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結局
應鴻殺了乾爹!
傑光從地上爬起來,喊着乾爹的稱號,最後用手指一探鼻子,確認乾爹沒能等到搶救,就過去了!
這輩子,我見過那麼多不可思議的事,而這一幕,依舊令我許久都沒有反應過來。
那個將我一生籠罩在黑暗裏的乾爹死了,死在另一個對我影響頗大的人手裏……
“七公子?”傑光帶着不平,終歸是跟着乾爹那麼久的人,必然還是有情義在。
應鴻的目光,一動不動的看着地上的屍體,沒有說話。
沉悶的地下室裏面,被這來自死亡的氣息瀰漫著。
我沒有出聲,一直望着那突然平靜的應鴻,想像他此刻都在想些什麼。
良久。另外一個人出聲說:“榮爺舊疾突發,七公子悲痛不已,今日起,謝絕一切會客,我這就把消息傳出去!”
可此人話完,卻出其不意的掏出槍,朝還蹲在地上的傑光開了一槍,傑光頭部中槍,一槍斃命。
應泓一點兒都不驚訝,傑光忠於乾爹,應泓將乾爹殺了,如果不封口,他日別人知道真相,必定再出禍事,乾爹下面的人,也不會甘心跟隨。
所以,即使這個人不開槍,應泓亦會親自清理門戶。
而開槍的此人名叫王華,雖是跟隨乾爹,但私下與應泓關係不錯,從他這麼快的反應便可看出聰明得很。
“王華,你做得好,以後,我不會虧待你的!”應泓低着頭,面部輪廓藏在陰影里,他的聲音那樣低沉,只不過一槍之後,整個人都變了!
王華看了我一眼,然後謹慎對應泓說:“我去準備東西!”
槍傷和生病的屍體一目了然,為了掩蓋這些痕迹,自然需要一些工具。
王華離開后,應泓站立的身體頹然往下一坐,好像長久以來,支撐着他的力量消失了,連他賴以依存的槍都扔到了地上。
“應泓……”我朝他走過去,在他身後停下。
他目光看着乾爹的屍體,語調平乏無力的對我說:“白鴿,你說得對,我無情,瞧。我連自己的父親都殺了!”
“當時那種情況,你只是錯手殺了乾爹……”我想替他解釋點兒什麼,可心底比誰都清楚,他的槍法了得,他要殺的人,一定不會打偏,所以乾爹才走得那樣乾淨。
乾爹也一定想不到,他這一生,機關算盡,步步為營,最後卻死在了自己兒子手上。
應泓笑了一下,是那種幾經悲涼陌路的冷笑聲,他說:“在我比你還小的時候,我就經歷了比你還多的死亡,我不明白,為什麼人總要互相殘殺,為什麼開心不能表露出來,喜歡不可以告訴別人,要活着,就要讓自己身經百戰?”
“還記得第一次在地下室里看到你,為了保護妹妹,跟人拚命的樣子,你可能不知道,那麼小的你,身上有種我和爸爸都沒有的精神,你為了愛在戰鬥,而我們都活在自己編製的恨里,只可惜那時候我太弱小了,我根本就保護不了你,所以我只能想盡一切辦法,讓你好好活着,活到有一天。我足可以為你撐起一片天為止,可是等到我終於可以做到這些事,你我早已背道而馳,當你決定要離開我遠走高飛那一刻時,我就發現,我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所以我想不明白。如果你不能好好的,我拿這些又有什麼用?”
我吞咽着口水,感覺喉嚨很痛,看到這樣的應泓,我無法再對他說任何刻薄的話了!
我總埋怨他剝奪了我的一生,將恨拋給他,卻沒想過,他又何嘗不是被乾爹剝奪了一生。
我恨他時。他誰也不是。
而他恨着的人,卻是他的血親,他的父親,他從來就沒有選擇,連逃走的資格都沒有……
終於,那個改變了他一生的父親在眼前死去,那潛藏在他心裏的枷鎖解開了,擋在他面前的大山轟然傾塌。
應泓黯淡說:“這一槍,我曾想過一百次,我以為這輩子都沒有勇氣這樣做,可那一刻真的到來時,一切的準備都是徒勞,白鴿,你知道嗎,這一槍不是為你開的,而是為我自己!”
也許從前我還不能明白這種感受。但現在,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比我更懂了!
說完了這些,應泓朝乾爹的屍體旁邊移動過去,他伸手將乾爹怒睜的眼睛合上,再也無言語。
良久,他才從地上站起來,回頭看我,沉聲說:“如果,沒有那些仇恨,你會愛上最先遇見的我嗎?”
如果,應泓一直都是那冬日裏,在河邊放炮竹的暖心少年,我想,我會愛上他,所以。我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他看到這個回答,用力將我拉進懷裏,我感受得到,他的情緒還在乾爹之死中無法自拔,他似乎哭了……我從未見過他哭,他自然也不願意我看到這一幕,所以他抱得我很緊,他聲音哽咽道:“白鴿,一直以來,你有筠筠、有關心你的爺爺、還有何令,可是我只有你,我比誰都更害怕失去你,可是我還是失去了你……”
接着,他突然鬆開了我,迅速轉身,背對決然說:“你走吧,再也不要回來!”
我的眼角跟着一酸,在應泓向乾爹開槍那剎那,我和他之間的所有恩怨都了了,如今,我和他一樣,想得到的,永遠失去了,明天對於我們來說。什麼都不是了!
他深知,我心裏愛着的是別人,特別是在乾爹死之後,我們更沒有可能,所以他釋然了,解脫了,要放我自由。
如此,一切之後。我得到了我久求不得的放手,以最快的速度爬上樓道。
當我衝上地面時,我毅然停下來,站在原地等了許久,下面沒有任何動靜,我才放下心來,虔心說:“你是應泓啊,你一定可以過好接下來的一生吧?”
沒有勇氣當面對他說,唯有這樣,才能心安。
轉身時,我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痕,輕聲說:“別了,應泓!”
整個南山別墅里的人全部被撤走了,我到了車庫裏,隨意發動了一輛車,一路從沿海公路往前開。要去哪兒,我也不知道,不知不覺間,竟來到了最後次見到何令的碼頭。
海風裏帶着鹹鹹的味道,遠處的浪打着基石聲,我望着汪洋大海,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像剛剛放出牢籠的囚犯。對着大海說:“何令,看到了嗎?都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我應該開心吧?可是為什麼我這麼想哭?”
說時,淚如雨下,眼前模糊,連老天爺也在為我慶祝嗎?
後來,我沒有回杜家,我去了北港灣。這裏曾是我居住了數年的地方。
海城風雲變幻,江湖代有人才出,從不會因為誰的隕落地球就不轉動了!
榮爺因病去世,段家七公子正式掌事,因父喪期,取消了婚約。
北港灣還是如從前那樣,魚龍混雜,每日來自各個地方的三教九流聚集。鬥毆、販賣,到處鬧哄哄的,連這小茶樓,白天也擠了不少人。
幾個小混混坐在街頭談論着新坐上話事位置的七公子,說他年紀輕輕,便名震動天。
也不知是誰說了句:“海城有七公子,那你們可知,南邊還出了個呔子爺呢?”
“呔子爺是誰?”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那人賣着關子不說,急了旁邊眾人,不過,我卻似乎聽人說過,境外有伙勢力,專做Q火生意,不但有自己的軍工廠,還有自己的雇傭部隊,為首的那頭目威名赫赫。人稱鶴爺。
以前,何令曾冒充那叫鶴仙的男人,但那男人應該不是鶴爺本尊,就年齡上講,大約是鶴爺的孫子吧?
不過,鶴爺的勢力不在海城,也不知,當初鶴仙為何會到這裏來。
“姐姐”背後。突然有一道男聲傳來,我轉頭看過去,那是個瘦弱的少年,我記得自己見過他。
想了想,恍然記起原來是個故人,便問起:“你是陳想銘的弟弟?”
他點了點頭,回答:“是啊,姐姐,我還活着!”
那天,楊富貴去他家行兇,我趕回去時,他人已不在,以為早隨了他母親和哥哥去了,原來還好好的活着。
只是,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北港灣呢?
在我還沒問出自己的問題時,他機靈的對我招了招手。說:“姐姐,有人在後面等你!”
我沒問他是誰,但想他能出現在這裏,又找到我,那要見我的人,應該沒多少惡意,不然,就直接動手了。所以我沒遲疑跟着他出了茶樓,到達後面的小巷。
而小巷裏,確實站着個人,還是個女人。
上次見杜鵑時,她野性總帶着性感,今天頭髮拉直了,乾淨爽朗,看不出來意。
算起來。我與她也是有恩怨的,也知道她有仇必報,只是我想不明白,為什麼她叫陳想銘的弟弟誘我過來?
轉身看,小巷裏果然走出來十來個男人,全是杜鵑的手下。
我表情平靜,商量的口氣說:“你要動我沒關係,事後。放過那個孩子吧?”
“噗”杜鵑笑出來,語調輕快的說:“別緊張,我又沒說要怎樣你,只不過是受人之託,要見你的人可不是我,他不方便到海城,所以你跟我走一趟吧!”
我越發迷糊了,這麼說,還有其他人要見我?
因為她的話,我心跳加速了,莫名的希望快點見到她口中說的人,所以我沒有任何反抗,跟着杜鵑到了港口,那裏停着一輛游輪,游輪上站着不少保鏢,全都帶着武器。
杜鵑走在我前面,將我引到船艙內就停下來,點了一根煙,指了指裏面說:“進去吧,他在裏面。”
我點頭,邁步進去,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背對着我站在船艙朝海的方向,他穿着一件灰色的襯衣,安靜的想着什麼,聽到我進來的腳步聲,他轉過身來,對我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自我介紹道:“你好,我叫秦鶴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