也覺出不對來,這樣自然中帶着些許上位者姿態的一伸手,心中一下子便覺得十分怪異,可手中這隻軟凝的手如無骨一般輕放在他手心,實在不怎麼想鬆開。

便聽,“你這樣,會讓本少主想起我宮中的宮侍。”琉璃走下馬車,緩緩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施施然轉過了身。

梁墨蕭愕然,他好像聽到了自己咬牙的聲音,堂堂的南夜蕭王爺居然被人當宮侍使喚!

他剛抬手去抓她的手,準備將她拉到跟前好好教訓一番,便見她的手臂與他的手相擦而過。

她的臉上帶着他平日難以得見的燦爛笑容,那種連眼裏都盈滿了柔潤光澤的笑意,真誠,溫暖,這樣的笑他只在梓雲將軍府的圓桌上,她在面對沈竟桓時,他曾見過一次,可這一次……

琉璃徐徐地朝着立在長空之下的那個身穿銀色盔甲的少年將軍方向走去,依稀可辨的面容,熟悉無比的身影,那種清雋不折的氣質,與常人不同的朗朗豁達。

長風從關口吹來,自她的耳邊而過,又向著他的耳畔襲去,奔向遙不可知的遠方。

她剛回蒼雪的時候,還未曾入神殿之確認她的身份前,各大氏族家的孩子都與她保持着距離,或許是人小鬼大自己拿的主意,又或許是府上長輩囑咐,總之,沒有會靠近她,只,除了他——大家貴族路府的路茗。

他身着金縷白衣,縷縷陽光透過積雪的檐角縫隙,投射在他小小的身子上,便見他遙遙朝着她一跪,“路茗見過少族主。”而後抬頭對着她展露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琉璃那時雖然年幼,但卻不是不知事的稚童,那時她覺得這個小孩太過魯莽,並不願相交,可到底多少留了些印象。

誰知此後,不管她是否樂意,他就時常入宮尋她玩耍,也不知他是用了什麼法子讓對她那樣嚴厲的族主鬆口的。

沉鳶,也是他帶進宮與她相熟的,那時候,三人一起讀書,一起玩耍,過了在蒼雪時最無憂無慮的日子,如果沒有後來……

說起來,當年,蒼雪之內,最與她般配之人,其實不是沉鳶,而應該是他。

不論是稚童還是少年,他都一如既往的喜着白衣,琉璃向前快走了幾步,,最後甚至跑了起來,才終於在路茗面前停了下來,輕快地喚了一聲,“路茗哥,好久不見。”

路茗緩緩地彎起嘴角,秀逸的眉目中凝起一絲鄭重,他當即半跪了下去,“路茗見過少族主。”

這一聲,如同當年初見。

琉璃兩隻手同時扶起他的雙臂,看得出她扶的有幾分吃力,可是雙手半點也不見放鬆,她低而沉地出聲喚了第二聲,“路茗。”

他連連起身,抬了幾次手,終於將手放到了琉璃的頭頂,輕輕拍了拍,“璃兒。”

看到他的動作,離他們幾步遠的梁墨蕭,眸色瞬間深了一層,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走上前去,伸出手抓住了琉璃的手臂,輕巧地將她帶離了路茗的身側,連貫的動作流暢地沒有半分思考。

這手是那麼有力,讓琉璃面對的人一下子從路茗變成了梁墨蕭,她眼中甚至還帶了一點怔愣,“你在做什麼?”

梁墨蕭沒有回話,而是看向路茗,笑着問道,“路將軍與柳公子是舊識?”他當然沒有錯過路茗那一聲“見過少族主”,也不可能錯看那毫無預兆的一跪。

笑意和緩,聲音從容,路茗卻生生從中感受到了一絲壓迫,他將目光在梁墨蕭仍緊抓着琉璃手臂的手上定了一瞬,當即便敏銳地感覺到了什麼,他笑了笑,笑得儒雅溫和,“回王爺,確是。”

琉璃輕輕掙開了梁墨蕭的掌控,微微笑了出來,極為自然地又上前靠近了路茗一步,那樣的距離就像是長久以來的一個習慣一般,隨意而親昵,“我一直以為,再相見時你已在南夜朝堂上,沒想到你竟然做了守關的將軍。”

路茗笑了笑,看了一眼面色凝滯的梁墨蕭,道,“若不是因為蕭王爺,我此時應當已經走上仕途,不過後來發現,如今這條路才是最適合我的。”

琉璃聞言點了點頭,回頭朝梁墨蕭彎了一下嘴角,回道,“是呀,他最是識人善用了。”

梁墨蕭看着她嘴角的弧度和面容上自然的神情,臉色稍稍緩了一緩。

路茗愣了一下,他望着她這樣自如的神態,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她的面容依舊是霜染白日的清華,不可匹敵的容顏,不過心眼的淡然,一切,看似都沒有改變,她還是對他與旁人都不同。

可是這麼多年來,他曾想過重逢時她的各種情態,卻萬想不到,她身邊會多出一個讓她另眼相待的人。

時間或許並未沖淡他們之間兩小無猜的感情,可往昔終究是要過去的嗎?

尤其是,一直倒映在她眼中的獨屬於自己的身影,已經隱隱不同了。

他眼神微微一黯,但隨即便消散了開去,他說,“有二人比你們早一日入關,我將他們留在家中,我想璃兒一定會想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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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謀江山不謀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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