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35
見沈則群轉身下了樓,任清只得將行李先放在了柜子裏。
等他下去的時候,就發現沈則群已經圍着一個圍裙站在了廚房,而有條三斤左右的魚卻在地上撲騰的正歡。
任清見此情景,眼皮子都跟着突突直跳。
沈則群什麼時候進過廚房殺過魚,一個切蘿蔔都能把自己手切破的沈總。
任清二話不說進了廚房就一把捉住了還在地上撲騰魚,放在水裏洗了洗,才道:“沈總,您還是洗洗手出去等着吧。”
沈則群看着任清輕車熟路地用刀背將魚給拍死,然後劃開,只得默默地去洗了洗手,然後從高櫃裏拿出了另一條圍裙。
“任清……”
“恩?”
其實沈則群叫出這個名字實在是出於習慣,可是他卻不料對方回答了他,這更是讓沈則群徹底僵在了原地。
其實任清跟任亦清這兩個名字如果說順嘴的話,其實根本聽不出來其中的區別,任清只是覺得沈則群再叫他的藝名,又忙着刮魚鱗,這才下意識應了一聲。
可他卻沒有看見沈則群此刻的神情。
沈則群的雙手在這一刻不停的抖,看着眼前人恬靜的側臉,沈則群不由自主的邁出了一步。
像是怕驚擾了身邊的人,怕這次又跟那時的無數次、無數次那樣只是自己夢裏的幻覺,沈則群突然就抓住了任清的手臂。
任清這才猛地轉過了頭:“沈總……什麼事?”
“任清?”
“沈總?”
“任亦清。”
“沈總,有事嗎?”
原來,這兩個名字真的很像啊……
沈則群簡直覺得自己方才那一瞬間像是着了魔了,他不禁繞到了任清的身後道:“把手抬起來,我幫你把圍裙繫上。”
任清周身一緊:“我,我自己來就好。”
“你手上有血,別動。”
沈則群拿着圍裙就從任清的面前放了下去,然後套在了任清的脖子上,沈則群冰涼的手指稍稍觸碰到了任清的脖頸,但即使是這樣輕微的接觸也隨即引起了身體微微的顫慄。
不僅是任清,就連沈則群也如此。
自從任清出事後,沈則群就再也沒有跟誰這麼親近過。
兩年多的日日夜夜,分分秒秒,沈則群變得寢食難安。
一開始,所有人都不以為然,覺得沈則群過段時間就會好了。可是沒有人知道,任清死了,沈則群哪裏會好。
再也好不了了。
無論他怎麼追悔,懊惱,無論他有什麼話想要對對方說,就已經不能說了。
沈則群有時候甚至希望任清只是生氣跟他分手,甚至離開了京城。那樣的話,他好歹也有一個盼頭,就算他不會原諒他,只要知道任清好好的,他也會知足的。
可唯獨這樣的結局讓沈則群徹底的絕望了,可他這個人卻又清醒得很,他甚至無法用買醉這種手段迫使自己得到一秒的輕鬆,他一向最清醒。
可是到頭來,最糊塗的就是他。
沈則群將雙手從任清的雙臂下圍了過去,遠遠看上去,兩個人影像是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近到任清都可清晰的感覺到沈則群稍顯沉重的鼻音從自己的頸邊輕輕拂過的觸感。
分明如此輕柔,可對他來說卻像極了一道鋒利的刃,生生割開了他的皮肉,血肉模糊。
沈則群感受着對方身體的溫度,鼻腔酸的厲害,眼前也有些模糊了。他再也無法在廚房裏待下去了,匆匆地給任清繫上了圍裙之後就走了出去,再無多言。
沈則群離開之後,壓在任清心裏的那塊巨石才像是消失了一些些,他用力的做了幾個深呼吸,做飯的速度也加快了。
為了不讓沈則群察覺出沈默,任清將自己的廚藝掩蓋了一些,畢竟以前都是精心準備的,連擺盤都很講究,現在也就差不多就得了,不難吃就成。
打開櫥櫃,之前常用的那套金花的碗碟也沒有用,而是用了另外一套。
把魚端出來的時候,沈則群倒是已經坐在了餐桌前,背對着他低着頭,像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桌上的煙灰缸也多出了好多煙頭,搞得空氣中都染上了些許嗆人的味道。
“沈總……咳咳咳……”
任清一開嗓子就被未能散去的煙味兒嗆着了,沈則群見狀接過了任清手裏的魚,忙把煙滅了。
任清看這煙灰缸里的,少說這一會兒小半包也下去了,介於不想吸二手煙影響自己的,任清還是稍稍提了提:“沈總,吸煙對身體不好,再說這家裏的軟裝修這麼多,那些煙味如果被吸入其實是很難消除的,長期留在房子裏,對人的身體就更加的不好了。”
沈則群見他說的頭頭是道,語氣不疾不徐的樣子,心裏突然升起了一抹異樣,張口就道:“吸二手煙的話,對你嗓子也不好吧……”
任清倒是沒有想到沈則群會時候出這麼一句,也就沒有搭話,反倒是沈則群自己輕聲道:“好,那我以後不抽了。”
任清一聽這話,覺得自己似乎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又忙道:“我也不是一根也不讓您抽的意思,就適當的……我的意思是。”
“不,是我不想抽了。”
沈則群說著就將自己的剩下的大半盒煙扔進了垃圾桶,任清完全搞不懂沈則群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只得道:“我去端湯。”
兩人吃着,耳邊也就只有咀嚼跟碗筷碰撞時產生的響聲。
沈則群心裏有些說不上來的滋味,乾脆淡聲道:“你在這裏別拘束,想說什麼,要做什麼,想要什麼就說。對了,先前跟你說過要送你房子,你自己選地方吧,喜歡那個樓盤的就直說。”
“我,我不要房子。”
沈則群喝了口湯,默了默又道:“那你有駕照嗎?”
任清的臉突然覺得有些發燙,他握了握手裏筷子道:“我什麼東西都不要,沈總的錢我也會還的。沈總您幫了我很多,也說給我機會讓我紅,這就夠了。”
這下子沈則群不說話了。
以前任清也說過這種話,似乎他送什麼任清都不太在意。
起先,他以為任清只是不太好意思,後來才知道任清是真心喜歡他,不想欠他。不僅如此,後來還真將那把些錢還給了他,固執的很,卻也是他喜歡的一點。
而就是這樣的絲毫沒有什麼物質上的關係讓沈則群心裏沒有了底,特別是任清最後一年裏忙的幾乎見不到人的時候。
他突然就發現,其實任清是可以隨時離開的。
因為他不欠他的,什麼都不欠。
物質上不欠,感情更不欠。
沈則群看着任清,也不好說什麼,便道:“那就算我欠你一件事,以後你有什麼想要的,覺得解決不了的,都可以跟我說,我來幫你解決。”
任清聽沈則群這麼說,也就點了點頭:“謝謝沈總。”
沈則群喝下了最後一口湯,道:“一會兒我們一起刷碗吧?”
“什……什麼?”
沈則群見他差點噴飯,忍不住覺得有些好笑:“我說,我們一起刷碗吧。”
其實以前沈則群也這麼說過,不過在他摔了兩個盤子又切破了手之後,任清就堅決不再讓沈則群來廚房搗亂了。
而現在,他更是巴不得距離沈則群八丈遠。
“不,不用了!”任清的臉色都變了:“真的不用了沈總!這些真的都不怎麼經摔!”說出了口,任清這才反映了過來,連忙道:“對……對不起,我不太會說話。”
沈則群都被他給氣笑了:“你啊,可真不是一般的不會說話!”
可說完這句話之後,沈則群自己都愣住了。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上一次笑是什麼時候了,久到幾乎讓他產生了……那種事已經是上輩子一樣的錯覺。
他真的不知道眼前這個男孩兒究竟有什麼魔力,竟會讓他做出這麼多異於往常的舉動。
不知怎地,沈則群突然想到了許久之前做的那個夢。
酒吧,見面會,酒店……任亦清。
這個帶給他與任清一樣的微痛感,卻又讓他莫名其妙覺得稍稍安下心來的陌生人。
沈則群漸漸地收起了笑容,慢聲道:“我先去洗澡,你待會也去吧。”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任清心裏自然明白。
下意識地,任清咬緊了牙關,似乎在此刻他才真正的意識到這場遊戲的最終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