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1我們不要再執念了
回應我的,只有我敲門帶來的悶響。
也不知道怎麼一回事,我隨即被嚇得魂飛魄散,腳底徹底長了棉花,我整個身體伏在門上,瘋了似的更用力地拍門,全然不顧自己的手被撞得生痛,我幾乎是用吼的:“陳圖,你給我開門!你要不開門,也給我吱個聲!”
可是我差不多拍了五分鐘,依然得不到陳圖任何的回應,我越發的慌張,在混亂下我趔趄幾步,衝到我放置戶外用品的房間裏,手忙腳亂地抓起一把稍長的軍刀,再以最快的速度沖回浴室門前,我正要動手撬門,門忽然被從裏面打開了。
一臉的輕鬆,陳圖拽了拽毛巾,他瞟了我一眼:“伍一,你拿着刀子做什麼?難道你想謀殺親夫?”
見他無恙站在我面前,我懸挂在心裏面的大石剛落地,氣卻不打一處來,衝著陳圖就兇巴巴的說:“你還好意思問我!你知道不知道我剛剛拍了多久的門!你沒事就不能吱聲嗎陳圖?你知道我差點被你嚇死了嗎?你不給我開門,我把最糟糕的情形都想像到了,你差點嚇死我了!”
越說越覺得鬱悶,我把軍刀隨手往旁邊的櫃面上一丟,作勢就想朝大廳那邊走去。
卻眼疾手快抓住我的手腕,將我拽回到他的身側,陳圖這下老實了,他忙不迭地說:“我不小心碰到了鼻子,碰得太厲害,一時失語,沒能聽到敲門聲,伍一你別生氣…”
我下意識朝陳圖的鼻子望去,真的看到他的鼻子上有小塊的淤青。
見到他弄傷了自己,我哪裏還有心思抱怨他,我趕緊的拽住他的胳膊:“別廢話了,你到大廳去,我給你上點葯。”
陳圖還沒說什麼呢,我頓感自己抓住陳圖胳膊的手,有些黏糊糊的,我一個條件反射把手抽回來看了看,上面那一小片鮮紅讓我頭暈目眩,我再一次拽過陳圖的手臂瞅了瞅,只見那上面裂開了一條大概又五厘米長的口子。
特別的難受,我的鼻子一酸:“陳圖你這是怎麼的了?那麼毛手毛腳。弄得渾身都是傷口?你丫的洗個澡,不能注意點?”
將手臂往回收了收,陳圖腆着臉:“沒事,沒點傷疤能算是男人嗎?伍一你別太擔心,我弄點雲南白藥撒撒就好。”
哪裏還顧得上數落他啊,我趕緊麻溜的拖着他來到大廳這邊,翻找出藥箱來,拿了個棉簽挑了膏藥,細緻地給他塗了起來。
把葯放回去時,我不小心掀起了陳圖圍在下半身的圍巾,我驀然看到陳圖的膝蓋,被淤青連綿全線覆蓋住了。
我看得觸目驚心,心咯噔落下:“陳圖,你的膝蓋怎麼一回事?你剛剛真的是碰到鼻子了,才划傷了手臂和摔到膝蓋?你是不是有別的事?”
把圍巾扣住膝蓋,陳圖輕鬆自然地拍了拍我的頭:“傻,我碰到鼻子之後視線不好,腳撞在洗手台上,才會淤青的。伍一,我後面肯定會注意的。”
那些莫名的不安感很是濃烈,我仰起臉來,盯着陳圖的眼眸:“真的?”
嘴角往兩邊上揚着,陳圖迎着我的目光,戲謔着:“怎麼,你不信?那我再重新給你演示一遍?伍一,你別那麼緊張好嗎,我真的就是一時不小心。”
看陳圖這麼坦蕩這麼若無其事地調侃我,我不得不收斂起那些過度的擔憂,撩起圍巾給陳圖淤青的膝蓋給塗上了跌打油。
一切風平浪靜,我回想到不久前躲魚貓尖叫着引我過去浴室門口的那一幕,我由衷地覺得,這貓算是養值了,它比我想像中的更有靈氣。
和陳圖一起討論着,找了挺多讚美的話誇了躲魚貓一番,我又撐着眼困去給它弄了塊魚肉獎勵它,這才跑去睡覺。
但陳圖這丫的,可能被碰了鼻子,反而來了精神,他軟硬兼施想要耍流氓,我想想這段時間為湯雯雯的事奔走着,他確實挺久沒開葷,就索性滿足了他這個小小的要求。
但開始之後,我就後悔了。
鬼知道他怎麼一回事啊,他似乎不知道疲憊,翻來覆去的將我折騰了一個多小時,才放過我。
我看着明天是周末,也懶得吐槽他了,再隨意去洗洗回來,就裹着毯子睡得天翻地覆。
又過了十幾天平淡而幸福的小生活之後,陳圖總算騰出時間來,他開始和謝武啟航去美國,一邊出差,一邊去尋訪那些血液科的專業醫生。
他要整天在我眼前晃來晃去的耍流氓,我會有些膩,但他冷不丁的一走大半個月,日子越過我越覺得沒勁。
實在沒轍,我只能白天寄情於工作,晚上找小段宋小希鄧七七小鷗出來吃飯唱K各種蹦躂,但幾天下來,她們都累得不願意動,我也就不忍心再折騰她們,下班之後早點回家,跟躲魚貓聊天。
在煎熬困頓中,陳圖總算要回家了。
即使陳圖再三叮囑,讓我別那麼大老遠跑去寶安機場接機,可我實在按捺不住想要趕緊見到他的衝動,憑着三寸不爛之舌說服了他。
陳圖的航班,預計是晚上十點抵達,我卻在九點左右,就出現在T3等候區,望眼欲穿地盯着出口。
一直到十一點半,陳圖才出現在我的視線里。
他倒不是說滿滿的憔悴,但他給我的感覺是,他的情緒低落到貼着地面的程度,我自然是擔憂地問詢,但陳圖卻說他有點累了,回去再說。
看他的眼睛裏面佈滿血絲,我即使有千百句話想說,也忍了下去,一路沉寂着回到了家裏。
等我從浴室出來,陳圖已經躺在床上,他的視線直勾勾地落在天花板上,我都爬上床即將貼着他,他都沒反應過來。
遲疑了一下,我推了推他的手臂:“累的話,早點睡,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卻反手將我拽入懷裏團住,陳圖一個翻身而起,將我禁錮在他的身下,他捧着我的臉,凝視着我小片刻,他的眼眶旁似乎有些淺紅,他似乎拚命忍隱着,嘴角動了幾次才緩緩說:“伍一,對不起。”
我的心被重重一揪,呲牙,強撐着:“怎麼了?”
捧在我臉龐上的手似乎有微微的顫動,陳圖伏過身來,將臉埋下我的肩膀處,他的嘴巴剛好離我的耳朵近,即使他說話的聲音壓低了好幾個度,我依然覺得震耳發聵。
語中混雜着愧疚,難過,絕望,又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樣情緒,陳圖說:“這半個月,我把美國英國加拿大最好的醫學研究所都跑遍了,卻由始至終都得不到一個確鑿的答覆。這類變異抗孕酮病毒,因為個案太少,沒有人作周全的研究,更沒有可用的血清,他們更感興趣的事是,想拿你作研究的實體。伍一,我們不要再執念了,孩子我們不要了好不好?”
失望油然而生,很快演變成絕望,我的心像是被無數的利刀切割着,疼痛堆砌成山,我不斷地抽着鼻子,我很想嚎啕大哭一場,可是我最終不忍我的絕望給陳圖造成更大的心理壓力,於是我強顏歡笑,昧着良心:“不要就不要吧,陳圖我們都要好好的接受現實。”
大腦像是被一鍋漿糊澆灌,那些混亂黏連在一起,讓我的思維混亂得不知歸處,我說了多少安慰陳圖的話我說了就完,陳圖說了多少寬慰我的話,其實我也沒能記得多少句,我甚至連自己幾點睡着的都不知道,反正我第二天醒來,眼睛有些腫脹,而陳圖也一樣,我們彼此心照不宣,卻互不戳破,就這樣用逃避把這個殘酷到不能再殘酷的事實拋於腦後。
然而這樣低迷的氣氛,在我和陳圖之間持續了差不多半個月,後面我實在不忍再看他陪我煎熬,只得裝出已經釋然的樣子來,把氣氛調節了上去。
事實上,傷疤這種東西,只要你不去觸碰它,它確實慢慢的會讓你淡忘它的存在,不被它左右心情。
那些接踵而來的日子,我和陳圖慢慢的各自步入正軌,他似乎又為友漫拽下了一個更大的合作商,友漫的前路越發的光明和平坦。
至於我的工作室,雖然說還是小打小鬧,但利潤一直在走高,我總算比上一次開工作室時豪氣,一股腦請了五個員工,每天都在轟轟烈烈的埋頭苦幹中步履不停。
周末時,我和陳圖從忙碌的崗位停下來,匯聚在天麓,他陪陳正下棋,我陪小智遛狗,偶爾陳競也會帶着林思愛過來,即使陳競和陳圖還不能好好聊天,但一家人能坐在一起其樂融融地吃飯,其實已經來之不易。
陳正顯得很開心,他每天都笑得合不攏嘴,老周也慢慢從心事重重中回歸明媚,他做的菜越來越好吃,我和林思愛不約而同要找他學習,他就差開班給我們授課,當然他沒收學費。
至於伍湛和小鷗,他們似乎並沒有陷入熱戀,但你來我往不溫不火的關係下,卻又別樣的溫暖。
小段劉純,劉承宇和宋小希不用說,他們都是專業虐狗,不斷在朋友圈撒狗糧,膩歪我們這些吃瓜群眾。
然而吳一迪和鄧七七,他們依然在那些曖昧的拉鋸中,在四目相對中被我撲捉到電光火石,可特么的他們就是這麼不急不躁的相持着,我急得要死卻沒轍,只能冷眼看着,祈禱上天落個雷劈一劈這兩個平常挺乾脆,遇到感情就傻逼的熊孩子。
我也就這麼想想罷了,上天始終沒有落雷,而這些平淡得毫無風浪的日子繼續前行着,一轉眼冬天就此過去,春天嶄露頭角。
這天早上,我明明不覺得有多冷,但陳圖偏偏說什麼春寒料峭,非要逼我多穿一件,於是我在他那些“我覺得你冷”的審美下,硬生生披個大衣,把自己弄得要多臃腫有多臃腫,圓滾滾的來到樓下停車場,笨手笨腳的擠了好久,才把自己擠到了車上。
我正要拽過安全帶繫上,手機震了一下,響鈴得很是急促。
我看來電的是一個深圳的固定號碼,自動自覺地把它歸納為客戶打來的,我嘀咕着一大早的客戶找,肯定沒啥好事,但卻很快接起,溫聲細氣:“你好。”
那頭寂靜幾秒,一個略顯耳熟傳過來:“甜心,知道我是誰嗎?”
我板滯了將近半分鐘,才遲疑着用不太確定的語氣:“艾維醫生?”
艾維醫生很是爽朗地笑,她依然用流暢得讓我都要妒忌的普通話:“甜心,是我的聲音辨析度高呢,還是我的普通話說得有特色,幾個月過去,你還記得我的聲音。”
確定對方身份后,我把安全帶往回一放,極盡客氣:“艾維醫生你好,請問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性格真的挺好的,絲毫沒有架子,艾維說:“我這幾天在深圳,我這幾天先去小梅沙看看你們中國的海,等我有空了,我們約見一下,你把你的體檢報告拿我看一下?”
我的手莫名顫了一下,握着的手機差點滑落,但我很快穩住:“艾維醫生,很感謝你將我的事放在心上,這麼熱情地聯繫我,但我前段時間被確診,我不能生孩子,並不是因為我的身體機制有什麼問題,我是血液出了問題。”
遲滯一陣,艾維的語氣徒然變得嚴峻起來:“甜心,你能不能給我細說,是什麼情況?”
那些隱秘的傷口被解開,刺痛隱隱約約,我強撐着,把我知道的信息一股腦的倒給了艾維。
安安靜靜地聽完,艾維片刻才說:“甜心,我也是一個母親,我很理解你的心情,這樣,我給你發個我的酒店住址,你最好是現在再去做一次婦科體檢,以及血樣體檢,回頭把你的體檢報告和血樣檢查報告給我快遞個備份過來,我給你想想辦法。當然,這些都是你自願。”
想想我經歷了這麼多次希望和失望的交替,再到被絕望徹底覆蓋,我原本該就此麻木,卻又因為艾維這番話燃起一些勁頭,掛掉電話之後,我直接驅車去益田婦幼保健院弄了一系列的檢查,又以最快地速度,將這些檢查報告按照艾維給的地址快遞了過去。
做完這一切后,我臨近虛脫,我想着還沒有確切結果,跟陳圖說只會徒增他的煩惱,於是就將這事暫時壓在心底,沒事人似的該幹嘛幹嘛。
我再接到艾維的電話,是一個星期之後。
我剛剛接起來,還沒來得及客氣幾句,她隨即蹦出一句:“甜心,在說接下來的事情之前,我想先跟你確認個事。”
我的心一個哆嗦,趕緊的接話:“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