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

張家的年貨置辦的很豐盛，張敬後來又趁着送貨的時候又買了挺多東西，還有向山民們收的乾貨。

不過除夕的那一頓飯不是在自家吃的，而是在供養張奶奶的三叔家吃的。

張敬家和二伯父張愛民家要拿一些菜過去，孝敬老人，張愛民一家雖然貪點小便宜，帶的東西少，不過往年大家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着他，誰讓他是老太太最寵愛的孩子呢，老太太都沒說話，他們這些小輩也就無話可說了，不過有一件事卻使得這個年都不平靜起來。

新年到，福氣到，貼對聯，穿新衣，放鞭炮。新年到哪裏都是喜氣洋洋的。

張敬家一家五口都穿上了許玥做的新衣。俗話說人靠衣裝佛靠金裝，張敬這一鄉下漢子穿了許玥做的新衣后就像戴着金絲框眼鏡的儒雅的大學教授一樣，呃，除了沒有眼鏡。把許玥喜得見牙不見眼的，這證明姐的手藝好啊！還有也不看看是誰的老公！

許玥和張敬帶着一條魚，和一條後腿肉過去。到了三叔家后就去幫忙做飯了，三家人14個人的飯，着實不輕鬆。

卻沒想到有人比他們更早。張二伯一家平時偷奸耍滑的，每次都是最後一個來，今年好像吃錯藥了，特別殷勤。他們帶的年禮比往年不知道要好多少，半隻雞，一壺酒，還有十斤混着豆子的米。

個個趾高氣揚的，來了之後就對許玥幾個做的菜指指點點的，但當三嬸說讓他們自己親自操刀的時候，一家子全躲到老太太屋裏去了，名義上是要陪老太太說話，誰不知道實際上就是要躲懶。

菜做好之後許玥進去叫了幾遍他們才慢吞吞的出來，許玥倒是第一次正眼打探二伯家的子女，二伯一共有三個子女，大女兒張曉玉已經出嫁了，二女兒張曉文一副用鼻孔對着人的樣子，，大紅唇，橫眉，臉上抹的白白的，把原來姣好的五官都遮掩住了，而且向她打招呼也不理的讓許玥對她也沒有什麼好感。

二伯倒是長得不錯，個子很高，偏瘦，可是老是弓着背，顯得有點猥瑣，二嬸臉圓圓的，白白胖胖，臉上也總是笑眯眯的，透着一股精明。

笑裏藏刀，給人一種不簡單的感覺。

新年飯桌上肉菜有糖醋魚，小雞燉蘑菇，紅燒豬蹄，香芋扣肉，陳皮排骨，素菜有木耳粉絲，小青菜，冬瓜湯，還有一盤年糕。東西種類多，分量也大，所以大家吃的還是很心滿意足。

糖醋魚魚頭是對着張奶奶的，顯示是這個家裏輩分最高的人，張奶奶第一個夾菜，小輩們才能動筷。

香芋扣肉可是二成叔的拿手菜，每個讓二成叔做宴席的人都必點。許玥最是喜歡香芋扣肉裏面的香芋扣肉太油膩，而香芋正好，鬆脆甜美，有肉的味道確比肉更爽口一點。所以這道菜馬上就被搶食而空。

酒足飯飽后，一貫是一大家人講話的時間。

氣氛突然變得有點嚴肅。又有點讓人有小小的期待。

張父清了清嗓子，宣佈：“前幾日叔公給我來了信，說是能有一個去衛校學習的機會，他就希望明珠能夠去那裏學習。明珠啊，你想不想去？”。

叔公發的是電報，張父看到的時候也是激動非常，自己家的孩子有個好前途。在他心裏小家是家，大家更是家。

三叔三嬸一聽到這個消息，頓時喜笑顏開，一疊聲道“啥？去市裡。”他們兩一輩子都沒有去過呢，而且只要去了明珠就可以捧鐵飯碗的機會，再也不用過這種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了，是城裏人了呀！這多好的事兒呀！

“去，我們一定要去”轉過來對明珠說：“明珠，爸媽砸鍋賣鐵都要供你上學，嘿嘿”

沒等明珠回答。

二伯父就搶先說道：“這三弟啊，你看明珠還小，去市裏面懂什麼？不如先把機會讓給曉文，反正以後總還是會有機會的，這算二哥求你了，二哥這一輩子也沒有什麼本事，你看這事······”

二成叔還沒答話，張奶奶就開始說上了：“二成啊，這個名額就留給曉文吧，明珠年紀還小，以後總還有機會的，曉文到這個年紀了，我們沒能幫上什麼忙，全靠二叔公。而且你不是老說明珠學得好，爭氣嗎”

張二成沒答話，他心裏不願意，可又不好反駁張奶奶的話。三嬸搭腔，聲音溫溫柔柔的：“媽，叔公都說了是讓明珠去學習，這我們也不能私自換人吧，再說做護士還要有培訓考試這些的，叔公說明珠學習好，去考試肯定能通過······”

三嬸在外人面前硬朗，在家裏面卻是抬不起頭來。

二伯母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撂“弟妹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什麼就明珠學習好，我們曉文也不錯，再說明珠年紀還小，被你們兩口子嬌寵慣了，能懂得什麼，我們曉文就不一樣了，家務事樣樣做得過來，又乖巧。又懂得孝敬人。如果曉文真的做了護士，肯定會好好孝敬你們的”說著用胳膊捅了捅張曉文。

三嬸在外人面前硬朗，在家裏面卻是抬不起頭來。

張曉文臉上的表情馬上變得諂媚起來，“就是啊，嬸，我以後當了護士了，我一定會好好孝順你們的，還有奶奶，等我以後領工資了，每月都給你買新衣服還有零花錢”

“明珠，姐姐之前給你的書本喜不喜歡？”張二伯家提前收到了這個消息，早就做好了準備。各個擊破。

張奶奶笑的合不攏嘴的“有這個心就成，你現在還是先好好的準備”有道：“明珠，還不謝謝你姐姐”言下之意就是成了。

二伯一家聞言一喜。

二成叔“媽，這個······”

張奶奶“我決定就讓曉文去了，老三啊，明珠還小，再等幾年也是沒關係的，再說了，叔公疼明珠，肯定還會有安排的”。

二成叔是個孝子，就算心裏不情願也無法說出來。臉上憋得通紅，眼睛裏隱隱有淚光。

其實張愛國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想讓曉梅去，畢竟以後可以在城裏面工作。但他是一個正直的人，叔公讓明珠去，那就是明珠的。

叔公疼愛明珠，而明珠又聰明，以後肯定能找到一個好工作的。但是在自己母親的面前他卻不敢反駁。只能說：“媽，你這樣怎麼向叔公交代，都說了是明珠”。

張奶奶：“咋的，我就是他長輩，還需要對他交代啥？”

張敬：“奶，這麼大的事情，你也得問問明珠的意見吧。”又對明珠說：“明珠，你跟哥說想不想去。”

許玥也同意先問問明珠的意見，畢竟這原本是明珠的東西，怎麼能夠不經過她的同意就決定。

張明珠看到大家的目光都看着她。內心怕怕的。

為母則強。三嬸扯扯明珠的袖子說：“明珠，你說，只要你說出來，媽一定會給你做主的”明珠望着母親懇求的眸子，不敢說話。

許玥：“明珠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直接說出來，沒事兒的”

二伯母：“弟妹還有侄媳婦你們怎麼這麼說，像是我們欺負了明珠一樣”

二伯母張秀香還想說，二伯用手撞了他。示意不要多話。

明珠頓了頓，說：“我不想上衛校”真的不想。

“弟妹你聽到了吧，明珠不想去”

“張明珠你說什麼，你有本事再給我說一遍”三嬸怒目。

明珠還沒搭話，張奶奶就嚷嚷開了：“明珠不想去你逼她做什麼，咸吃蘿蔔淡操心，肥水不流外人田，這不是還有曉文嗎”

明珠看大家都不高興，看看姐姐，又看看媽媽，說“媽，算了吧，我不想去，真的，讓二姐去吧。爸，你跟媽說說，我真的不想”為什麼又要吵起來了呢？

張奶奶：“吵什麼吵，我做主了，就讓曉文去，明珠還小，就留在家繼續上學。”

三嬸：“媽，這事你還真的就做不了主了，我今天就把話撂在這了，要去，就只能明珠去，別人，我不認”季紅看着在一旁唯唯諾諾的丈夫，還有一旁咄咄逼人的妯娌婆母，頓時覺得孤立無援。

“明珠你還小，不懂事，不知道這是多麼好的機會，以後你就會知道，所以你一定要去”。

“季紅你聽不懂人話是不是，我們老張家真是瞎了眼，當初為什麼選了你當媳婦”張奶奶也真是氣急了。“真是家門不幸啊！我告訴你季紅，這個家就是我當家做主，我說了算。”

“媽，你不也知道我是怎麼進門的嗎？”

三嬸季紅為了進張家門並不好過。她和張二成雖然是媒人介紹的，但其實之前早已有照面，她在縣裏做裁縫，張二成在餐館做廚師。兩人早已互生好感。

媒人也見過了，所以兩人的交往變的名正言順。可是誰知道呢，明明說好的親事，張奶奶卻要把它斷了。之前張奶奶看重她的手藝，知道她在縣裏面掙得多，就想討她當兒媳婦，但是知道了她的家庭成分，好好的親事，就不願意了。

她那時候已經有了孩子，不敢對外聲張，父母也以她為恥，什麼都不要了，寧願倒貼也要把女兒嫁過去，還好那時候張二成向著她。以第一個孩子流掉的代價進了門。咬着牙這麼多年到現在，季紅怎麼會承認自己後悔了。

“季紅，別說了，我們先不生氣”張二成勸。“媽，今天就到這裏吧，什麼都別說了”。一頓好好的年夜飯頓時變成了爆炸現場，不相干的人默默地縮小，避免波及到自己。

“什麼叫我別說了，是你媳婦不懂事，哦，還不准我說說是咋的，老大老二你們給我評評理，老三這話說的對不對”。

張父：“媽，你們都別吵了，大家都像吃了火藥似的，今天先散一散，等大家都心平氣和了我們在討論這個問題”

張敬見縫插針“對，大家今天先消消氣，等氣消了我們再談好吧”。

張愛民一家老大不願意，他們現在佔上風，等下次又要重來。不過沒關係，三弟一家都太軟，這早已是他們的囊中之物了。

大家紛紛離開。許玥靠近明珠：“明珠，沒關係的，好好想想，睡一覺起來就好了，有什麼事找嫂子或者你哥哥，我們都是支持你的”

張明珠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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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走了，也就不用維持什麼好臉色了。張奶奶拿起拐杖就往屋裏走，張二成覺得裡外不是人，就索性到外面抽煙去了。

季紅把女兒拉進門。眼淚就掉下來了。“張明珠你以為你自己還小嘛？過完年你就16歲了，我在你這個年紀都已經跟你外婆一起討生活，你看看同村的，哪個16歲的姑娘沒有對象？”

農村結婚早，特別是女孩子更是要從小就留意着，女人的年齡不禁等，不然好兒郎都被挑走了。

“媽，你別說了”

“我平日裏老說你年紀小，是心疼你，可是你看看今天，所有人都在說我不好，我這是為什麼，我都是為了你啊”

“媽，我知道了，你別生氣了”家長老是用沉重的愛來壓住孩子，每每都說我這是為你好，卻不知孩子也會累，會膩味。

張明珠現在就覺得自己很累，很想哭，可是她不能。

安慰好母親后明珠退出房門，回到客廳里收拾東西，嫂子伯母走之前已經把碗筷收拾好，放在洗手槽里，飯桌被擦得乾乾淨淨的，飯菜已經用蓋子蓋上了。

奶奶還在屋裏罵罵咧咧，媽媽在房間裏面哭，爸爸早已出去。

張明珠從缸里舀出水，開始洗碗，冰涼刺骨，手已變得通紅，一如她的心。靜默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