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們都死了
第八章他們都死了
“天黑之前,我們得找到休息的地方,在這裏絕對不行。”孟覺勉緩緩站起身,神色有些落寞,好像失去的相機帶走了他一半魂魄。
舉頭望去,只見遠處水氣氤氳處隱約有顆闊蓬大樹,落下一大片陰影,他說:“看來我們運氣還不差,朝那邊走。”
對於孟覺勉的決定大家都沒有異議,於是紛紛收拾了背包上路。
邊走着,蕭希希湊到喻建身邊,觀察着他的表情,笑着說:“怎麼繃著臉?心裏還彆扭呢?”
他看了眼她,嘆了口氣,“不是彆扭,就是‘王八放屁——憋(鱉)氣’,懂嗎?”
她在他肩上捶了一下,“好啦,德行!”
他一臉認真的說:“呵呵,你最好也離他遠一點,這人太危險。你想,一個能把非洲豹弄死,從蟒蛇嘴邊脫身得是個什麼人?孫悟空他徒弟嗎?”
她好笑的說:“是美洲豹!”
“愛他媽什麼豹就什麼豹,你嚴肅點!……這人身上一點活人氣都沒有,他現在怎麼護着你,將來你‘電量耗盡’時就會怎麼幹掉你。”
蕭希希回頭看了眼一如既往跟在後面的無名,聽了喻建的話,她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望着樹並非很遠,走起來卻遲遲不到,足足步行了一個半小時,天色已經黑蒙蒙,才得以來到它腳下。
眼前這棵樹異常粗壯,直徑約三米,高達幾十米,彷如一座寶塔矗立於此。
值得慶幸的是,樹榦的分椏特別多,幾乎一步一個,爬起來竟如同蹬梯子一般輕鬆,連蕭希希都能輕而易舉上去。
除此之外他們還驚喜地發現,樹榦間的枝椏大都是平行長勢,就如同天然的床板,鋪上東西就能睡,而且還相當舒服。
“真是樹界良心,今晚能好好睡一覺了。”蕭希希一臉幸福。
“聽見沒?你主人發話了,明天出發前記得把樹拔了帶上。”喻建又開始擠兌無名。
然而無名卻置若罔聞,只仰頭專註地看着樹冠,那一大團烏雲似的枝葉,遮住了滿天星辰。
“上面長得竟然不是樹葉,像是……藤蔓。”孟覺勉有了驚奇的發現,習慣地摸向胸前的相機,抓到一把空氣后只好失落地垂下手。
他們的手電光也都紛紛投向上面,一團亂麻般的樹冠中偶有幾根彎曲的藤蔓垂下。
“還真是,那絲絲條條的,真像女人的頭髮,還他媽燙了卷。”喻建說。
幾個人中屬冉苒知識最為淵博,可就連她也沒聽說過這種怪樹。
不過沒過一會兒他們就失去了興趣,疲勞的跋涉過後最迫切需要的是休息,於是他們吃了些壓縮食品后各自找到滿意的“床位”,鋪上衣物,便鑽進了睡袋。
蕭希希聞到一種幽香,是植物的香氣,應該是大樹在夜晚進行呼吸作用散發出來的,真好聞!她連吸幾大口,越發覺得周身飄然愜意,很快就睡著了。
夜深人靜,清冷的月色籠罩着葬魂島,窪水處泛着銀光,涼風吹過,細細碎碎的紋理蕩漾起來。偶爾可見短吻鱷泥土般的脊背揚長而過,蟲鳴聲不知疲倦地紛亂迭起。
多條藤蔓悄然探下,有意識地向幾個熟睡中的年輕人緩緩逼近……
藤蔓如蛇一般鑽入他們的睡袋,尋找到頸部的動脈血管,針一般的口器一招刺入皮膚。
新鮮的血液流入藤蔓內部的輸管,青綠色的外壁隱約透着鮮紅色,藤蔓悠悠輕顫,彷彿歡愉的搖擺舞蹈。
一條藤蔓探入黑色的風衣領口,就在剛剛觸碰到他的皮膚的剎那,男人突然睜開了眼。
那條藤蔓想跑卻為時已晚,一隻極其有力的手瞬間將其抓住。
男人另一隻手在腰間一摸,武器已然握在手中,單手撥去外鞘只見寒光凜然。他把藤蔓一圈一圈纏繞在匕首上,接着猛然一抖。
可憐的藤蔓發出一聲微小卻尖厲的叫聲,瞬間毀成數段紛紛落下,剩餘部分倉皇縮了回去。
無名起身來到蕭希希身邊,將一條正貪婪地附在她頸部喝血的藤條逮個正着,另一隻手從風衣兜里掏出火石,單手擦出火花便去燃燒。
藤蔓內部是空心的血液導管,因此水分並不多,很快就燃成了一條火蛇,扭曲掙扎着,細小的慘叫聲不絕於耳,周圍的藤蔓皆怕引火燒身,躲到遠處。
無名跳下樹來,匕首深深插入樹榦撬下一塊樹皮,刮下它內側的細末,又蹲下來採集草葉上的露水,摻在一起攪成糊狀。
他起身時突然頓了一下,用力眨了下眼,緩解下逐漸模糊的視線,此時他只覺得頭重腳輕,飄然無力。
堅持爬回蕭希希身邊,將手中的糊狀物塗抹在她的傷口,以及頸部一周,手腕腳腕這些有粗大血管的地方。
做好這些,他直感到連站起身來的力氣都沒有了,漸漸地眼前陷入了絕對的黑暗,隨即向後跌去,摔了幾番最終卡在了下面的樹杈之間。
皎潔的白月亮在空中悄無聲息的潛行……
良久,藤蔓們才敢進行第二次探頭,只是這一次它們顯得格外謹慎小心。
它觸碰到蕭希希的頸部上的糊狀物后選擇放棄,轉而深入睡袋找到手腕,依然發現無處下口,最終只好捨棄。
幾條藤蔓戰戰兢兢地接近那一襲比夜色更濃的黑色,然而已經足夠近了,卻沒有一條率先進攻,它們相互望望,發出噝噝地聲音,彷彿正在交談:
“你請吧。”
“不,你來!別怕,他已經被樹香迷暈了。”
“之前不也一樣,可他還是醒了,得想個辦法才行。”
“我倒有個不錯的主意——我們還是去吸那幾個人吧。”
“算你機靈,走!”
於是幾條深思熟慮的藤蔓便改變了作戰計劃。
紅潤的太陽越上地平線,發出平靜而柔和的光暉,關照着世間每一處生靈。
蕭希希漸漸恢復了意識,感覺一股清涼的液體流入口中,她緩緩睜開乾澀的眼,只見那熟悉的黑色風衣,以及那張完美到堪稱無價寶的臉龐,“無名……”
“這是什麼?”她看到他手心托着大樹葉,裏面裝着清澈的液體。
“晨露。”
她正覺得缺水,於是接過來,舉頭一飲而盡。無意中看到自己手腕上塗抹一層厚厚的泥狀東西,她禁着鼻子用指甲摳去乾裂的渣塊,“這是什麼?”
又發覺自己頸部也緊皺難受,一摸之下不由得滿臉鄙夷之色,“天啊,這是誰幹的?”把手腕湊到鼻間,竟有種淡淡的清香,和昨夜臨睡之前聞到的香味很像。
她看向無名,他卻並沒在關注她,只是仰頭望着茂密的樹冠。
其實不用問她也知道,一定又是喻建在她熟睡之後捉弄自己,她心裏暗罵著走到水邊清理乾淨。
重新爬回樹上時,其他人依然還在睡,她十分詫異,通常情況下孟覺勉是不會睡得這樣沉的,有個風吹草動都會察覺。
冉苒的“床位”離她最近,但對於這個性格有些孤僻的女神,蕭希希一直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心想着最好把叫她起床的任務交給別人。
於是她向上爬了一段,來到喻建邊上,“太陽曬混蛋啦,還不起來。”說著用力捅了捅他的後背,發泄心中的怒火。
然而他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她繼續推他,“喂,別裝了啊。”
他依舊無動於衷,他身體反饋來的信息讓她預感到不妙,立刻強行將他扳過身來——只見一張面色慘白,眼眶凹陷,往日神采盡失的臉。
他死了!天啊,不——
她嚇得一聲驚叫跌坐下去,要不是一隻有力的手及時抓住她,非摔下去不可,“怎麼會這樣,怎麼會……啊,小孟!”
她跌跌撞撞來到孟覺勉身邊,伸出顫抖的手去掀開他蓋在頭上的薄衣。頓時,她張大了嘴巴,喉嚨彷彿被絕望與悲痛扼住,發不出一點聲音。
不同的面容,相同的狀態——毫無生命的徵兆。
她感到崩潰,完全不知所措。意外發現他的頸部有一顆米粒大的紅點,可怕的是那紅點就處在他大動脈的位置。
這是什麼東西咬的?讓她抓住一定掐死它!掐死!
她下意識地摸向自己這個部位,竟然也有明顯的刺痛感。她也受傷了?!
她抹去眼淚,仔細觀察孟覺勉頸部的傷口,撫摸之下她頓時一個激靈,他的脈搏還在跳動,還在跳!!
她伏在他胸膛上屏住呼吸,只聽“撲通……撲通……”謝天謝地,還活着!
又跑回喻建身邊,情況相同,太好了!她驚痛的心臟終於得到一絲舒緩。
然而冉苒的情況相對糟糕,呼吸微弱,脈搏都很難找到。
救人!她心裏只有這一個想法,可要怎麼救,連他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都不清楚?
傷口在動脈,應該是失血過多,可明明她自己也受了傷,怎麼會沒事?她把目光挪向無名身上,“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是樹藤。”他依舊仰望,冷峻的眼中不帶一絲感情。
“樹藤?它吸人血?”她望向頭頂密不透風的樹冠,心底溢出了涼意,同時又覺得難以置信。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頸部,“可我也受傷了,為什麼一點事都沒有。”問出這句話后,她立刻意識到了什麼——
是那泥?!是他救了她!
可是,她無法理解:“你能救我,為什麼不能救他們?”
果然,他沒有回答。蕭希希心裏一涼,好冷的心!
但她現在不好說什麼,因為還得仰仗他救人,她深吸一口氣懇求道:“你想想辦法,救救他們吧……”
她自己真的無能為力,僅掌握的兩種急救措施,一個是試驗無效的“掐人中”,另一個便是不對症“人工呼吸”。
他看了她一眼,眼神淡漠得讓人心死,繼續沉默,目光又回到樹冠上。
蕭希希此刻心灰意冷,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辛涼,喻建說的沒錯,這個人真的不能靠近,他只在乎對他有用的東西,只救有利用價值的人命。
她心一橫,冰冷而堅定的語氣說道:“他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那就對不起了,別再指望我給你引路!”這是她僅剩的最後一張王牌。
然而,她絕沒想到他居然連頭都沒回,所謂的“王牌”就這樣生生地被忽略掉。
他究竟在看什麼?
她忍不住順着他的目光仰頭望去,此時仔細看下,她才發現茂密的藤團當中的黑色條狀物並非都是樹榦,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