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破滅新生

“你在……做什麼？”她抖着腿走近,大灰像是一下子被驚嚇到了,瞬間摔倒在地,他此刻維持着狼型,下半身的皮毛都被鮮血浸染，她現在才知道原來那些灰色的長毛被血沾濕的時候,不是黑色的。

“原來，你的傷勢惡化都是自己弄的？”所以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明明傷口已經長好了，沒有天敵和對手，他還會越傷越重。

她根本不敢靠近大灰一步,他就趴在山洞外原先開墾出來的的菜地那裏，身下都是濡濕的土壤。

原先她還奇怪，怎麼被燒的一乾二淨的菜園子還會有被翻動過的痕迹……原來根本就不是什麼愛翻土的鼠類，而是他為了掩飾自己的血跡。

她只覺得自己像一棵在洪水中即將折斷的小樹，快要搖搖欲墜。她腳下一軟跌坐在地上，卻還牢牢的抱着鳥蛋沒有摔碎，幾顆果子掉下來滾到大灰腳邊,他抬頭獃獃的看着她。

“你到底是在做什麼呀！”姜百靈真的覺得自己要崩潰了,她猛地提高了嗓音,她想要把他拉起來帶回山洞裏，卻被他避開了。

“嗷呼！”他往後縮了縮傷痕纍纍的腿，偏頭躲開了她的觸碰，可他眼睛還看着她呢，那麼可憐兮兮的樣子。

“不要傷害自己了好不好……”她忽然用手捂住臉頰，眼淚奪眶而出，卻怎麼捂也捂不回去，咸熱的淚珠漸漸從指縫裏滲出來，化作她心裏的一灘水，“你要我怎麼做我都答應你，求你了。”

她這個時候忽然在想，如果她可以回到21世紀，那麼是不是就有辦法可以救大灰了？

然而幻想終究是幻想，誰也回不去啦……

“百靈、百靈。”他變回人身，氣喘吁吁的趴在地上往她這裏爬過來，她能感覺到他一隻手抓住自己的腳踝，然後另一隻手也抓住了她，他不停的嗚嗚叫着，她卻比任何時候都要狠心，她沒有睜眼。

他嘶啞的喊聲在她耳邊簡直比身處地獄還要難熬，他每叫一聲，她的眼淚都在不停的流，等到那雙手終於爬到她膝彎的時候，姜百靈猛地睜開了眼。

“百靈。”大灰紅着一雙眼睛看她，因為大量失血，他的臉色簡直比前幾日還要蒼白，她能看到他唇瓣乾裂的血絲，可這個人卻還為了討好她，不停地笑着。

他覺得，她是個喜歡看笑臉的人。

“大灰……”姜百靈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情是什麼，“不要再這樣了，你知道我有多心疼嗎？”她伸手輕輕撫摸他的臉頰，他立刻歪着腦袋挨過來努力的蹭她掌心。

他的臉冰涼冰涼的，像沒有溫度的陶。姜百靈忍不住撲過去摟住了他，聽到他在耳邊不停的呼喚她的名字，身體顫抖的像小獸一樣，這種既心疼卻又無能為力的感覺，大概沒人能懂了。

後來她幫他治傷的時候，雙手都被大灰血液染的鮮紅，她讓自己堅強，於是在面對體無完膚的他時也沒有哭出來，只是心臟像被人敲碎了又粘起來，再敲碎了再粘……

他的模樣很疲憊，但他始終也沒告訴她這樣折磨自己的原因，姜百靈不肯相信大灰會做出什麼自殘的事情。

他熱情、有責任感、固執且頑強，他這麼在乎我，連受傷都不肯讓我看，又怎麼會輕生呢？

等到後來，她才漸漸明白了他的用意。

索沃巨狼族是狼人，他們天賦異稟的奇巧就是能在人與狼兩種形態中變換，這也是取決於他們獨特的DNA和骨骼構造。

大灰這樣連續兩次不斷變身，放在平時當然沒有問題，不過現在他腿上的皮膚組織已經全部損壞，屬於狼的皮毛很難長出來，而一旦能長出來了，交換條件就必然是痛苦的撕裂。

已經連着兩夜了，她看他痛苦的抽搐着難以入睡，身上全是冷汗，兩條腿的傷情她連多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她甚至都已經做好了大灰就此殘疾一生的打算，她會給他做一個小推車，帶着他出去散步，她白天出去採集野果，他就在溪邊捕魚。

她都做好心理準備了，結果誰知第二天早上起來時，她發現他腿上的傷竟然好了大半？

“好神奇……”她伸手虛虛撫摸了下他的大腿，那裏原本崩開潰爛的傷處竟然已經收起來了，只是皮膚還有點腫，看起來好像是一夜之間痊癒了一樣。

這麼說小推車也不需要了？！……

傷處復原的過程中，大灰一直在沉睡，他的表情看起來也不那麼痛苦了，眉頭舒展開，好歹是有個安穩的夢境。

姜百靈趁他醒過來的時候餵了他一些蔬菜湯和幾顆果子，才剛吃完沒多久呢，他就又睡了過去。

“大灰別怕，我在你身邊。”她親了親他汗津津的額頭，他眉頭稍微動了動，眼珠在眼皮下轉動着，似乎是在夢裏進行思考。

姜百靈點了點他的鼻頭，“我好想知道你在想什麼啊。”屬於你的夢裏，會有我的存在嗎？

兩天以後，他腿上的傷以極快的速度痊癒，與第一次自然長好不同，她竟然發現那裏的疤痕都變少了許多，皮膚上的紅色斑塊少了將近一半。

她以為這就是大灰想要達到的效果，但是顯然他不肯止步於此，不知道哪一天，他又開始高頻率的變身了，他讓腿上的皮膚能迅速變出狼毛來，這樣反覆多次的結果就是他又一次血肉模糊了。

“你……”姜百靈已經是不知道說什麼了，大灰湊過來討好的呼呼她的臉，他現在比起一開始要輕鬆一些，也不會疼到暈過去了，她在給他綁葯的時候，他還能動手動腳的撫摸她。

“百靈，百靈。”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感覺大灰比起之前要更開朗了，他的傷口明明仍舊是一團爛血肉，她卻感覺不到他的緊張了，像是被撥開灰塵的夜明珠，璀璨生光。

他每變身一次，原本壞死的皮膚組織就像再一次新生，傷疤、角質都和那些脫落的血塊一樣埋入地下。

她看不到他的身體內部是如何更新換代的，只是光明面上顯露出來的優勢，就足以叫她震驚這個種族的生命力。

他們才是真正的世界霸主。

或許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放到現代，都足以叫那些富可敵國的老不死們傾盡財力換取一絲科學線索。

就因為這種超強的破滅修復能力，叫他們的壽命遠不止普通野狼的十二至十四年而已，他們可以活的更久、更久。

“嗷嗚嗷嗚！”她正蹲在小溪邊撈裏頭的魚呢，一個人從後面跑過來了，她都不用回頭就能看到他虎虎生風的步伐，然後一道冷氣忽然撲過來，一個巨型大狼壓了過來，把他的狼頭搭在她肩膀上。

“乖，回去自己玩。”他湊過來舔她的臉，她猜他剛才一定捕到了一頭什麼動物，這會口中還有新鮮血腥的味道呢。

到冬天的霜悄然覆蓋大地的時候，大灰的傷徹底好了，姜百靈驚訝的看了他腿半天，甚至連一絲疤痕都難以找尋到，那裏的皮膚還和以前一樣光滑又健美，看不出來曾被重度燒傷。

她雖然知道頻繁變身可以加速他們身體組織再生，卻不知道如果他們在長好后很久再變身，就不會再新生了。

能像大灰這樣在半個月時間內頻繁多次的撕裂傷口的，只有他一個。

別的狼人也不會因為這一點疤痕就讓自己經歷這麼多次痛苦的經歷，他們並不在乎帶點傷，身上禿點毛也不在乎，但是大灰不是。他的心思不難猜測：他想要她繼續喜歡他。

“百靈，百靈。”他一走進山洞，就立刻翻身變成人的樣子，身子光溜溜的，滾在撲了皮子的地上，歪着腦袋無辜的看着她。

“把衣服穿上。”她對於他赤粿的身體早就有免疫力了，順手將皮毛背心扔到他頭上，然後蹲下身撥動火堆。

她用樹葉編了一個巨大的門帘，就用那些懸挂在屋檐下的線榕固定，它們可以很好的擋風，里側多加幾層枯草，也可以在冬日保溫，還透氣，不容易二氧化碳中毒。

屋裏一直都生着火，因為有過一次驚嚇的經歷，他們在火堆四周挖了一個較深的坑，用石頭壘起來一圈以後，就不容易再飛濺出火星了。火堆邊也一直存放着水缸，易燃的東西都挪到了內洞，確保不會再失火。

大灰在他們的床鋪到山洞中間一半距離的地方搭了一個架子，根據姜百靈的指示牢牢地以三角形立在地上。

架子上就掛一些他們的日用品，風乾的皮子和植物乾貨之類，因為東西比較多，漸漸地也變成了一個隔斷。

“呼呼！百靈！”他坐在隔斷後面的地上叫她的名字，那裏鋪滿了帶毛的皮子，地下又是厚厚的草堆，像是一張kingsize的大床。

對於姜百靈來說那是睡覺的床，對大灰來說卻不是那麼簡單，他對床越來越大這個理念十分堅持，恨不得抱着她滾上一天才好，打來的皮子也全都拿來鋪地板了……

她瞪他一眼，“天還沒黑呢，大灰你越來越懶了，過來幫忙。”她朝他招招手，他聽話的湊過來到她腳邊，然後摟住腰叫她坐在他身上。

因為燒制火堆，屋裏不太冷，她輕輕擰了擰他胸膛上的肉，“傷好了立馬不老實了是不是？”

他看她眉頭皺起來了，立刻裝作腿疼的嗷嗚嗷嗚叫起來，一邊還把腦袋朝她頸窩裏拱，毛毛的頭髮扎的她痒痒的。

姜百靈拍了拍他的額頭，“無賴。”又忍不住親了親他，“大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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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這日，姜百靈忽然收到了一個來自天空的包裹（自己掉下來的），她從裏面拿出了一堆稀奇古怪的東西：被宇宙射線灼燒的一個一個小洞的繃帶，一堆早就過期的藥盒，竟然還翻出一隻又黃又舊的奶瓶。

大灰（揪着繃帶扯來扯去）：咦，可以給媳婦做衣服啦~

百靈（看着他自己把自己捲成一團）：謝謝你，遠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