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風雲將起(七)
魏長澤開始日日來往冰池療傷了,這過程痛苦無比,一開始是由鄭千秋在旁為其護法,後來他自己已經能堅持住在這過程中不喪失心智,便偶爾由邵日宛護法,更多的時候是自己坐在冰池上,讓千年徹骨的寒冰冷卻下體內的燥火。
不需要邵日宛的時候,他就在洞內守着,一開始他是有些煎熬的,魏長澤療傷過程實在痛苦,他感覺有些受不了,不過後來情況漸漸穩定下來,他也開始習慣了。
不過最讓他受不了的還是魏長澤又開始恢復了本性,還沒堅持下來兩天就開始每日想盡了辦法偷懶。
天氣不好,不想出門;睡過頭了,正好不去了;今天感覺好累,要麼別去了,之類種種,邵日宛本覺得魏長澤也有自己的主意,不想插手太多,結果過了兩天簡直忍無可忍,又像是在清明山的那些天,每天天不亮直接掀被子把人拎起來。
十二塢是從不一起用飯的,由外門弟子一一送到各自屋裏,若無必要,這些弟子十天八天也見不到一面。
大家各自修鍊,本應該互不相擾才對。
這晚,邵日宛好不容易捱過一天,拎着這人勤懇了一回,進了屋裏褪了一身的寒氣,將大氅脫了掛在了一邊,正好這時飯菜也送了過來。
塞外的冷是打在骨頭上的,讓人情不自禁地要瑟瑟發抖,冰池又在寒洞之中,一日下來已然凍透了。
魏長澤隨意坐到桌前,“包子?”
邵日宛哈了口氣,搓着搓手掌心道:“正好熱乎熱乎。”
那弟子也沒抬頭,把飯菜放下了,拿着餐盤便弓着身子要走。
魏長澤忽然頓了一下,“等等。”
那弟子停在了原地,邵日宛奇怪道:“怎麼了。”
魏長澤道:“你是什麼人?”
那弟子忽然一把將餐盤扔了,一把匕首霍然出現,目露凶光直取魏長澤的心臟。
邵日宛馬上反應過來,長劍錚然引出帶出道道銀光,直接迎面沖了上去!
魏長澤卻坐在原地沒有動彈,面色平淡的看着那個那男人。
邵日宛已是金丹期大家,應對着這種小嘍啰並不算什麼問題,直接兩劍卸了他的力,一劍刺進了他的胸口,拔出時帶出一串血花。
那弟子剛一抬頭就被一把劍抵住了喉嚨,邵日宛冷眼看着他。
魏長澤隨意道:“放他走吧。”
看起來似乎已經並不那這些當個什麼事了。
自兩人來了十二塢開始,這種事情便時常發生,有一次屋裏放着的那盆花被莫名奇妙的換了,邵日宛未曾經歷過這些,沒什麼戒備,魏長澤看了一眼並沒有說什麼,結果過了不到三日,晚飯送來了白合果。
那晚,邵日宛才得知投毒不一定非得要在飯菜里下毒才可。
十二塢人心從來都是冷漠的,鄭千秋也是殺了無數同門弟子才走到了今天,天下的人只要能過了石陣都可入門,只看你能走到哪一步。
今夜的寒風似乎格外的猛烈,像是要平地捲起了房子一般,呼嘯的聲音讓人心裏莫名的有些不安生,窗子不停地晃動,屋外忽然發出了一聲巨響,風將一個水缸吹倒了。
兩人被今晚的事情搞得有些煩,也沒吃什麼直接便就寢了。
魏長澤和衣躺在床上,用胳膊將邵日宛攬在懷裏,手在他的背後慢慢地畫著圈,兩人都沒說什麼話,也都沒有睡。
忽然那窗子從外面被敲了兩聲。
邵日宛愣了一下,偏頭看了一眼,魏長澤卻把他往懷裏摟了摟,低聲道:“不用管。”
“這都是什麼?”邵日宛道,“沒完沒了了嗎?”
“睡你的吧,”魏長澤,“不會有事的。”
邵日宛自然也知道不會有事,他來這些天已經看出,在這十二塢里似乎只有李舒和魏長澤是拿得出手的人物,是以所有人都來算計這兩個人。
李舒可能是因為不堪其擾,已然很少回來住了,想找他只能去各處酒館,一找一個準。
魏長澤看着天花板,“這裏什麼人都有,所以得多長几個心眼。”
邵日宛道:“只知道暗算,估計都不是些什麼有出息的。”
魏長澤卻聞言笑了,“行吧行吧。”
實在不是邵日宛想言辭刻薄,只是這些人像是蒼蠅一般趕也趕不走,實在是煩人,他大概知道為什麼魏長澤一開始不想回來了。
魏長澤低聲道:“睡吧。”
邵日宛轉了個身,和他並排躺好,“以前在家的時候,我這個時候還沒吃晚飯。”
魏長澤想了想,“穿來之前,我一直加班,熬了好幾夜,所以來的時候還以為是自己壓力太大,憋出精神病了。”
邵日宛笑了,“我還是玩着遊戲的時候穿越的。”
“好玩吧,”魏長澤調笑道,“那個‘江必信’的人物是我設計的,當時過了幾個方案都不太滿意,我就自己上了。”
邵日宛‘啊’了一聲,道:“真挺丑的。”
魏長澤低頭看了他一眼,“嗯?”
邵日宛道:“我記得我和朋友都說那人物丑,你不覺得他一看就像是小白臉嗎?”
魏長澤笑着湊到他耳邊,“再說一遍。”
邵日宛推開了他的臉,“不讓人說實話了?”
魏長澤親了他臉頰一下,微笑道:“丑就丑吧。”
兩人都不再說話,沉默了片刻,各自想着事情。
過了一會,邵日宛忽然道:“不過那遊戲BGM選得挺好的。”
魏長澤忽然樂了,“合著你想了半天就是在想怎麼安慰我呢?”
邵日宛道:“沒有沒有,我說真的呢。”
“巧了,”魏長澤道,“音樂效果不是我們部門的活兒。”
邵日宛:“……”
找了半天,還沒找對地方。
邵日宛忽然輕聲哼了兩句遊戲裏的主題曲,聲音很小,好像耳語一般,魏長澤聽了會,然後也跟着合了兩句。
然後忽然一起卡了殼,大笑了起來。
外頭是寒風呼嘯,蟄伏着不知是什麼妖魔鬼怪,屋裏卻極為平靜,早早地睡下了。
第二日一大早,鄭千秋差人送來了信,說是宋長彤給開的藥方。
邵日宛多留了個心眼,看着這信有些懷疑,便趁着魏長澤在冰池裏療傷打算親自去找鄭千秋問一問。
十二塢這地方佔地面積極大,他不大認得路,又不能問人,便只得慢慢地走。
隔着不足百米的距離,他忽然感到了李舒的真氣。
不只是真氣,更確切的說是殺氣。
邵日宛一愣,趕緊走了過去,正見涼亭處,李舒一臉冷漠地捏住了一個男人的下頜骨,將他狠狠地磕在牆上。
男人似乎說了什麼,驚恐地搖着頭,李舒甚至等都沒等,手上驟然使了力氣,生生將他的脖子掐斷,扔在了地上。
男人的腦袋鬆鬆地耷拉下來,‘砰’地一聲磕了下去,死透了。
李舒往這邊看了一眼,笑道:“喲,邵道長。”
邵日宛點頭道:“李道長。”
李舒隨意拍了拍手,走過來道:“怎麼來這了,有事嗎?”
態度輕鬆,好似剛才殺了一個人的不是他。
邵日宛多少有些微妙,面上還是和善道:“我來找鄭老。”
“他可不在這,”李舒笑道,“真是緣分,我今日才剛回來便和你碰上了,不然你要找到什麼時候去?”
說著便要引着他去尋人,邵日宛猶豫了一下,“……那人就放在那?”
“哦,”李舒風輕雲淡道,“就擱那吧。”
他既然已經這樣說了,邵日宛自然不能再多嘴什麼。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着,李舒忽然道:“說起來,方勝可有消息了?”
邵日宛道:“家裏來過一封信,說是在一個村子裏打聽到了消息,有人曾經見過那孩子,還在繼續找。”
李舒道:“好。”
邵日宛含笑道:“你倒是喜歡這個孩子。”
李舒卻只是笑了笑。
鄭千秋的住處確實偏僻,高閣之上,來往只能用輕功,倒是顯得威風凜凜。
李舒只將他送到了下面便不走了,說是被要是被鄭老頭抓住了又是一頓教訓,還是不惹這個霉頭了。
臨走時沖邵日宛揮了揮手,“再會。”
他身上的那股渾然不羈的勁兒真得是如何也藏不住。
鄭千秋剛見到邵日宛便道:“李舒那小子帶你來的?”
邵日宛:“……對。”
鄭千秋倒也沒說什麼,只是道:“有何事?”
邵日宛便將信拿了出來,“這是真的?”
鄭千秋隨意掃了一眼,“真的,這十二塢並沒有人敢換我的信。”
邵日宛尤不放心,猶豫了一下道:“要不……您再看一眼?”
鄭千秋倒也沒生氣,和藹的笑了笑,當真拿過來又看了一遍,“你怕是讓這裏的人嚇壞了。”
邵日宛看他這反應,這信估計是真的了,於是道:“沒有,我只是不大放心。”
鄭千秋將信還給他,隨意道:“這是對的,想活得長些,就要時刻警惕。”
“這世上沒什麼人是值得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