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家人
家人是這麼盲目的生物嗎?
飛坦無法理解。
即使飛坦那般明顯地告訴了俠客未定的異常之處,即使那些異常對旅團成員來說本該是那麼得顯而易見,俠客卻選擇性無視,甚至為未定找各種借口。
“硬幣什麼的,一般來說都是有花紋的一面是反面,所以她猜到的吧!這沒什麼好奇怪的。”
“嗯?那個距離她聽不到車禍聲也很正常吧,普通人的聽力可沒我們這麼好哦。”
飛坦並不好插手團員和家人之間的事,但為了旅團的安全,他盡職地一直逼問下去。逼問到最後,俠客做出了他忍無可忍的事。
他“坦白”了:“好吧,我實話告訴你吧。我把我的職業還有能力都給她介紹了下,畢竟她是我唯一的家人了。”
這簡直是在侮辱在場兩人的智商以及耍無賴了。
於是,最終,住院人士成了兩人——未定和俠客。值得慶幸的是,因為團員不能互相殘殺的規定和俠客本身的身體素質,俠客的住院更多的像是休養生息,而不是養傷。
飛坦看得出來,俠客是想就此照顧未定。
俠客,在防備同為旅團成員的飛坦。
這一點讓飛坦認為俠客的腦子已經被他的盲目燒壞了,完全不會思考了。
當他第一次去醫院看未定時,俠客剛從自己的病房跑來,殷勤地為未定削着水果:紅紅的蘋果被他認真細緻地從頂部開始一圈一圈地往下剃,最後撕下一長條連貫的蘋果皮。
這一技巧很簡單,但似乎很好地取悅了未定,未定一直保持着那樣安靜的,淡淡的微笑,全神貫注地看着俠客,眼裏完全沒有其他人。
直到飛坦走到坐在床邊的俠客背後時,她的笑容才戛然而止,淡淡地給他打了個招呼。
飛坦的心情忽然就不那麼愉快了,直接將難得用錢買來的果籃生硬地叩在了病床旁邊的小桌上,滿臉陰鬱——雖然他的臉色本就極少晴朗過。
“啊,謝謝。”未定還是用那雙純凈的紫眸定定地看着他,“沒想到你會來都沒什麼準備,實在太不好意思。”
而她的表情也確實如她所說的那般意外。一旁的俠客也不再微笑。氣氛霎時凝固。旁邊病床的女孩子也不再看書,直接轉頭看向了這邊。
飛坦冷笑一聲,忽然覺得自己難得的心意簡直是餵了狗了,說出了自認識以來對未定說的第一句重話:“有人來看你還要準備,你是妓=女嗎?那確實要準備點什麼。”
飛坦伸出左手粗暴地扯了扯未定的病服的領口,似乎打算當場把她的衣服撕爛。原本只是玩笑性質的舉動,可在看到未定首次露出的驚慌的表情時,飛坦興奮了,打算將這個行動實施到底。
他一直期待着的就是這樣的表情。這樣睜大的雙眼以及眼裏的惶恐不安,那樣委屈的面龐,那樣無力反抗的雙手,還有那帶着顫音的軟軟的叫聲。
至於其他人的目光,他從不在乎。
她一直都是這樣的讓他沉迷,她本該是他最完美的玩具!
飛坦心中突然冒出了這樣的想法。這想法在俠客迅速地出手按住並扭開了他的左手后達到了極點。
如果她不是俠客的妹妹。
也許她早就該不是俠客的妹妹了。
這樣的想法在他心中萌發,迅速蔓延起來。
而俠客的憤怒似乎也到了極點,轉而用蠻力加念力強行壓制住他,想將他轟出這間病房。一時間,兩人瞬間爆發的殺氣和念力簡直要將病房裏的兩位病人都殺死。
起碼完全是普通人體質的未定就因為這念力的影響而瑟瑟發抖。她的呼吸也因為念力本身的威壓而打亂了,那急促的呼吸聲中暗含的恐懼讓飛坦更加興奮,讓俠客更加小心。
最終,還是未定強行阻止了這場即將再次燃起的戰火。
她強行站了起來,直接撲到了和俠客兩兩牽制的飛坦身上,然後用力地扯下飛坦拉緊的高領外衣的領口——像是在針對飛坦之前動手的部位——狠狠地咬了下去。
不痛不癢,但勇氣可嘉。
飛坦任由未定這樣咬着,終於鬆開了幾欲掐住俠客脖子的右手,然後和俠客達成短暫的和解,這才看到未定鬆開了口。
“小孩子打架嗎?”
未定恨恨地看着他,但卻一直用自己唯一能用的右手輕輕捂着嘴。那眼神似乎在說“你才小孩子打架”。
這樣的表情很好地愉悅了他,遠比那日刑訊數人的感覺要愉悅得多。
“有什麼事,出去說,這裏是醫院。”俠客適時地提醒了他一下。
然而他並不在意這些。可看到未定那還包紮的左肩時,他忽然就沒了再鬧下去的興緻,打算直接走人。
“我走了。”
這道別……難道是還在期待着什麼嗎?
飛坦覺得自己也有些不正常了,然而還是在走開的時候看了看未定。
未定點了點頭,並未做任何錶示。
滿室的尷尬讓所有人都一言不發,氣氛突然之間又要凝重起來了。
未定自然覺察到了這點,馬上補救,做了個拜拜的手勢,還是用那隻傷了的手臂勉強動了動。
“為什麼不說話。”這句話並無疑問語氣,只有滿滿的冷意。
而病床的上的人也終於意識到飛坦很難纏,終於挪開了一隻捂着嘴的右手,露出了那張完美的臉和因剛才的騷動弄亂而貼着下巴和嘴角的青絲。
“牙疼。”
這個答案讓俠客和旁邊病床的女孩都“噗”地笑出了聲。尷尬凝重的氣氛也瞬間緩解,讓人忍不住懷疑女孩是不是故意這麼說的。
未定也意識到了這點,馬上補了一句:“你皮太厚,咬得牙疼。”這倒是事實,念能力者都能強化自己的肌體,更別說剛才兩人都已經動用了念力,恐怕常人咬上去會有中咬到鐵塊的感覺吧。
語畢,未定迅速低下頭試圖隱藏那已經紅透的臉頰。
“你倒是臉皮太薄。”俠客調笑着戳了戳未定臉上灼熱的部分,似乎終於放鬆了下來。
一戳那紅色就微微凹陷,但馬上又恢復原狀。那可愛憑藉視覺想像的觸感讓飛坦有一瞬間想要也那麼來一下。
未定尷尬躲避的樣子讓飛坦終於露出了一個笑容——雖然還是他最常用的冷笑。他走向未定的桌旁,以常人根本看不到的速度拿起了桌上的水果刀,正在俠客準備再次出手的時候,直接將果籃中的水果迅速拿出,全部用刀削好後放在果盤中。
牙不好就別吃帶皮的了。
如果是俠客可能會這樣浪漫地解釋,但飛坦只是冷冷地在十秒完成了這一切,然後利落地離開,連門都沒有帶上。
“好厲害!”
比起看到俠客削水果時的開心,未定驚詫地叫了出來。
剛剛出門沒多久的飛坦憑藉良好的聽力聽到了這句話,終於心情晴朗起來了。
病房裏的俠客也終於意識到經歷的一場念力洗禮的未定是虛弱的。那滿身的冷汗就足以見得未定剛才是花費了多大的力氣和勇氣才能站起來咬飛坦的。
如果用常人能懂的方式來解釋,念力更像是古代傳說里的“氣功”,像是一種由身體生髮的能量。普通人也會有這種能量,但會在無意識的狀態下任由這種能量流失。
念能力者則是能將這些能量轉化為自己的特定的力量使用。諸如俠客用來操控他人的念力,還有飛坦用來強化餐具的念力。
只有念能力者才能看到這種力量,他們甚至可以用這種無形的力量給像未定這樣的普通人造成精神壓迫,讓其動彈不能。
如果非要做個比喻,那就像是在深淵的水中,那種精神壓迫卻遠比深淵帶來的墜落感和水帶來的壓迫感要致命。
俠客意識到未定並不如他想像中的那般柔弱。
即使在虛弱的此刻,未定還不忘記關心他:“你們鬧矛盾了嗎?”
“沒有,他一直那樣。”
“有什麼事,”未定緩緩抬頭,勉強寄出一個笑容,“記得要和我商量。如果你一個人單幹,我們就斷絕兄妹關係吧。”
“說什麼傻話,你是我妹妹,我有什麼好瞞着你的。倒是你,沒什麼事吧?”
得到未定無礙的回答后,俠客才不放心地離開了。他很擔心飛坦做出些什麼。
此前,飛坦一直原因不明地並沒有向旅團那邊打小報告,也沒有對未定下手。
可今天過後可就真不一定了。
如果旅團插手了,自己真的要站在未定這邊嗎?俠客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勁。
他太把未定當家人了,明明記憶中他們並沒有太多一起度過的時光,明明自己和她還是有些生疏。
可他卻為她犯傻到這種程度,像是着魔了一般……
另一邊,未定的病友——隔壁床的女孩子正在未定表示不介意的情況下吹奏起了隨身的笛子。
她身着和未定一樣的病服,但看起來頗為知性成熟,那一頭長至肩部的酒紅色長發在燈光的暈染下顯得十分柔和。笛子的曲調也十分柔和,只消一會兒就讓未定露出了笑容,彷彿終於平靜了下來。
“剛才兩人是?”直到這時,病友才問起了剛才的情況,也算是格外照顧未定的情緒。
未定遲疑了下,才給出了一份模稜兩可的答案:“金髮的那個是我哥哥,藍色頭髮的是他同事。”
可那有着一頭紅髮的病友聽后卻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你和你哥哥鬧矛盾了嗎?”
未定驚訝地搖了搖頭:“沒有。你怎麼會這麼想?”
“因為剛才說他是你哥哥的時候,你在說謊,而他叫你妹妹的時候是真心實意的。所以我在想你們是不是鬧矛盾了。為什麼——”
“他把你當妹妹,你卻沒把他當哥哥。”
這一句話彷彿觸動了未定,讓未定久久不能言語。
“你的心,現在很複雜呢。”雖然也很溫柔。
病友擔憂地看着未定,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叫什麼名字?”良久,未定也問了她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我叫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