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遇見東門
門口的守衛但見陳見素這個樣子,一時之間也有些摸不着頭腦,只越發麵面相覷起來。
陳見素也顧不上許多,只略沉吟一下,旋即瞪眼問道:“即是如此,那皇上去了什麼地方?養心殿還是哪裏?”
門口守衛但笑,卻是對着陳見素笑言一句:“皇上今個兒起興,先擺駕了太醫院。東門大人是最後來的,如今進去小半個時辰還不見出來,想必是還在太醫院呢。”
陳見素聞言,卻也不敢在原地多做停留,繼續拔腿就向著門裏面衝去。
門口的守衛但見這架勢,又是一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樣子,某一個托着自己下巴的,仔細思量一會兒,卻是說道:“哎!你說今天這是怎麼了,怎麼人人都搶着進宮來找皇上呢?”
身邊又同僚無奈往地下啐了口口水,翻白眼道:“你理這個幹什麼,站好你的崗吧!”
托下巴的爭辯道:“怎麼我就不能理了,雖說今個進宮的諸位都是朝中的重臣,都是不用皇上下令召見就能自己進宮的,可是你就沒發現、沒發現着些人臉色都不見善嗎!”
他話音剛落,然而令他無語的是,卻是沒有一個人再站在原地聽他絮絮叨叨,唯有剛才往地上啐了一口的哪位,站回到自己站崗的地方,然後又用自己手裏的那桿槍指指對面那人應該站的位置,翻白眼道:“別在那裏瞎說八道的,敢編排朝中的重員,你怕是活膩歪了吧,趕緊滾回自己那裏去,看好自己城門就行了!皇上不用咱們操心,那不是有白大人么,白大人武功高強忠心耿耿的,萬事有他保護皇上呢,你瞎操個什麼心!”
那人聽自己同僚說出這等話來,倒也不再敢說什麼了,只得無奈閉了閉嘴巴,硬生生將自己還想說的話給咽了回去——也是,雖說他們與白尹那都是侍衛,但是人家白尹是正噹噹的御前侍衛,專門負責皇上的安危的,而且還是北冥第一,哪裏需要他們去瞎操心。左右有白大人在,應該出不了什麼岔子。
想到這裏,這人不由得放寬心態,重新站回了自己剛才站過的地方。
然而與他們所想的完全相反,白尹可能終究要辜負他們所想了。
在北冥皇宮裏,太醫院是位於北三所之處,陳見素是從東華門而入,所以他不得不要直着向西走一段路程,完了在臨近景仁宮附近的時候,再拐個彎向著北直跑才行。
可能是現在已經接近未時末尾的原因,正是午睡清醒之際,許多宮人可能還沒來得及做活,以至於陳見素在街道上跑着的時候,路上基本上是靜悄悄的,即使偶爾有那麼兩個奴才從他身邊擦肩而過,他也來不及搭理,只是一味發力向著自己的目標跑去。
此刻的太醫院門口,人頭依舊攢動着,倒不是他們都不想走,這是實在是走不了啊!東門萃如的轎子從東門哲來了沒多久,就已經被人抬回了坤寧宮,為了保險起見,唯有資歷最老的姚樰隱跟着去了坤寧宮查看病情。剩下的他們就比較悲催,一群殿前司還兢兢業業地圍着他們守着,從皇上前來到現在,他們已經足足有兩個時辰水米未進。
范郢的表情依舊失魂落魄着,但是他可能已經被自己劇烈波動的思想整的無力再站下去,整個人有些頹然地坐在地上。
劉青守的身體還被人擒拿着,他現在盯着地面,因為他總不能老是在看范郢,畢竟扭着脖子看一個人,持續看一個時辰,時是件很恐怖的事情。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外面的人也不知道裏面究竟在發生些什麼,有等的不耐煩者,儼然已經學了范郢,隨手掃掃台階上的冰雪,坐下來等着。
就在一群人等的幾乎要絕望的時候,他們面前緊閉的大門,終於發出了吱呀一聲。
坐在門口台階前的御醫門市第一批反應過來的,幾乎是刷地一下就從地上站了起來,誠惶誠恐地向著後面退了幾步,與周圍的殿前司們一起跪倒在地上。范郢反應似乎有些遲鈍,但是他還是在慢半拍的節奏中,慢慢貴了下來,低着頭,似乎是恨不能將自己的臉都扎進雪地里一樣。
然而,就在門外的一群人都跪成一排,等着迎接萬歲的時候,出現在他們眼前的,卻赫然是一雙黑色的靴子與棕色的衣服下擺。
眾人意識到出來的第一個人,不是聞人夏,而是白尹。
范郢白來神情還有些恍惚,但是當白尹離得他越來越近的時候,他卻似打了激靈一樣,下意識地抬起頭來,看了白尹一眼。
從范郢這個地方看上去,白尹的臉現在蒼白地厲害,他的懷裏還抱着燕宛,燕宛現在整個人幾乎是縮成一團,一動不動地,也不知還有沒有氣。
白尹的腳步並沒有在他的身邊停下來,看起來白尹似乎已經沒有什麼心情去過問燕宛是為何毒癮發作。因為解決燕宛時刻會重新發作的毒癮,遠比這個要重要的多。
燕宛的頭軟軟地靠在白尹的胸前,不知是頭髮上來的汗水還是臉上來的汗水,已經在白尹的衣襟前染濕了一大片。
他那張薄唇耳朵顏色已經接近於無,嘴上似乎是有些乾裂的跡象,畢竟他已經持續出了很長時間的汗,體內的津液想必已經損失了很大一部分,如果再不及時補水,只怕會有生命危險。
緊緊抱着燕宛的白尹,似乎能感受到懷中人輕微的顫動,燕宛的唇似乎是微微張了一下,以一種極為虛弱的語氣輕輕呢喃了一個字:“水。”
白尹聽到懷中人的聲音,下意識地更抱緊燕宛的身子,低聲在他耳邊說道:“馬上就帶你回家,回家再喝。”
燕宛也不知是聽清了還是沒聽清,總之他沒有再回答白尹,現在的他彷彿真的是個死人一樣,躺在白尹的懷裏。
白尹低頭看看燕宛的樣子,出乎他的意料,燕宛的表情似乎不再有痛苦,如果忽略他蒼白的臉色,白尹幾乎以為他只是睡著了。也許是很久沒有見過燕宛睡得這麼安詳了,白尹在看着那睡顏的一瞬間,有些失神,但是他馬上就想到,燕宛這樣子可能只是折騰的太久了,已經沒有力氣再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了。
白尹想到這裏,眉間微蹙。
然而也就是在白尹的眉間剛剛皺起來的時候,忽聽前方已經有一個近乎怒喝的聲音爆發出來:“白景行!”
乾乾脆脆三個字,字雖然很少,但是落在每個人的耳朵里,都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此刻噴薄的怒意!
陳見素也不說為什麼,一張臉皺地比白尹不知扭曲了幾倍,大踏步地就向著白尹的方向沖了過去。
白尹眼看着是陳見素,剛皺起來的眉頭不由的皺成一團了。
眼見陳見素離得自己越來越近,陳見素也越來越看清了白尹懷中的光景,等他看清白尹懷中的燕宛已經全無人色的時候,他臉上猙獰的表情終於化作了錯愕。
白尹眼看陳見素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不由得微微側側身子,陳見素原本伸出去的,要觸碰燕宛的那隻手,硬生生被白尹給躲開了。
陳見素抓了個空,錯愕的表情重新被猙獰取代,他狠狠瞪了白尹一眼,再次踏上前去一步:“他怎麼了!你對他做了什麼!”
“不管你的事,走開!”白尹面對着陳見素的逼問,態度已經有些厭惡,臉上浮現出的又是那種生人勿進的表情!腳下步伐不停,卻是已經轉變了方向,硬生生從陳見素的身邊擦了過去。
陳見素眼睜睜看着白尹旁若無人地從自己的身邊擠了出去,一張臉幾乎都青了,如果論武功的話,他是真的打不過白尹,但是他總不能眼睜睜看着燕宛就這麼再被人抱走。
“你站住!我問你話呢!”陳見素幾乎是想也沒想,伸手就抓住了白尹的一隻胳膊。
“放手!”白尹眼中溫度驟然下降,抬腳就往陳見素身上踹。
陳見素看着白尹一腳踹了過來,卻是愣了一下,然後咬咬牙,竟是將另一隻手也抓住了白尹的胳膊,他沒有躲開白尹那一腳,硬生生吃了。
白尹那一腳其實威力不算大,他主要就是想將陳見素踹開而已,沒用多大的內力,但是沒想到這小子居然鐵了心,寧願被踹也不放手。周圍的太醫與殿前司仍在,他們就那麼眼睜睜看着陳見素——安國侯家的世子,因為一個只剩一口氣的男寵,被人狗一樣的踹了一腳。
白尹看見陳見素這個態度,他的眼神似乎有那麼一絲的恍惚,但是馬上他的臉色就更加寒冷了幾分:“你放不放手!再不放手我真的不客氣了!”
陳見素聞言卻是越發不肯放手,只狠狠瞪了白尹一眼:“就不要放!該放手的人是你才對!每次你要帶走他,他都沒有好結果!我不能再眼睜睜看你帶走他!”
白尹聞言眼眸微微一垂,卻是並沒有說話,不可否認,陳見素其實說的都是實話:仁德四年秋獵,他第一次帶走他,結果就帶着他在外顛簸流離數月,歸來時又凍傷了肺,險些要了他的命;第二次是白瑛將他從宮裏偷出,因為那一次,他的肺病倒是好了,但是歸來時卻再次趕上一場仁德九年的冬獵,一場冬獵歸來,聞人夏與他徹底決裂;第三次他又要帶他走,那是他與東門穎如成婚之日,結果就鬧出了人命,聞人淞用盡一生為他準備的成親禮物、美好前程,就在這晚徹底灰飛煙滅;第四次自然而然就是領他去崑崙,後果更不必說,他丟掉的不只是皇位,連最後那點做人的尊嚴都丟了。
直到現在,簡直丟無可丟,不過只剩下一口氣而已。
白尹想到這裏,他的目光再次移回燕宛的臉上,這張臉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如今是不是還會再露出當年的撩人的笑?如果不是因為自己,這具身體會不會比現在健康地多?
陳見素眼看着白尹眉目之中似乎出現了那麼一絲的惻隱,他想了想,似乎是想要說什麼,但是話還沒說出口,卻忽聽自己的身後似乎有什麼別的動靜。
陳見素恍惚中回過頭去,卻見自己的身後,正是剛從太醫院裏走出來的東門哲。
陳見素看見東門哲的時候微微愣了下,畢竟東門哲是長輩,他見了東門哲理應行個禮什麼的,但是眼下這狀況,顯然他是不能放開白尹的。
陳見素喉結上下滑動了下,正琢磨着要不要跟東門哲大哥招呼,卻見穿着一襲黑衣。臉色蒼白的東門哲正好將視線轉移到自己這邊來。
陳見素還不待說什麼,忽見東門哲蒼白的臉在看到陳見素的那一刻,忽然就變得鐵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