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獄中少年

新生歷9989年。

坐落於巴菲亞帝都平民區的死囚地牢中，充斥着腐臭與絕望，瀰漫著亡者的氣息。

十六歲的艾伯特·紫羅蘭身負冰冷沉重的鐐銬，倚靠在陰暗潮濕的角落中。他注視着冰冷的牆壁，怔怔出神，似是在思索什麼，但更像是瘋了。

他時而微笑，時而蹙眉，時而咬牙切齒。

艾伯特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孤兒，自他出生以來從未見過父母。

這很奇怪，甚至稱得上詭異，但卻又是不爭的事實。原因其實很簡單，外表與人類無異的他，卻是從蛋中出生的。

身世的特殊性，註定了艾伯特的不凡。他擁有罕見的紅髮，漆黑如墨的雙眸深邃無比，彷彿蘊含了一片星空。他的心智遠超同齡，出生時已經與四、五歲的幼童無異，並且記憶力超凡。他的力氣大的驚人，身體強度甚至堪比一星武者，但很可惜，他無法凝聚元氣。就像是頑石，自身堅硬，卻沒有可塑性。

他的魔法天賦令人羨慕，九歲時便達到了魔法修鍊標準。

那時的他可謂是春風得意，紅極一時。被巴菲亞帝國的魔法人才教育中心，位於帝都南城的巴菲亞皇家魔法學院免費錄取。

在百族並立且戰亂不斷的亞特萊斯大陸，由於眾所周知的破壞力，魔法師成為了最高貴的職業之一。

成為一名魔法師的條件極其苛刻，需要相當高的精神力天賦。擁有六億人口的人族，僅有不足十萬魔法師，因此每一名魔法師都是了不起的天才，而被譽為魔法天才的艾伯特更稱得上天才中的佼佼者。不僅有無數貴族子嗣追捧，還深受大人物的青睞。

見識了帝都的繁華，艾伯特開始憧憬成為魔法師后的富足生活。更夢想着有一天能夠佇立在魔道巔峰，受億萬人敬仰。

然而沒過多久，他的噩夢就開始了。

一紙《退學通知書》，打破了艾伯特所有的希望和幻想。

他的元素親和力低的可憐，在魔法學院學習了整整三個年頭，仍無法感知任何一種自然元素。

久而久之，那些討好他、恭維他的貴族子嗣，揭開了醜惡的嘴臉。開始謾罵他、唾棄他，更有甚者，隔三差五就會痛揍他一頓。

告別短暫的魔法之旅，艾伯特離開了給予他夢與噩夢的魔法學院，回到了平凡人的世界。一座位於巴菲亞帝國的邊陲小鎮，跟隨他的養父，一位老邁的瘸腿獵人繼續獵戶生涯。艾伯特本以為他會回歸平淡的生活，從此庸碌下去。

但命運女神卻再一次作弄了他。

噩耗傳來，他的養父患上了敗血症。由於沒錢醫治，最終與世長辭。

※※※

收回思緒，艾伯特閃電般出手，將身邊經過的老鼠握在手中。

看着在手中掙扎，氣息愈加微弱的老鼠，他的手略微鬆開一些，讓這隻倒霉的老鼠得以呼吸。

艾伯特心中有些犯難。

吃，還是不吃，這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這也許是他最後一次品嘗肉食的機會了，他的胃在申訴、在祈求。但與此同時，他的理智卻在抗拒，不允許他吃這種攜帶着大量病菌的嚙齒類動物。

猶豫再三，艾伯特還是未能痛下殺手，將自由歸還了倒霉的老鼠。

看着倉皇逃竄的可憐蟲，艾伯特再次陷入了回憶之中。

很顯然，他真正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吃。

艾伯特只想找到一個轉移注意力的方法，來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遺憾的是，這個方法並沒有奏效。

※※※

養父去世后不久，艾伯特返回了繁華奢靡的巴菲亞帝都，但這次不是以魔法天才的身份。

他成為了一名鐵匠鋪學徒，從事着繁重且無聊的工作，領取着每周35枚銅幣的微薄薪水。如果不是‘好心’的鐵匠鋪老闆管吃管住，這點錢根本無法填飽肚子。

“卑賤的平民，這把精鐵匕首多少錢？”

一道聲音響起，身着劣質亞麻衣的艾伯特放下沉重的鐵匠錘，抬起頭淡淡的道：“十五枚銀幣。”

這樣帶有歧視的稱呼，對於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而言並不算難聽。

艾伯特打量着來人，為首少年身穿黑色魔法袍，左胸處佩戴着一枚銅質紋章，上面刻畫著兩顆六芒星。由此可以判斷，這是一名二星魔法師。

武者與魔法師都分為一到九星和青銅、白銀、黃金三階，一到三星為青銅魔法師，而四到六星為白銀魔法師，七到九星則為黃金魔法師。不同階位的魔法師會佩戴相應材質的紋章，同時也會刻畫上與星級對應數量的六芒星。

在少年身後跟隨着兩名二十歲左右、身材魁梧壯碩的青年。二人態度恭謹，顯然充當著隨從跟班一類的角色。

當艾伯特看到少年的面容時，不禁一怔，神情變得有些不自然。

為首少年名叫達斯，是與他同屆的巴菲亞魔法學院學生，也是一個天賦非凡的魔法天才，同時還是一個貴族子嗣。

艾伯特對達斯的印象非常深刻，但他們之間絕不是朋友。作為魔法天才的達斯本該受到無數人追捧，可惜倒霉的達斯卻與艾伯特同屆入學，使得達斯被艾伯特奪去了全部光芒，達斯對此一直懷恨在心。當艾伯特被定義為魔法白痴后達斯便展開了報復，經常羞辱謾罵，甚至大打出手。艾伯特在魔法學院挨得揍，有多半是達斯所為。

沒想到時隔四年他們會再次遇到，還真是冤家路窄。

“真是巧，親愛的魔法天才。”達斯看向艾伯特時先是一怔，隨後掛上了嘲弄的笑容，把玩着櫃枱上的匕首，嗤笑道：“噢，不，現在應該叫魔法白痴，或是卑賤的平民先生。我說的沒錯吧，可悲的小雜種。”

艾伯特無所謂的笑了笑，低下頭，拎起他的鐵匠錘，繼續敲打那被爐火燒得通紅的金屬。

對於這種程度的羞辱，他早已經習以為常。

但，這並不表示他打不過達斯。

一到三星的修鍊者實力相差並不是特別懸殊，尤其是在地形有利的情況下。身體強度堪比一星武者的艾伯特，若是在這種狹小的空間中未必會輸給達斯。

只是在階級森嚴的亞特萊斯大陸，貴族的地位要遠遠高於平民。即便平民受到了貴族的打罵，也無法反抗，更無處伸冤。貴族們只要交納幾枚金幣的賠償金，哪怕殺死平民也無需承擔任何法律責任。因為巴菲亞帝國乃至整座大陸，都掌握在貴族手中。

等級制度的法律，不過是貴族維護他們權益的武器。

“你聾了嗎？聽不到達斯少爺在跟你說話嗎？”達斯身後的跟班怒目圓睜，指着艾伯特的鼻子破口大罵。

達斯點點頭，向跟班投去了讚許的目光，繼而道：“艾伯特，你認為裝聾作啞我就會放過你？學院不許殺人，但這裏可不同。”

艾伯特仍然沒有說話，也沒有抬頭，就像沒有聽到達斯的話。但握着鐵匠錘的手，卻有輕微的顫抖，似是有些害怕，更像是在抉擇着什麼。儘管他很想衝上去痛揍達斯一頓，給這個欺善怕惡的貴族一點教訓，理智卻阻止了他的念頭。

褻瀆貴族是死罪，艾伯特還不想死。

他夢想着成為尊貴富有的魔法師，來到帝都打工就是為了攢夠五十枚金幣的高昂學費，自費前往魔法學院學習。

儘管一生都很難攢夠這筆錢，但至少可以讓艾伯特那充滿灰暗的生活產生一線光亮。

為了心中的夢想，艾伯特再度選擇了沉默和忍耐。

“不想說點什麼嗎？呵呵，好吧，看在你這麼聽話的份上，我不會讓你死的很痛苦。”達斯一臉戲謔，對於艾伯特的反應非常滿意，在他看來，艾伯特怕了。但這還遠遠不夠，只有艾伯特永遠消失才能消除他的恨意。“殺了他。”達斯沉聲道。

達斯的話音剛落，兩名跟班隨後抄起貨架上的長劍，徑直衝向了艾伯特。

一名跟班揮劍斬來，艾伯特抬起鐵匠錘擋下了這一擊。就在這時，另一名跟班抬腳將他踢飛數米，撞在了牆壁上。

看着狼狽的艾伯特，三人狂笑着，沒有繼續出手，似是很享受折磨人的快感。

艾伯特抬起頭，毫無表情的注視着面容扭曲的三人，心中殺意升騰。看來，達斯真的是一心想要置他於死地。從小到大遇到什麼委屈他都會忍氣吞聲，從不與人為敵。在落魄時如此，在他萬眾矚目時亦然。但無論如何退讓，仍有人視他為眼中釘。

他不清楚這究竟是為什麼。

但是——

既然退讓和沉默無法換來尊重和諒解，那他會用拳頭，來捍衛僅剩的尊嚴。

哪怕會失去生命！

“死！”

艾伯特歇斯底里的咆哮，撐地而起，抬腳一記鞭腿，將一名跟班踢翻在地。而後掄起鐵匠錘，砸向另一名跟班。

“砰！”

錘劍相擊，傳出金鐵相交之聲，更是迸濺出些許火花。

艾伯特倒退半步，毫髮無損。

那名跟班則痛呼一聲，栽倒在地。長劍脫手而出，握劍的手虎口崩裂，鮮血橫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