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別動她
“他死了,居然死了……”
心裏沉重,蕭希希不由自主停住了腳步,手臂被奔跑中的孟覺勉拉直。
孟覺勉回頭,臉上露出無奈,“事到如今,已經沒機會挽回了,現在更重要的是眼前。”他望了眼身後,警惕蛇追上來,用力一扯她手臂,帶着她繼續跑起來。
所幸水潭這側地勢稍高,地面比較乾燥,落腳前不需要勘測。
直到確定蛇不會追上來了,他們才敢停下來喘口氣,蕭希希氣喘吁吁地說:“一直想問,他們呢?”
孟覺勉憂慮地搖頭:“不知道,那個人在你之後下水,接下來就是我,當我發覺異常衝出水面后就只看到了你。”他們兩個應該也是在一起的,沒有單獨走散就好。
蕭希希動作突然一頓,側着頭專心致志地聽着什麼。
“怎麼了?”他問。
“像有水聲,”她指着一個方向。“我們過去看看吧。”
走了百米遠,他們果然發現一處低谷,足有幾十米高,清澈的水穿過草地順着崖壁流向谷底。
她舔了舔乾燥的嘴唇,他們身上背的食物和水都是有限的,看到這水是流動的,又經過草地過濾應該可以飲用,她便拿出了自己瘦癟的水袋。
她蹲在崖邊小心翼翼灌滿了兩個人的水袋遞給了孟覺勉,又洗了洗臉準備起身。
他伸手過來扶她,“當心。”
不料,話音未落,她只覺得腳下一滑,瞬時向下跌去。
孟覺勉握着她手腕的手沒松,順勢被她拉過去摔倒在地。他一隻手扣住她手腕,另一隻手在慌忙中死死摳住一塊突出地表的岩石。
懸在半空中的蕭希希有些嚇傻了,神情獃滯渾身不停顫抖,此時腕部明顯的疼痛感是她唯一的希望。
她抬頭向上看去,只見他頭部充血臉色通紅,強咬着牙,額頭上青筋暴跳。
突然,一個不知名的黑東西向她砸來,她本能側身躲過。
再次抬起頭時,看到他絕望的神情,她才明白剛剛掉下來的東西是什麼。
由於她激烈地閃躲,孟覺勉的身體又被她拉下了一大截,眼看着他也即將支撐不住,然而握着她的手卻沒有絲毫的放鬆。
蕭希希放開緊咬的嘴唇,勉強一笑說:“小孟,鬆手吧,我這就下去幫你撿相機……”淚水從眼角溢了出來,她固然怕死,可也不能拖累他一起死啊!
他堅忍的神色露出一絲掙扎,手上的勁道卻沒有減輕。
“快鬆開,不然你也會……”她試圖掙脫,淚水散落在崖風裏。
他的身體不斷下墜,原本清俊的臉龐此時痛苦得扭曲,摳着岩石的指甲里浸出絲絲鮮血,很努力堅持卻不被岩石挽留……
蕭希希知道很可能下一秒就是生命的盡頭,這種感受讓她連哭都很無力。
“抓住了別動。”忽然喻建的聲音從崖上傳來。同時,孟覺勉感到一雙手落在了他的腿上。
接下來,喻建和冉苒一點點把他們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喻建累得坐到了地上喘息:“就說她是秤砣精,一點都沒冤枉她!”冉苒拿出藥箱幫孟覺勉處理手上的傷口。
孟覺勉問他們去了哪裏,喻建說:“你剛下水,不知從哪裏就爬出兩條大蔥一樣的長蟲,見我們就死追,我們跑出老遠沒敢再回去,後來從旁邊沼澤一點點試探繞過來的。”
孟覺勉若有所思,“這種蛇叫綠曼巴,有劇毒,爬行速度也極快,如果它真想攻擊我們,誰都跑不掉。”
喻建:“那是怎麼回事?那長蟲是孔子養的,有節操?”
孟覺勉搖頭,“或許,它們只是想趕走我們,以保證水蚺進食時的安全。”
“操,這玩意也有合伙人,真他媽邪門!”
此時的蕭希希癱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眼神空洞,普通人一生只經歷過一次生死,而她在一天之內就經歷了這麼多次,她突然感覺好累,身體和心……
淚水再次從她眼底漫出,從悄無聲息到放聲大哭,再到邊哭邊罵:“他奶奶的,這是個什麼鬼地方,爛地方……好好的人說死就死,隨時都有可能喪命,一不留神十幾萬就沒了……”
她越哭越激動,抓着地上的草拚命的撕扯着,“爛地方,爛地方……”彷彿幾天以來的不快都在這一刻發泄了出來。
孟覺勉暗嘆口氣,幸虧她認為相機只值十幾萬,要是知道了真實價碼,還不直接暈過去。其實,他更心痛,只是珍惜的東西和她不同。
喻建說:“敢情你哭這麼賣力,是心疼錢!人家又沒說讓你賠。”
“還有裏面的作品,那都是小孟的心血……”她抽泣道。
孟覺勉吸入一口冷氣,默然地沉下頭,只覺得胸前空蕩蕩的,心裏的酸楚輾轉不散。
蕭希希接過冉苒遞來的紙巾,抹去涕淚,“他說死就死了,救了我好幾次,還沒報答人家……”她越哭越傷心,淚水如決堤的洪水般湧出眼眶。
……
她哭得沒完沒了,喻建心煩起來,看着她面前一團團紙巾,他說:“哭,使勁哭,把紙都霍霍沒,然後用草葉擦屁股。”
他嘆了口氣,接着道:“我說你怎麼這麼完蛋啊,遇到事就知道哭,頂個屁用不?屁還能有個味呢,你呢,就有霍霍衛生紙的能耐!”
他的話有些沖,孟覺勉便扯了他一把,使個眼色讓他別再說了。
孟覺勉勸慰蕭希希道:“別往心裏去,他向來對紙巾‘感情深厚’。”
喻建聞言氣急反笑,瞪着孟覺勉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看着孟覺勉,蕭希希十分感動,由於她的連累他的相機沒了身上又添新傷,心情必然差到極點,卻反倒安慰起她來。
大家非親非故,在危急時刻她手腕上的力量沒有一絲鬆懈,想到這兒她又禁不住鼻頭髮酸,繼續抽搭兩聲。
喻建“嘿”了一聲,“這還越說越來勁了,今天大爺我就好好教育教育你,讓你嘗嘗真正想哭的滋味。”說著擼胳膊挽袖子朝她走去,一副認真的架勢。
“你想幹嘛?”蕭希希吸了吸鼻子,本能地向後退了退。
他漂亮的嘴角掛着壞笑,痞里痞氣地走近后,瞬間將她按倒在地上……
“你瘋啦!……”她反抗着,眼中滿是慌亂。
他壓住她的雙腿,狂肆地淫~笑着,扒去外套后,手伸到她的……腋下胡亂地抓撓起來。
蕭希希有些錯愕,抓癢?
不過她天生對癢特別敏感,幾乎渾身都是癢肉,她哪裏受得了這種“折磨”,想笑卻從嘴裏發出的都是叫喊聲……
……
“小心——”孟覺勉說話的同時縱身向前,一把推開了喻建。
喻建滾到了一邊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起身後只見不遠處的地上插着一把泛着寒光的黑色匕首。
如果剛剛孟覺勉不及時推開他,那麼匕首已經穿過了他的身體。
是他——
他轉頭看去,只見一個穿着黑風衣的男人正朝這邊走來。
蕭希希愣愣地望着那個男人,他的步伐有些沉重,右肩的風衣被撕咬的七零八散,可能由於失血過多的原因,臉上不見半點血色。
喻建遠遠地罵起:“你他媽想幹什麼?”
男人的眼神瞥向喻建,目光中不帶一絲感情,卻正是最恐怖的神色,那種冷漠直逼心底,使人望而生畏。
“別動她。”說話間他已經走近。
別動她……別動她……
蕭希希咀嚼着這三個字的含義,竟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沒時間多想,她立即起身上前,“你沒死!?我看到你一動不動,潭水都染紅了……太好了……”她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
“恩。”他再次用最簡短的字眼回答了她。
喻建此時正怒火中燒,“蕭希希,你什麼時候養了這麼一條忠心的狼狗?”
他初中以後就出去混,卻從沒吃過這種虧,心中慍火愈演愈烈,“上有大哥下有二弟,你他媽算老幾?老子是踢你食盆還是踩你尾巴了,干你毛蛋事!少在這裝逼,你不裝已經很像了……”
“夠了吧!”蕭希希實在聽不下去了,“他連美洲豹都能放倒,要是真想殺你,你還能活到現在嗎?”
“行,蕭希希,你可真有良心!”喻建隔空狠狠地指點她幾下,轉身走到遠處悶頭坐下,從懷中掏出香煙點上。
要是真論起良心,三番兩次救她的不就是她正在維護的這個人嘛,只是現在喻建正在氣頭上,現在和他理論任何事都是不明智的。
她轉頭對男人說:“身上的傷嚴重嗎?讓冉苒幫你看看吧,她懂得多。”
他微微搖了搖頭,接着席地而坐,看起來有些疲憊。
只搖頭是什麼意思?不嚴重?還是不需要幫忙?
透過破碎的黑風衣,可以看得見裏面血跡斑駁的白體恤,但他拒絕的態度是顯然的,總不能把他強行按倒,何況誰都沒可能按住。
“我叫蕭希希,那是孟覺勉,旁邊的美女叫冉苒,還有……那邊生悶氣的叫喻建。”她試探性的問,“你呢?怎麼稱呼?”
她心裏其實早做好了接受沉默的準備,卻沒想到他居然開了口,“我沒有名字。”
蕭希希心中不由嘆息,想不到他肯捨身相救卻連名字都不願透露,又仔細一想,或許根本算不上“捨命”,他很可能知道自己應付得了才出手的。
而她之所以這樣幸運,只是因為暫時還有“指南針”般的利用價值,之前她覺得自己一無是處的時候很頹然,現在突然變得有用了,卻發現這也並不那麼令人歡喜。
“既然你說自己沒有名字,就叫你無名吧。”他沒有表態,蕭希希便把這當成默許。
夕陽在地平線上跳動着,散發著最後的熱度,瑰麗的晚霞映在沼澤的水面上,像極了多彩的油畫,描繪勾勒出一個個絢麗的小世界。四周的水霧漸漸瀰漫,涼風吹走了一天的悶熱。
蕭希希深吸一口氣,空氣中有青草的味道,在夜晚的寒冷沒有來臨之前,她要盡情地享受這一刻。與城市裏樓挨樓,車擠車的景象相比,此時的這裏真讓人心胸開闊。
只是隨着夜晚和黑暗的臨近,未知的恐懼也在心底悄悄滋生,不知這個夜晚會經歷什麼?為什麼她有種很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