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 63 章
山中歲月輕,時間飄忽即過。
十天後,玄機子給尋母服下了第一副方葯,珍寶看着靠坐在葯浴桶中安然沉睡的母親,心裏的弦鬆了一松,有些口拙地對玄機子道:“道長,辛苦您了,為製藥晝夜不休。”
玄機子輕輕擺一擺手,並不在意,只道:“你們做了最緊要的,我不過是照方煉藥罷了。”
珍寶伸手幫母親揩了揩在葯浴中蒸出來的細密汗珠,為她扶正抹額,又對一旁的江婆子道:“江阿婆,也感謝你,勞煩了。”
“唉,我勞煩什麼,就這麼一撮箕撮得起來的活計,可把我自在得喲……不過啊,小娘子,老婆子這裏有個求請。”江婆子面上有些不大好意思。
珍寶道:“您說。”
江婆子緊了緊手道:“論理,娘子你賞了這麼多錢,我真是不好意思開口,只是,這快年尾年頭了,我一家得回他大父大母那一段時日,娘子你看……”
“哦!”珍寶忙點頭:“應該的!應該的!你自管去,無妨,我此後沒什麼事了,有我在這裏便是。”
玄機子略抬了抬眉。
江婆子又趕緊道:“那待我回來,我還是來給娘子你做活啊!”生怕她不再用她了,如此輕省自在打賞又豐厚的活計,可是難求。
“好的!”珍寶笑眯眯的。
百曉生本來蹲在門外摟着元寶拋石子,聽到珍寶這話,忙從門縫裏擠進頭來,道:“掌門,這可不成啊,你忘了我們就要去靈台遺迹了嗎?這可是大事啊!”
珍寶愣了一下,撓撓臉思索道:“可我要照顧阿娘啊,阿娘如今龜息之中,又要服藥浴葯,沒人照看怎麼成。”
百曉生急了,他勤勤懇懇亦步亦趨地抱大腿,就是為了進靈台,她一句話就不打算去了那不是往他心口砸大鎚嗎?
“掌門,咱們還賣了幾個名額,所得不菲,不能言而無信,得帶他們進去啊!”
珍寶隨意道:“那你與武高大去吧,見長老如見我。”她在槐居里摳摳索索摸一陣,拽出一根已經長出綠苗的冬瓜教蘿蔔章來,扔賀永寧懷裏。
賀永寧:“……”
他兩根長指嫌棄地捏起蘿蔔章:“都發芽了。”
珍寶:“無妨,說明正是之前那個真章,獨一無二。”
賀永寧將蘿蔔放到她頭頂:“我丟不起這個人。”
“呵呵呵……”玄機子忽而溫和地笑了起來,抬起一手抖了抖袖擺,和煦道:“尋小友,你想錯了,那遺迹,你是必須得去的呀。”
珍寶不解地看他。
玄機子道:“方才施針,我觀令堂的經脈有細微地好轉,滯澀的氣息通順了少於,說明先前這些昂貴珍奇的藥物砸下去,確是有效果的,方子既然對症,那之後更不能掉以輕心,那些奇珍異草需得全力供給,即便令堂的身體能重煥生機,其後也要不遺餘力地用好葯珍材來蘊養,才是長久之道。所以,你要去那遺迹,不為別的,是要盡全力為你母親採集珍葯。那是天上神仙曾居住的三十六天,不僅有我先前叫你收集的那些天材地寶,還有神木仙草,應有盡有。”
珍寶頓時明白了,猶豫道:“可是……”
“至於令堂這裏,”玄機子又道:“你卻是不必擔心,沒有這位婦人,還可請他人啊,另有我大弟子歷萬君,家住棘州城外,距此頗近,先前其母卧床不適,如今已是大好,他有一個妹妹,亦可來幫忙,先前萬君已提過多回了。這件事你不是不可替代的,而去遺迹里做正事,你卻真真是不可替代的。”
珍寶垂頭想了一會兒,點頭道:“道長,我明白了,多謝您。這一向以來,若不是有您熱心襄助,多方指點,我定似那無頭蒼蠅,至今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玄機子淡笑,舉手行一禮道:“功德善信,得智能明,此乃吾道,不必多言。”
珍寶也聽說過玄機子道長修的是功德道,一輩子為善行具善心,幫扶眾生,赤誠無畏,令人欽佩,所以她面對他時總是嘴笨口拙,感激之辭翻不出花樣,送財物又侮辱了他,每到這時才明白,所謂“大恩不言謝”是什麼意思。
百曉生放下心來,只覺得這位觀主甚合他意,言之在理,見識不俗,沒想到一介凡俗人士對靈台遺迹還挺了解的。
賀永寧多看了玄機子一眼,珍寶去與不去,他倒是無可無不可,能去更好。
三日後,冬瓜教再次整裝,威風凜凜地趕赴莽浮之林。
飛劍上,百曉生興緻昂揚、難掩興奮,賀永寧面容整肅、端正凝練,就連珍寶都板着小臉,務求保持住掌門人的莊嚴,她喜歡賀永寧的氣勢,認為他肩上蹲一隻大烏鴉非常威風,便效仿他,把自己的靈獸汪汪抱出來,放在自己肩頭蹲着,自己再環臂抱胸,嚴肅地目視前方,便是一位傲岸不群的好掌門啦。
賀永寧默然瞥她一眼,見她那挨不住一個巴掌的小肩膀上顫巍巍地蹲着一隻幼齡肉狗,哦,是妖狐,那所謂的吞靈屁股下跟長了刺似的,並不能像穩重的懸風一般老實獃著,四隻爪子緊張地點着珍寶的肩頭,一對耳朵立起,毛蓬蓬的尾巴掃了掃,然後一條後腿慢慢地抬起,朝着珍寶的頭……
賀永寧眼明手快地一把將它拎起來提到一邊。
珍寶作為掌門,威嚴地扭頭看着他:“做什麼?”
賀永寧一臉嫌棄地看着她,珍寶還沒來得及再說話,就見汪汪高高岔開後腿,嘩啦朝外尿出了一條亮眼的弧線。
“啊!”珍寶嚇了一跳,聳起肩道:“好險沒尿我身上!”
賀永寧:“……”
他將汪汪放到飛劍上,汪汪張口就要咬他,賀永寧一躲道:“還挺凶。”他指一指汪汪,一本正經對百曉生道:“這就是冬瓜教的二弟子,你掌門的親傳徒弟,叫汪汪,你可以叫汪師弟。”
百曉生默然,看一眼賀永寧,又看一眼飛劍上的毛球汪汪,再看一眼堂堂掌門,只見她嘀咕着“可能是汪師妹”蹲下去悄悄抬起汪汪的腿瞄了一眼,然後默默站起來低頭不作聲了。他抄着手無奈,行吧,這一個個的,他就別想有一夥正常的隊友了。
在百曉生的指點下,飛劍飛抵了幕阜與九嶺之間的鳳伯山,遠遠望去,山上一片斑斕,不似嚴冬,山下有很多痠石和色彩斑斕的小石頭。鳳伯山礦藏豐富,盛產黃金美玉,多柳樹、杻樹、檀樹和楮樹。山的東面有一片極為寬闊的森林,正是修真界為靈台遺迹開門的地點,莽浮之林。
往下俯瞰,下方已然聚集了數不清的人,細看去,又分為兩層,一層是外圈,一層是結界內。莽浮之林外面,密密麻麻圍着來看熱鬧的修士,雖說進不去,但每年看各路大能開門也是一件樂事,隔着靈谷派和天劍宗派來的一層守衛,裏面是一道無形的屏障結界,結界裏面清清爽爽地站着兩派人馬,顯然是靈谷派和天劍宗選送來進遺迹的精銳,兩派人馬前方,是十二位金丹以上的專精陣法的高修,高修們手裏捧着法寶,正悠悠地走向林中陣角,各司其職站好。
因人太多,飛劍只能落在外圈,落地后,珍寶抱起汪汪,百曉生一馬當先走在前面,兩臂一張,使出吃奶的力氣奮力擋開人群,吼道:“讓一讓,都讓一讓啊,冬瓜教來了,冬瓜教來了!教主在此,閑人莫近,小心避讓!”
前方閑人們被震得耳朵疼,一聽名動天下的冬瓜教來了,趕緊留開一條路,定睛一看,就見到三個人、一隻鳥、一條“狗”,順着縫就擠進來了,一名男修在前面叉開手賣力開路,另一名男修圈住女修、展臂隔開人群,拚命鑽擠的模樣都有些狼狽,說他們是傲視群雄拿了靈台大比首位的冬瓜教,還真是沒人敢信。
所幸的,一聽說冬瓜教來了,便有五六十個丹陽派的好手過來將人群分開,走到珍寶等人面前狐疑地上下看一看,領着他們往裏走。
珍寶捋了捋有些凌亂的鬢髮,道:“多謝幾位道友,敢問你們是?”
丹陽派弟子道:“我們是丹陽派蒹葭洞的,本派買了貴教一個名額,由本派的管之瑤師姐與你們一同入遺迹,她已經等候多時了。”頓了頓,這弟子又小聲道:“她是本門掌門的女兒。”而後定定地看着尋珍寶,彷彿篤定她能自行領會。
“哦……”珍寶點了點頭。
有了這五六十名丹陽派好手,果然一路暢通,穿過了擠挨的人群,三人來到結界外,幾個穿着靈谷派宗門常服的修士正持劍守着,旁邊還站了一個氣鼓鼓的女修。
即便娥眉輕擰,正生着氣,也絲毫不損那女修的傾城容顏驚人美貌,她眸光一瞥,見珍寶與賀永寧過來了,一眼認出這正是那日勝了丹陽派的人,便冷覷着他們走近,拔高了聲音道:“你們怎麼才來?”
珍寶愣了一下,是在對她說話嗎?現在晚嗎?不算晚吧。
“我是管之瑤,”女修似乎不想多跟他們說一句話,纖纖蔥指往鎮守結界的修士一指,道:“你快跟他們說,讓他們放我進去。”
管之瑤身邊一名丹陽派弟子拉了拉她的衣袖,低聲勸告幾句,走過來對珍寶拱手道:“尋掌門,鄙派這個名額由管之瑤領受,煩請尋掌門帶她進去,她與靈谷派的扶采萱是表親,等進了遺迹之後,她自會去尋靈谷派的人,不會過多打攪貴派,萬望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