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深夜來客
“既然如此,那我回來又有個什麼用,這不是跟我開玩笑么——”話說到一半,燕宛的聲音忽然就啞了,他將頭扎進了自己膝蓋上,肩膀好似也在輕輕的顫動,看上去,似乎是因為過分的激動,而難以再說什麼。
白尹聽着他哽咽的聲音,一時間略有些沉默地坐在原處,沒有說一個字。
燕宛在膝頭靠了好一會兒,他也察覺到白尹沒有說話。他慢慢地將頭從膝蓋上抬了起來,將臉朝向白尹,白尹恰好也在看着他。白尹清楚地看到,燕宛青紫的臉龐上,沒有一滴淚水。他那雙眼睛也不會再又淚水。
“現在,我已經將話說清楚了。我——”
“我從崑崙走的那天,不是故意沒看見你的。”不等燕宛說完,白尹的聲音忽然響起,打斷了他的話,燕宛聽到他說的話,身子再次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
“是我的錯。”白尹的聲音輕輕響起,又彷彿是在自言自語,“正如你所說,我是個自私的人。因為我太過於自私,只想着永遠將你鎖在我身邊,從未多考慮過你的感受——所以當年才做了那麼多讓你為難、讓你受傷的事情。其實,那個時候的白景行是個壞人,應該被恨的,對不對?”
燕宛的表情一愣,似乎是被白尹最後一句話給說懵了,但是他馬上就忍不住伸出一隻手指,指着白尹,回了一句:“你還好意思問對不對!你就是壞人,就該被恨!從前是、現在也是!”
燕宛這話一說出口,忽然覺得自己說這話的語氣似乎有點不對!現在不應該是個攤牌的時候么?自己應該保持嚴肅才對,怎麼能做這種動作!
燕宛想到這裏,忍不住立刻將手指給收了回來,但是即使是將手指及時收了回來,他想到自己剛才略有些孩子氣的動作,竟是覺的有些好笑,唇角不由自主地跟着一勾,竟是硬生生在自己青紫的臉上綻放出一個笑容來。
這個笑容,自然而然就落在了白尹的眼睛裏,雖然燕宛的這個時候的笑容,已經遠遠比不上十三四歲的時候的笑容,但是在白尹眼裏,那卻是他第一次親眼見這個人笑,畢竟從前只是聽過,沒有真的看過。
此時此刻,白尹看着燕宛臉上出現的那一抹笑,竟是有點莫名其妙的慌亂!怎麼辦?他笑了?卧槽為什麼會這麼好看?我是不是應該跟他說一句“啊!阿司你笑起來真好看!”或者是“啊!阿司你終於笑了,我是第一次看見呢!”
白尹在如此重要的一刻,陷入了猶豫,自己應該說第一句好呢,還是第二句好呢?
他正這樣想着,忽聽身邊竟是有個人替他來了句:“咦?王爺笑了?”
那聲音帶着點難以置信,但是更多的卻是震驚!
白尹和燕宛聽到這人的聲音,也瞬間震驚了!尤其是白尹震驚了,他的臉色幾乎是瞬間就黑了,順着聲音扭過頭去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的文遠若。
文遠若手裏端着一個托盤,托盤上面有個白瓷的碗,碗裏正冒着熱氣,盛着剛剛煮好的粳米粥。他有些獃滯地看着燕宛的臉,畢竟他也是第一次看見燕宛笑。
“出去!誰讓你進來的?”白尹一想到這麼重要的時刻,自己竟然是跟文遠若一起見證的!他感覺自己已經按耐不住想要拔刀殺人了!
“啊?”文遠若被白尹這麼一吼,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不是爺叫我去煮碗粳米粥么?我放了點糖和玫瑰,爺你看行不行?”
“你進來的時候不知道要敲門么!”
文遠若再次有些委屈地啊了一聲,認真說道:“我也是剛進來,我敲門了,也叫過您了,可是你們都沒回我的,我怕粥放涼了,就進來了。”
白尹不等他說完,一時間怒氣沖沖地就跑到了文遠若的面前,一把將托盤搶了過來,擰着眉頭對文遠若說道:“不許說話!立刻出去!也不許回來!”
說完這話,文遠若不等再反應過來,就被白尹一把推了出去。門被白尹嗙地一聲就關上了,文遠若在門外,依舊明白不過來,自己做錯了什麼?
白尹的腳步里夾雜着怒火,風風火火地就衝到了燕宛的身邊,將手裏的托盤摜到了床頭柜上!是可忍孰不可忍!白尹感覺自己心頭的怒火高漲!抬腳就將自己剛才坐着的那隻凳子給踹飛了。凳子摔在對面的牆壁上,摔得四分五裂!白尹踢飛了凳子還不算,低頭一看自己腳邊正是床邊的腳蹬子,白尹看樣子還想再踹,但是腳剛抬了一半,卻又將腳給收了回來。悶悶地坐到了燕宛的床沿邊。
燕宛雖然沒有看見白尹震怒的樣子,但是只聽凳子被踹碎的聲音,他就知道白尹可能是真地怒了。白尹怒了可不是什麼好事情,但是燕宛還是忍不住小聲問道:“好端端地,你生什麼氣?”
“他看見了!”白尹的聲音有點咬牙切齒。
但是燕宛顯然是沒聽懂,反而繼續追問道:“看見什麼了?”
白尹一滯,扭頭看了靠過來的燕宛一眼,此刻的燕宛的臉上浮現出的是一種好奇的樣子,好奇的樣子白尹其實也是頭回見,白尹忍不住端詳了燕宛的臉,既然自己沒單獨見證到燕宛笑的樣子,這好奇的樣子其實也不錯,正好可以彌補了。自己應該抓住這個機會,好好感嘆一番才對!
白尹於是忍不住誇讚道:“阿司,你這個表情真、真可愛,就像,就像、、、、、、”
白尹沒誇過別人,形容詞的儲備量實在是匱乏的緊,能說出個可愛來,已經很不錯了。至於“就像”後面的形容詞是什麼,他就有點接不上來了。
燕宛的表情幾乎是更加疑惑了:“像什麼?”
白尹沉默了數秒,最後腦海中竟是浮現出了聞人譽的那張傻乎乎的蘋果臉,於是他又堅定地回答道:“就像小傻子一樣。”
“白景行!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燕宛一張臉瞬間就黑了,幾乎是想也沒想,一爪子就向著白尹臉上摑了過去!
白尹眼睜睜看着燕宛將爪子打了過來,忙向後跳了出去,這才躲過了燕宛的“襲擊”。
燕宛一打沒打到,頓時有點不樂意了,敲着床板子氣呼呼地說道:“白景行!我差點忘了正事,你自己都承認過你是壞人的!是你害我成了這個樣子的!所以我報復你是應該的!趕緊過來讓我報復幾下,打你幾下!”
白尹聞言,表情有些尷尬,從來都是他打別人,他還沒怎麼被別人打過,上次被燕宛打,還是因為燕宛瘋了,自己這才挨了燕宛一巴掌。這次看燕宛神智如此清楚,還不知道燕宛要怎麼打他。
不過白尹心中雖然有疑問,但是還是將身子湊了上去,拉過燕宛瘦削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小聲說道:“臉在這裏,你打吧。”
“我呸!”燕宛舉起爪子狠狠拍在了白尹腦門上,惡狠狠地說道,“剛積攢起來的情緒都被你這個智障給破壞了!我還打什麼打!打起來都沒勁兒!”
燕宛剛說完這話,白尹卻是立刻建議道:“既然沒力氣了,不然喝口粥再打,喝了粥有力氣打。”
燕宛聽了白尹這個解釋,沒言語,但是表情卻略有些嫌棄,他幾乎是瞬間就不想再理白尹了,被子一掀就滾進了被窩裏:“不吃了!不打了!”
他剛說完這話,白尹卻鍥而不捨地抓住了燕宛的手,將他從被窩裏面拽了出來:“不許睡!把水和粥喝完了再睡!”
燕宛本來就瘦弱些,這樣被白尹沒輕沒重拽了出來,骨頭幾乎都要散了。白尹感受着自己手中的那份羸弱,一時間眉頭都皺了起來:
“既然今天咱們已經將話說清楚了,那麼之前的種種,咱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有個賬我還要跟你算!”
燕宛只聽着白尹的話,心肝略有些驚恐道:“什麼、什麼賬?”
白尹慢慢說道:“今天早上,你似乎也是在這個地方,跟我說過一句話,說是什麼等將三件案子結束,將紀箬的事情解決完了,就願意跟我一起走。是也不是?”
燕宛聞言略有些心虛道:“我好像說過——”
“不是好像!是的確!”白尹有些嚴肅地糾正了燕宛的錯誤,繼續說道,“第一,那三件案子,本身就跟咱們沒有關係!破也行,不破也行!我早就跟他們費夠力氣了!第二,關於紀箬那個變態,我不管你跟他立下了什麼約定,你如今既然到了我手裏,他膽敢再為難你一下,我就殺了他!還有第三,你既然想要跟我走,那就先把身體養好了!我要一個跟以前一樣活蹦亂跳的聞人司,而不是什麼病歪歪的燕宛!明不明白?”
“我——”燕宛遲疑了一下,但是還是有些僵硬地點點頭。但是他心裏卻忍不住嘀咕着,這小子變臉簡直比翻書還快,剛才明明還對自己萬般討好,怎麼立刻就變成了這樣一張臭臉。
白尹既然看見燕宛點了頭,這才將燕宛的手放開,然後從桌子上摸過了那碗粳米粥,捧到了燕宛面前,用堅定地口吻說道:“既然如此,為了把身體養好,先從好好吃飯開始,現在立刻給我把這碗粥給喝了!聽見沒有!”
燕宛聞言忍不住哆哆嗦嗦伸出手去接粥,但是他的手還沒碰上碗,白尹卻是從一邊拿過來一隻調羹,躲開了燕宛的手:“不許動,我來。”
燕宛內心悲憤至極!今天自己明明是想跟他攤牌的,本來他已經準備好去接受狂風暴雨了,沒想到現在自己和這小子卻成了這個樣子!
他正琢磨着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問題,結果白尹已經將粥送到了他的嘴邊。燕宛啊嗚一口,吃了一調羹。他不得不承認,文遠若做飯真的做的很好吃,粳米粥本就細軟,入口即化,如今裏面更是擱了糖和玫瑰,喝起來更是別有一番風味。
燕宛吃着文遠若的粥,一時間竟有些自怨自艾起來——你看看人家文遠若,又會做飯脾氣又好。可是他自己就什麼都不會呢?想當年,他靜王爺眼睛好好的時候,還能做個針線活什麼的,如今瞎了,別說針線活了,就是穿衣服也成問題。頂多就是能說個案子唬唬人,真是造化弄人了!不過,說到案子,他幾乎是又想到了京中的那三件案子。那三件案子到現在都沒有點頭緒,實在是讓人頭疼。
燕宛這樣想着,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吃了大半碗下去。
白尹看他吃着吃着似乎是有些心不在焉,只以為他是吃飽了,於是邊將碗撤了,扶燕宛躺下歇息。
然而就在燕宛躺下的前一刻,燕宛忽然來了句:“其實,我還是想弄清楚那三件案子究竟是什麼人做的!”
白尹對着燕宛翻了個白眼,將被子細細給他掖好:“你怎麼那麼多事,那些案子跟你有關係么?”
燕宛聞言卻是撇撇嘴:“雖然不算有,但是我還是很好奇。畢竟死了的這些人,都是北冥的貴族。而且這些人里,有一個是聞人家的人,兩個是東門家的人。而且更加要命的是,死了的這三個人里,幾乎人人都是傳宗接代的重要角色!這三個人一死,那北冥三大家族中,兩個家族都要絕後了!只剩下——”
燕宛說到這裏,眼睛忽然就睜大了,忍不住說道:“那豈不是就只剩下了安國侯陳家?”
燕宛這話剛說出口,白尹卻是眉頭一皺,猛地回過頭,看向身邊的窗戶口:“是什麼人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