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侮辱
二皇子如遇猛獸,兩股顫顫的告退。趙夫人端着羊肉湯從堂屋裏走出來:“雲丫,你在幹嘛呢?嘖,你怎麼又把老以前的衣裳穿上了?今兒是你生日,你該裝扮的合襯點。我已經把新裁的衣裳給你收拾好了。”
身上寬大衣衫被風吹得鼓脹,許紫雲一束一扯,將那襖子扯開兩拃寬,嘻嘻笑道:“我就想看看自己瘦了多少,娘親你看,以前的衣裳,我能裝進去一個蹴鞠了。”
她還真從小襖里拿出一個蹴鞠。
“好事好事。”趙夫人剛要給女兒一個擁抱,卻有媽媽過來輕聲說了幾句。趙夫人的眉頭擰了起來:雖說你皇子,但這表現未免也太失禮了。
“這是二皇子送的禮物。”趙夫人看着那有松鶴齋標記的硯台,隨手翻了一下遞給許紫云:“雲兒看看,入眼不?”
許紫雲來回顛倒幾次,哈哈一笑:“算不得珍品,潤度不夠。他送趙雀眉的要好多了。”
趙夫人詫異:“這話從何說起?”
“我還在浣花閣的時候,趙雀眉用的筆墨紙硯是松鶴齋的全套。還是齋主親造珍藏版。表姐表面不顯擺,但四公主明裡暗裏都替她說了,是二皇子送的。”
趙夫人一聽就覺得不對。明明前幾天太后召自己進宮說話,德妃坐在一邊,言笑親熱都是結親的話。她雖然意外卻也自豪,處於謹慎,便不開口,但現在看來二皇子明明對錶侄女更有意。
這怎麼行?竟是拿我女兒作伐呢?我女兒再貌不如人,也是我的寶貝,怎麼能容人如此輕賤?如若自己當時心動答應了,豈不坑女兒一輩子?
她也顧不得失禮,當即要追上二皇子問個清楚。哪裏料想,這邊才剛出了二門,那邊二皇子也從車馬廳出發,還沒走出一射地。
趙夫人臨門一站,就聽到二皇子身邊的小廝義憤填膺:“爺,不是小的多嘴,就許家姑娘那分量,不是力能扛鼎的楚霸王還真是扛不起!您是何等人品俊秀,那胖女哪裏比得上?你又該罵小的愛編派了,實在是奇怪,這德妃娘娘到底怎麼想的。難道要養着媳婦吃肉嗎?”
趙夫人氣得攥緊了拳頭:說實話是一回事,但把實話說得讓人吐血就是另一回事了。更可氣的還在後面,二皇子不僅不管束下人,反而開口諷刺:
“懶□□想吃天鵝肉!論相貌,論才華,論氣質,論性情,她哪裏比得上趙姑娘半分?竟然還要參與浣花閣的詩文競賽,嘖,她是準備以勢重取勝?哪怕母妃把刀架脖子上,也休想讓我娶她!”
明明是你家開的口要結親,我們還沒答應呢,怎麼我們就成了懶□□?你連人都沒看全,哪裏說得上才華,性情?趙夫人咬緊了牙關,額上青筋暴跳。
在宮裏的時候,被德妃好言說入心,只當這世上真有好德不好色的男人,二皇子慧眼如炬,透過外表看內在,實在是個君子。現在看來,自己真特么的太天真了!你不喜歡就算了,憑什麼這樣侮辱人?她拔下了頭上金簪就要衝出去。
“娘親”一聲軟糯的呼喚,讓趙夫人尋回了理智,一回頭就看到了自家姑娘。
許紫雲已換了套稱身的衣裳,肌膚丰韻,圓潤合度。如今已算是美人了,胖胖的美人。
剛才那污言穢語,豈不是都落到了女兒耳朵里?看着那端麗的面龐,趙夫人忽然悲從中來,眼圈一下子就紅了:“都是娘不好。小時候沒給你找到好大夫,讓那藥方子影響了你的體質,現在喝口水都胖!”
許紫雲倒是落落大方,她被人嘲笑得多了,其實早已習慣,只是向來都只表現樂天派的樣子,沒讓母親知道過。
“不要緊的”她原本就是看娘親神色不對頭才追出來,當下握住了母親的手,把她往回拉:“不需要計較,我們該慶幸不是嗎?至少知道了他非良人。”她從母親手裏拿過金簪,重新給她插到頭上。
對方可是皇子,一時衝動做出了什麼,就不能收場了。雖然不甘心,但這口氣,只能忍下。許紫雲剛拖着趙夫人抽身,那邊卻又出了喧鬧。
“二殿下!你慎言!許家姐姐可有得罪你?這麼出口傷人,你算得男人?”一女子紅衣獵獵,寶冠瑩瑩端坐於馬上。
不是安榮公主是哪個?許紫雲臉上一喜,“娘親,安榮殿下來為我過生日呢。”她看着好好,臉上滿滿都是喜歡:這般正義明艷的女子,不就是她心中一直嚮往的?
劉二在獵場上被好好害得出了大丑,現在看她正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聽她開口責難,當即翻了個白眼:“怎麼,你竟然要教訓哥哥?那你也配當妹妹?”
“我有禮叫你哥哥,你倒有臉應呢!”好好當即冷笑,馬鞭子一束指向他,二皇子嚇了一跳,當即駕着馬往一邊挪。
嘁,跟個鵪鶉一樣。好好愈發看不起他:“幸好,幸好許姐姐不用嫁給你,走着瞧!將來有你後悔!”
二皇子見好好不是要動粗,重整了儀態,虛張聲勢掩飾尷尬:“本人可不是那以貌取人的俗人,只是我已有心上人,哪怕許姑娘窈窕淑女貌若天仙,我也不會多看她一眼!”
你倒會裝深情,可我許姑母何其無辜,要當你這份深情的踏腳石?好好狠狠看了眼街角小轎。手腕一轉,按着馬鞍一個飛踹!
二皇子剛剛虛驚,放鬆了警惕,好好動作又快,他竟然避不開……獵場的尷尬再次上演。只不過這次,是在離王府不遠的大街上。
真是解氣!趙夫人和許紫雲在背後心曠神怡。
“有膽你就去給父皇告狀!”好好留給他一個瀟洒的背影,拍馬而去:只要你丟得起這個人。
坐在軟轎里“偶然經過”的趙雀眉,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她身邊的丫鬟得意的笑:“您聽到二殿下方才的話了嗎?殿下這麼俊秀就對您一往情深,這麼優秀的男子,張家那破落戶怎麼比得上?”
那不雅觀的落地開花式被她聰明的忽略了。
趙雀眉心中略有些安慰。容妃或許是無心的,但德妃怎麼會放過這可以給趙家添堵的機會?她大肆宣揚了趙雀眉的“訂親□□”。
忽然爆出有婚約在身,她與那些王孫公子唱和便由高雅變成了“不檢點”。不得不說世人對女子的要求更嚴格,明明還什麼都沒發生,卻已經有人罵她“嫌貧愛富”“不守婦道”。
她又急又氣,一邊讓母親趕緊把那拖後腿的處理掉,一邊自己小心翼翼的探風聲。浣花閣那幫才女不是好相與的,她的本意是藉著許紫雲過生日露露頭,看風評惡化到了哪一步。目前看來,二皇子還在鉤子上,甚好甚好。
方才二皇子一席話讓許家人聽得紅了眼,卻讓趙雀眉心裏喝了蜜。男子只要對自己痴心,那他對別的女子再冷酷無情無理取鬧,都無損高貴形象。
“走吧。”她淡聲吩咐。丫鬟有些詫異:“不是說要為許姑娘過生日嗎?這都走到門口了。”
“興起而來,興盡而返,何須定要面見?豈不聞古人雪夜訪戴之隨性瀟洒?”
……雖然聽不懂,但我已習慣你裝逼。丫鬟隨即命轎夫啟程。
趙雀眉急沖沖趕回侯府,直接到正院來找自己母親。
“娘,您聽聽?聽聽外面現在怎麼說我的?輕薄桃花,飛絮本性……我一個未出閣的女兒,我哪裏經得起呵?”
她滾淚如珠,不一會兒哭得氣堵臉紅。侯夫人陳氏又急又怕,抱着女兒好一頓安撫:“還不是你爹那沒成算的,喝多了酒,胡亂把你許人。現在耽誤你的終身。”
趙雀眉她要得可不是這句話。她人哀哀哭泣攀住了母親脖頸:“娘親,那張家遠在黔南,如今就是個六品小官。家世倒也罷了,但離您萬里,我割捨不下啊,我怕是人還沒嫁過去,就想您想的哭斷腸了。”
侯夫人也痛心:“放心,眉兒,那張家是什麼阿貓阿狗,哪裏配得上你?他們若識趣些,就該拿了我們家的銀子,主動退婚!信物,我也已退回去了。”
趙雀眉緊緊抓住母親的手,她知道若有這麼順當,就不會耽誤到現在,“可是母親,悔婚說到底,是我們理虧啊。那張家本就是個趨炎附勢的,得了便宜,哪會輕易鬆口?”
侯夫人微微咬牙,眉宇間閃過一絲厲色“乖女,那些賤命拿什麼跟你的榮華富貴相比?我請高人給你批過命格,你尊貴的很,該有日邊紅杏之榮耀。你放心,實在不行,逼得我動狠招,也是他們忒不識抬舉。”
趙雀眉這才含淚點頭。“都依仗母親了。”
姑母容妃的萬千寵愛她都看在眼裏,小姑娘心裏少不了艷羨,除了皇家,哪有人配得上她?
北靖王府,趙夫人直接去了榮壽堂見老王妃,許紫雲卻歡歡喜喜把公主接到了春苑。好好正面坐下,伸出手捏許紫雲的小胖臉:“見了鵝蛋形了,再接再厲!”
許紫雲斟了一杯慣喝的大紅袍給她,眉宇間有些擔憂:“殿下,我雖感激您仗義出手,但畢竟是皇子,您的兄長,男兒自尊心又強,豈會輕易放過?若是您因此挨了責備,我心裏過意不去。我知殿下豪爽真率,但此事確實有些欠考慮了。”
好好心道我對這便宜兄長几乎好感,也不見他跟以前的阿六有交情。但你卻是我親姑姑,我自然護着你呀。這話說不得,好好笑嘻嘻道:“反正事已做下了,怕也無益,你若真為我好,且把壽麵多分我吃些。”
於是,她得到了一老海碗銀絲龍骨挂面,五菌碎,小白菜,卧着兩個大雞蛋。嗯,沒問題。
許廷顥傍晚歸來,再次陷入鬱悶:又吃光了,不給我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