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安菁的車也回來了,防盜門打開,她的車緩緩進來,手捧鮮花的男士也跟隨進來。
“如汐,你怎麼出來了,也不怕感冒!”安菁下車,很緊張地嗔怪我。
“是啊,融雪呢,比下雪還冷,快進去。”男士走到安菁身邊。
“我沒事,外邊空氣新鮮,可舒服了。”我笑笑,禮貌地朝男士頷首招呼。
“這位是許醫生,姐姐在國外留學時結交的朋友,我讓他給你看看病。”安菁親昵地挽着我的手,給我介紹。
“你好,許醫生。”我再次頷首。
“你好,如汐,經常聽你姐姐說起你。”許醫生笑容溫潤。
我微微笑笑,和他們一起進屋。
於媽從後邊的房間出來,擦着眼睛說:“我打了個盹,如汐你就跑出去了呀,小心着涼。”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不以為然地坐下來。
“哈哈,你姐姐疼你,把你當小孩子照顧呢,你好幸福。”許醫生笑着說。
我始終僵硬地微笑,聽上去確實如此,但我感覺卻好像不對。
大廳門口有隻鳥籠,安菁在給小鳥餵食,笑着逗弄它,我忽然覺得,我和那隻關在籠子了的小鳥,並沒有什麼差別。
安菁餵了小鳥,走過來坐下,於媽已經為我們泡了熱茶,擺了滿桌的零食小吃。
“許醫生,你是腦科專家,你給我妹妹瞧瞧,她恢復記憶的可能有幾成?”安菁問許醫生。
許醫生看着我,然後詢問了我一些日常的問題,對安菁說:“你改天帶她來醫院,再做個檢查,我才好定論。”
“好,沒問題。”安菁點頭。
許醫生看着我笑笑,溫和說道:“如汐,沒必要刻意地去記起什麼,這樣反而給你心理壓力,對你的恢復不利。”
我默默點頭,“嗯。”
安菁嫣然一笑,看着我說:“如汐,姐姐要去工作了,以後沒有時間每天在家陪你,所以我請許醫生過來,做你的專職醫生。”
“我會針對你的病情,為你做康復訓練,讓你早日恢復記憶。”許醫生微笑。
“好。”我點頭答應。
午飯之後,安菁陪着聊了一會,便先出去了。
於媽忙完她的事情,回了她房間,剩下我和許醫生,因為生疏,我有點兒尷尬,也找不到話題。
許醫生笑笑,先說到頭部受傷的醫學問題。
他說了不少案例,我不經意聽得入迷。
“很多記憶蘇醒的例子,在蘇醒前都有一定的徵兆,那種撞一下又醒了的說法,基本不可能的。”他笑着說。
我忙問他:“我今天去姐姐房間,感覺她房間我好熟悉,好像能記起什麼,卻又被什麼堵着腦子了一樣,什麼都記不起來,這算是徵兆嗎?”
許醫生聽我說著,眉微微皺起,沉吟一會,搖頭說:“應該不是,不要刻意,不然反而對你恢復不利。”
“哦,那我不去想了,我使勁想的時候,真的頭疼。”我點頭。
許醫生拍拍我的肩,溫言說:“對,別去想。”
許醫生下午還帶我去醫院做了理療,回家的時候,路過一家花店,店面招牌是“婉汐”。
我忙喊停許醫生,“我要去一下花店!”
許醫生把車停在路邊,轉頭問:“想帶一束花回去嗎?”
“是!”我解開安全帶。
他打開車門下車了,我自己開門下去,和他並肩進了花店。
滿屋子的花花草草,讓我又有了奇怪的感覺,我站在花草間,怔怔發獃。
“買玫瑰還是百合?”許醫生問我。
守店的女人大約四十來歲,她熱情地給我介紹花卉。
“隨便吧。”我頭突然很痛。
許醫生要了一把玫瑰,摟着我的肩出了花店。
上了車,我轉頭看着花店,喃喃說:“這裏我好像來過。”
許醫生關上車門,笑着說:“也許來過,女孩子買個花什麼的,很正常。”
我沒說什麼了,一直沉默到家。
而我腦子裏,全都是那個花店,還有花店裏邊的花草。
許醫生送我回家,喝了杯茶,想方設法陪我聊天,想提起我說話的興緻。
但我懨懨的,他說了好一會,我都心不在焉。
“累了吧?去休息一會?”他也不生氣,柔聲問我。
“有點。”我揉揉太陽穴。
“那我明天再過來。”許醫生起身告辭。
他走了后,我還呆坐了很久,頭很痛很暈,我支撐着去了卧室,躺下睡覺。
恍恍惚惚中,我又回去花店了,花店裏不是那個中年婦女,而是和我年齡差不多的年輕女子。
“如汐!你來了!”她看到我,很開心的樣子。
我卻記不起她的名字,怔怔看着她。
“我給你買了豆漿包子,趕緊吃去!”她一邊忙碌,一邊和我說話。
迷迷糊糊中,有一個孩子雀躍着進來,一下子撲過來,抱住我的腿,笑眯眯叫我“媽媽”。
我驚了一下,猛地醒來。
那孩子可愛的臉彷彿就在眼前,那樣的熟悉,卻又怎麼都想不起來,他是誰!
“他為什麼叫我媽媽?”我自言自語。
頭痛襲來,我抱着頭,痛苦地蜷縮成一團。
頭疼太難受,我不敢再深入地去想。
我努力讓心平靜下來,緩緩舒展自己,過了很久,才緩了過來。
“如汐!”安菁在外邊敲門。
“進來。”我坐起來,看看外邊,天已經全黑了。
安菁推門進來,她手裏端着一個餐盤,笑着說:“睡得好吧?餓了沒?我把晚餐端上來了。”
我忙起來,穿了睡衣。
洗漱一下,安菁已把飯菜擺放在茶几,有兩副碗筷,看樣子她也還沒吃。
“快來吃飯。”她坐下來,招呼我。
我和她對面坐下,端起碗開吃。
“臉色不大好,怎麼了?”她瞅我一眼。
“剛才做了個夢,醒來後頭疼。”我說。
“什麼夢?”她微笑問。
我沉吟一會,說道:“我夢到一個小男孩,叫我媽媽。”
安菁剛想喝湯,差點被湯嗆住。
她放下湯,咳嗽了好一會才緩過來。
“你慢點嘛。”我走過去,給她拍拍背。
安菁邊咳邊笑,看着我說:“你說的夢太搞笑了,你一個女孩兒,竟然夢到孩子叫你媽媽!”
我笑笑,端起碗吃飯,腦子裏那個小男孩的臉孔,卻遲遲揮散不去。
安菁這頓飯吃得很心不在焉,也少有的沉默,好像有什麼心事。
吃過飯後,於媽進來收拾,安菁讓我和她在露台走動走動。
“你覺得許醫生怎麼樣?”她微笑問我。
“還不錯,溫柔和善。”我說。
安菁點點頭,“嗯,長得也高大,職業也體面,的確不錯。”
我睇她一眼,總覺她另有深意。
“他和我多年的朋友,知根知底的,我撮合一下你們,好不好?”安菁抱住我胳膊,笑眯眯看着我。
“……”我不置可否。
“你身體不好,失去記憶,找別的男人我斷然不放心,只有許醫生,我才放心託付。”安菁拉着我手,一臉的語重心長。
“姐,你忙着把我推銷出去嗎?”我回了她一句。
安菁還是笑,拍拍我手臂,說:“總是要找男朋友呀,姐也不能照顧你一輩子。”
她這話,立即讓我有種寄人籬下的感覺,我低頭沉默,思忖着我該做點什麼,才能養活自己,從這裏搬出去住,不用她照顧。
“我一會和許醫生聊聊,問問他對你的印象。”安菁還在興緻勃勃的,”應該是不會差的,你那麼漂亮嘛。“
她頓一下,“就算你什麼都不會做,那也無所謂,他的工作足夠養活一家人了,你只要給他生個孩子,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小日子一定過得和和美美。”
我沒理睬她,她的話我也一句沒往心裏去。
安菁看我意興索然,停下喋喋不休,問道:“你累了嗎?”
“有點兒。”
我們正準備回屋,外邊車燈照進來,安菁很雀躍地說:“你姐夫回來了!”
我還沒說什麼,她忽然轉頭,收斂笑容,說道:“你姐夫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聽於媽說了。”我低下頭,一時間覺得自己是個拖累姐姐的罪人。
“唉,你是我唯一的血脈親人,我怎麼可能不救你,就算你姐夫和我離婚,一輩子不原諒我,我也還是會那樣選擇。”安菁握着我的手,嘆了口氣。
姐夫的車進了院子,我們都聽到他的腳步聲,踩着積雪進屋了。
“如果你結婚了,我們倆過過二人世界,應該還能回到從前吧。”安菁微笑。
這話太明顯了,她是說因為我在這裏,影響了他們夫妻的感情,我低頭不語,負罪感更重。
安菁快步出去了,我不想去礙人眼,一個人快步去我自己的卧室。
但我還是必須得經過客廳,姐夫已經到了樓梯,看到我了。
“如汐!”他喊我,聲音溫潤低沉。
我站住,只覺心輕輕一盪,這呼喊,似乎前生曾經有過。
“如汐累了,她要休息了。”安菁在樓梯口等着他。
“姐夫,我有點頭疼,我先去休息了。”我禮貌地答話,然後疾步去了我的房間,關上房門。
我靠在門上,聽着外邊,安菁在說:“之岩,如汐今天好多了,走路說話,都越發利索了。”
“嗯。”秦之岩回答得很簡短。
可能是姐夫又要出去,我聽到安菁一會後在求他:“之岩,你別走好嗎?求你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