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九章:靠近
不論是長汀關,還是斜峽關,兩方均建立在峽谷間一座較為平坦的高地上,可中間的這一段卻是羊腸險路,斷崖叢生,據山川險要,琉璃有一種預感,不久的將來,這裏將會發生一場血與肉,直面碰撞的廝殺。
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伸手掀開了馬車的車窗帘子,對着外面語氣平淡地喚了一聲,“梁墨蕭。”
原本騎馬走在馬車前方的梁墨蕭,猛然間聽到一聲細微的呼喚,他拉着韁繩的手一頓,幾乎沒有什麼猶豫地便調轉過了馬頭,急切的將馬趨到馬車旁,便見到一隻蔥白如玉的手撩着車窗上的帘子,那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正定定地望着他。
被這雙眼睛一攝,他心底漾起一絲柔軟的漣漪,輕聲問,“怎麼了?”
琉璃沒有說話,忽然眉眼一彎,那滿載光芒的眼眸中似帶着笑意,連唇角也略略勾起。
梁墨蕭一怔,沉靜的眼中微微閃了閃,她這是在對他笑嗎?還笑得那樣好看。
不過一瞬間,琉璃手中的茶杯順手一個翻轉,杯中的茶水忽的向車窗外傾去。
梁墨蕭還在愣神間,忽見眼前幾道驟冷的寒光直面而來,他下意識地側轉過身子一躲,甚至還伸手捏了一枚,取到眼前看看究竟是什麼東西。
觸手寒涼,晶瑩剔透,是冰?
他轉眸看向車窗,卻見車簾已經不知在何時放下了,他沒有看錯,手上的冰是她傾出的茶水凝結而成,沒想到她還有這麼一手。
不對,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而是她為什麼要突然這麼對他?這一路上,他應該沒有做什麼惹惱她的事吧?
他越想越不對,那隻手怎麼也忍不住,想掀開眼前的帘子,可一個姑娘嫁坐在馬車裏……不過她現在也不是姑娘家的裝扮,應該沒事,心裏這麼想,手也就沒那麼守規矩了,一把掀開了窗帘子,卻見人家正好整以暇地喝着茶,面色都沒變。
“剛剛,是什麼意思啊?”
琉璃看着他眼中急切與疑惑,淡淡地說道,“蕭王爺的功夫果然深不可測。”
這句話又是什麼意思?梁墨蕭聽着這聲淡漠疏離的輕語,一時間略微覺得有些委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若是因為他的功夫,那他僅在入長汀關前露過一手,難道說……
他忽然笑出了聲,指着自己左肩上的傷口道,“這一箭可不是假的,憑你的耳力,你再仔細回憶一下當時的情形。”雖然他在中箭后確實想要憑着傷口讓她對他好些,可是受傷前那是萬萬沒有想過的,他怎麼會欺騙她呢。
琉璃執着茶杯的手一頓,抬頭又看了他一眼,見他十分篤定的神情,難道當時的情況比她所看到的更兇險?
當時兩面的箭是同時射過來的,他揮開了右側的箭后左肩受傷,可他有着那樣強大的內力,那樣千鈞一髮之際,迅速從馬上掠起不就避開了嗎?
“上面……”琉璃口中喃喃道,猛地看向梁墨蕭,卻見他始終慢悠悠地騎着馬跟在馬車旁,連手上的帘子都沒放下,就這麼耐心地等着她想清楚。
當時不僅四面八方都有利箭急來,連樹叢枝椏上都有人舉箭射來,原來他那一瞬間揮退的可不止是一面的弩箭,且若是沒有聚了內力,那肩胛上那一處傷口應該還要更深才對。
她放下了茶杯,見梁墨蕭已經轉過眸來看她,尤其是那一雙眸子裏如海般深沉,卻帶着令人安心的神采,她點了點頭,應聲道,“我明白了。”然後將視線轉了回去,再無別的言語。
梁墨蕭等了一會兒,見她再沒有開口的打算,面上淺淺地笑了開來,他可不會就這麼放過她,他道,“光明白可不夠,無緣無故被你冤枉,我可是心很痛的,你說要怎麼補償我。”
坐在車沿上趕車的忍冬,手忍不住一抖,這蕭王爺是不是中邪了?
琉璃從矮几上翻過另一隻茶杯,拿起茶壺往裏面倒上茶水,伸手將杯子遞了出去,並道,“以後不會了。”
梁墨蕭看着遞到面前的茶水,雖然沒有得到更令他滿意的回復,可是能看到她服軟,心情明顯好了些許,“知道就好。”說著伸手去接杯子,卻見那杯中的茶水慢慢地凝結成了冰,到他手上時,已經凍成了冰塊。
他轉頭看向琉璃,正好見她嘴角藏了抹來不及收起的笑意,他將手中的杯子收攏在手心,面上沒有半點被逗弄的怒氣,如墨的眉上反而掛上了點點歡喜的氣息,整個人顯得更加頎秀挺拔。
向來淡漠的琉璃願意與他玩鬧,甚至逗弄起他,是不是代表了,他在她心裏,已經有一點點不同了呢?
想到這裏,他越發覺得隔着馬車車壁說話實在麻煩,對着走在後頭的斷風吩咐了一句,“帶好馳墨。”人已經挾着一股清風飄進了馬車內。
梁墨蕭坐定后,微微一笑,“我發現你身邊的人趕車倒是都趕的格外穩。”
琉璃沒有搭理他,倚靠在馬車壁上,看模樣像是準備閉目養神。
梁墨蕭眸中一暗,他一個大男人坐在車內,她居然直接無視他準備養神?他將手中的茶杯放到矮几上,好奇地湊近了琉璃,“我抱着你的時候探過你的內力,一絲一毫都沒有,你這是怎麼做到的?”
梁墨蕭的突然靠近,使得她不自覺地向後一退,結果卻是一下子靠到了車壁上,反而引得他越發具有侵略性地向前挪坐了幾分,那股子清幽的竹香一下子就包裹了過來,琉璃面帶不自然地撇開頭去,清聲道,“離我遠點。”
“我不。”梁墨蕭孩子氣地拒絕後,甚至長臂一伸按在了琉璃臉頰旁的車壁上。
琉璃看着他忽然伸出的手臂,眼底有着一掠而過的驚訝,繼而將視線從臉頰一側的寬袖上轉到面前,然後便看到了一張放大的俊臉,這張臉縱使看過無數遍了,可此刻的梁墨蕭還是讓她雙目一凝。
梁墨蕭看着眼前的琉璃,覺得她就像是一隻受驚的兔子,臉上一瞬間劃過數種神情,與平時的平淡不同,格外精彩。
可他才這麼想着,並聽眼前的人道,“當初選的沒錯,長得真好看。”琉璃大方的評價道,完全沒有了與一個男人臉對着臉的窘迫。
這樣的語調讓梁墨蕭一愣,隨即和潤地笑了起來,他這是被一個還不太懂情事的小姑娘調戲了嗎?
“以後你能看個夠。”他淺淺彎唇,狹眸里的光澤如同几上融化了的茶水一般柔軟了下來,眼睛始終看着她的瞳眸,如水一樣,像是要將人吸進去了。
他的眼神里戲謔中又帶着抹認真,讓琉璃心頭微顫,抬起雙手想要推開他的靠近,結果發現自己仿似在推一面牆一般艱難,根本就是紋絲不動。
避無可避的對視,她又不知道該把眼睛放到哪裏,四處遊盪的視線突然看到了矮几上的茶杯,想起,一開始不是在問關於茶水成冰的問題的嗎,什麼時候偏離了話題?
她手指往那矮几上一指,道,“你離我遠些,我便告訴你那是怎麼做到的。”
話中帶着勉力的鎮定,她的心裏其實正在打鼓,印象中的梁墨蕭不是一直都是沉穩鎮定的嗎?怎麼變得這麼霸道和孩子氣,甚至還有一點無賴!
“比起知道那是怎麼做到的,我其實更想離你近一點。”說著,他又往前湊近了一分,幾乎是鼻尖對着鼻尖,做出這個舉動之後,他自己都覺得心跳擂鼓起來,他忽然覺得,這不是在欺負她,這是在折磨自己。
琉璃驀然瞪大了眼睛,抄手拿過桌上的茶杯朝着他的側臉扔了過去。
梁墨蕭心有餘悸地抓住忽如其來的茶杯,身子猛地向後傾去,不可置信地看着突然對他出手的琉璃,緊接着他的另一隻手立刻捂上了自己的肩頭,委屈道,“你怎麼能對我這樣的傷患出手?”
琉璃先是一驚,才想起他身上還有傷,剛準備傾身過去查看,卻一眼看到他眼中狡黠的笑意,馬上就將手收了回來,語氣涼涼地說道,“傷患可沒有你這麼矯健的身手。”
梁墨蕭一時覺得可惜,早知道剛剛就應該直接抱着她,讓她不能亂動就好了,面上的失望和沮喪極其明顯,控訴一般地又靠了過去,“琉璃……”
“你要是再靠過來,我便讓你永遠困在我的陣里。”
聽到她微涼的話語,梁墨蕭的身子一頓,然後不情不願地坐在原位上,他倒不是怕她的陣法,他只是不喜歡她亂用陣法。
梁墨蕭看着正抬眼斜睨着自己的少女,嘴角勾起一抹難以掩飾的笑意,雖然最後差點叫她一杯子砸到他的臉,可是很明顯她對他的靠近並不是因為討厭而抗拒,只要不排斥他,她不懂也沒關係,他會慢慢教她怎麼喜歡上自己。
只要她一直伴在他身側,終有一日要讓她不再只是因為謀划而與他站在統一陣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