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年節剛過完,京都熱鬧的氣氛還沒完全消退,很快又因夏奕娶親的事情再次熱鬧起來。
夏奕是誰?你剛來京都的嗎?這還用問?
他的父親是軍功無數、世襲罔替的南寧候;他的姊姊是風華絕代、母儀天下的當今皇后。
他是南寧侯府世子爺、當今國舅爺。這樣的出身本該是成為紈褲的最佳資本,可人家偏偏年輕有為,年方二十,卻已是軍功壓身,御賜正三品衛指揮使,欽封昭武將軍。十八歲那年還得到當今聖上御賜的黃金甲遊街以慶的殊榮。
這樣一個出身高貴、自身又無比優秀的人,他居然要娶親了!整個京都的人都在議論,到底要什麼樣的女子才配得上他?
可是,當南寧侯府傳出李金秋的名字時,眾人都愣了。李金秋,誰啊?哪個王公貴族家的小姐?怎麼沒聽說過?
有熱愛八卦的人士特地去打聽了一下,這才知道,李金秋的父親只是區區四品左僉都御史,而李金秋這個人,也沒聽說有什麼過人之處。
這這這……這樣一個出身低微的平凡小女子,有什麼資格成為萬眾矚目的南寧侯府世子夏奕的妻子呢?
震驚之餘,幾乎整個京都的人都很不看好這樁門不當,戶不對、完全不般配的親事。在他們看來,李金秋終究會被嫌棄,終究會被休離,甚至有人惡意地揣測,那個李金秋到底能在南寧侯府待幾天。
無論外面的人怎樣看待這樁親事,身為待嫁新娘的李金秋卻是滿懷期待着。她知道自己配不上夏奕,可是她不在乎,既然上天給了她一個走到夏奕身邊的機會,她就不想放棄,她會盡她所能,成為永遠陪在他身邊的那個人。
李府門外響起喧天的鑼鼓聲,一個胖乎乎的中年婦人滿臉喜悅地跑進來,「小姐,快快,花轎來了。」
李金秋從怔愣中驚醒,抬頭就看到中年婦人忙不迭地要將蓋頭給她蓋上。
「等等。」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左僉都御史李蘊的聲音。李金秋朝門口望去,只見父親一臉擔憂的快步走進來,她淡淡一笑,輕聲叫道:「爹。」
「你們都出去,我有話跟小姐說。」李蘊語氣嚴肅地吩咐。
「大人,這吉時……」那中年婦人擔心誤了吉時,但對方可是南寧侯府的世子爺,要是惹得對方不高興可如何是好。
看到父親皺起了眉頭,李金秋笑着安撫那中年婦人說道:「媽媽別急,你先出去一下,我跟父親說說話,很快就好,不會誤了吉時的。」
那中年婦人略一猶豫,這才領着眾人出去。
李金秋知道父親有話要說,等眾人出去,這才詢問道:「爹,您有話要跟女兒說?」
李蘊滿臉愁容,語氣帶着幾分憂慮地道:「金秋,你可想好了?」
李金秋堅定地點點頭。
「你真的決定了嗎?」憂慮中又帶上了幾分焦急,「金秋啊,那南寧侯府不比咱們家,規矩大、事情多。你要是受了委屈,爹可幫不了你啊。」
「這些女兒都知道。」
看到女兒一副心意已決的堅定態度,李蘊重重地嘆了口氣,卻仍不死心,道:「金秋,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出了這個門,你再後悔就晚了。」
「爹,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後悔!」
李金秋看着滿臉擔憂的父親,不由得紅了眼眶。她知道父親是在為她擔心,父親的官職四品,在這公親貴族雜堆的京都根本就微不足道。而南寧侯府在京都卻是最頂層的大家族,他們家和南寧侯府之間的差別就像天和地,夏奕和她也像是雲和泥,有長眼睛的都知道,他們根本就不合適。
可是,南寧侯府偏偏就上門提親了。父親幾乎想都沒想就要拒絕,是她央求父親應下這門親事,京都和她一樣愛慕着夏奕的女子何止萬千,她是多麼的幸運才能有機會成為他的新娘,她怎麼能放棄呢?就算是飛蛾撲火,她也甘之如飴。
李金秋拜別了父親,蒙上蓋頭,上了花轎。花轎輕輕地搖晃了一下,開始往前走,鞭炮聲響得更加密集。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聽到有人在喊道:「來了,花轎來了……」緊接着又是一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響。
花轎停了下來,有人來扶她下轎。
嘈雜的人聲,喧囂的笑聲,鋪天蓋地的撲過來,讓她有點分不清東南西北,在旁人的攙扶下,她懵懵懂懂地跨過馬鞍,拜了堂,進了新房。
李金秋坐在床上,聽到有人在喊道:「世子爺,快掀了蓋頭,讓我們瞧瞧新娘子。」蓋頭便無聲地被掀開。
輝煌的燈火讓她一時間有些不適應,片刻之後,她才緩緩睜開眼睛,微微抬眸下意識地在人群中尋找。周圍一群錦衣華服、金釵玉簪的婦人,她一個也不認識,唯一認識的那個人,夏奕,此刻正站在床邊,離她一步之遙。
他身姿筆挺,表情冷峻,沒有一丁點身為新郎官該有的喜悅。
看到夏奕的瞬間,李金秋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起來,他離她好近,近到抬手就能觸碰到他。
「新娘子好漂亮!」
「白白凈凈的,一看就是有福氣的。」
耳邊響起眾人或真心或假意的讚美。在眾人的讚美聲中,李金秋髮現,夏奕原本平靜無波的眼神中泛起了一絲冷意。
心,彷佛突然被針扎了一下。
她怎麼忘了,這場婚禮不過是南寧侯府對朝局妥協的一步棋,而她只是恰好成為其中的一顆棋子,父親比誰都更了解當今的朝局,而她在耳濡目染之下,又怎會對朝局一無所知。
南寧候手握重兵、軍功無數,女兒又貴為皇后,南寧候身為外戚,又是權臣,皇上登基之前對他多有倚重。可如今,皇上登基已有五年,根基已經穩固,雖然表面上對南寧侯府依然榮寵不斷,可是私底下卻對他們頗有顧忌。
俗話說,狡兔死走狗烹。南寧侯府在繁花似錦的背後,其實早已經暗藏危機,一旦行踏就錯,皇上不會對他們有半分的顧念。
而夏奕,身為南寧侯府的世子,未來的南寧候,他的親事就是一種態度。如果迎娶門當戶對的高門嫡女,也許別人會說這是理所應當、錦上添花的喜事,可於皇上而言,也許就是南寧侯府不安分,妄圖更進一步的表現。
所以,南寧侯府才會選中她,一個正直不阿、不涉朋黨、官職低微的四品左僉都御史的女兒,想藉此向皇上示弱,讓烈火烹油一般的南寧侯府降降溫。
「合巹酒。」一個杯子遞到了她的面前。
從怔愣中驚醒,李金秋動作遲緩的端起酒杯,和夏奕交臂而飲的時候,她不經意間看到了他眼中一閃而逝的不耐。這一刻,原本澎湃的心,突然沉了下去,整個人也鎮定下來。
看來想要走進夏奕的心裏,她前面的路還很長。
喝過合巹酒,婚禮的儀式也算全部結束。鬧洞房的人紛紛散去,夏奕也跟着離開,他要去敬酒,而她只需待在新房等着他回來。
待眾人離開,李金秋招來陪嫁的貼身丫鬟玉邊和玉板幫自己梳洗。脫下厚重的喜服,摘下沉重的鳳冠,洗手凈臉,換上舒適的小襖,然後簡單地挽了個發。
玉邊一邊收拾李金秋換下來的衣服,一邊關切地詢問道:「小姐,您餓不餓?要不要我們去廚房給您弄點吃的來?」
「不用了,我們剛來侯府,一切都不熟悉,還是別麻煩了。」李金秋從桌上擺放的各式糕點中揀了一塊,「我吃些糕點就行了。」
「小姐,這些東西都是涼的,天這麼冷……」玉板也過來勸說,見李金秋態度堅決地搖頭,只得轉而去幫她倒茶,可連茶水都是冷的。
「小姐……」玉板端着冷冰冰的茶水,突然覺得喉嚨有些發堵。小姐剛嫁進來就這麼謹小慎微地委屈自己,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幹什麼呢?」玉邊過來拉了她一把。小姐都還沒說什麼呢,她就這副模樣,讓小姐怎麼想?
李金秋淡淡地笑了笑,隨意吃了兩塊糕點,喝了半杯涼茶,讓她們退下去,然後拿了一本平時常看的書,倚在床頭靜靜地看起來,可是看了半天,卻連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放下書,又覺得無聊,於是又拿起來看。如此再三,不知是不是太累的緣故,竟然靠在床頭上睡了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屋外凌亂嘈雜的腳步聲將她驚醒。李金秋剛睜開眼,就看到夏奕被兩個小廝攙扶着走進來。
「少夫人,世子爺喝醉了。」
李金秋起身迎上去,幫忙將夏奕扶到床上。兩個小廝放下夏奕,恭敬地退了出去。
李金秋讓玉邊、玉板打了熱水來,親自伺候他擦手、凈臉,又費力地幫他脫鞋、脫外袍,好一陣忙亂,等把夏奕塞進被窩,她自己已經忙出了一身汗,再來的打水、沐浴,又是一番忙活。等遣退丫鬟,吹燈上床,屋裏屋外都變得靜悄悄的。
她很累,可是卻睡不着。
她和夏奕睡在一張床上,那個令她魂牽夢縈的男子,那個她只見過一面卻一見傾心的男子,此時此刻,就躺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
她記得那是兩年前的夏天,她從夏府回來,途經正陽門,車馬被人攔了下來,一問之下才知道,南寧侯府世子夏奕立下大軍功,皇上欽賜黃金甲,下令讓侍衛營開道,遊街慶賀。攔他們的人正是侍衛營的人。
和他們一樣被攔截的人還有很多,都被擋在道路兩旁,李金秋的馬車也停靠在路邊。不多時,她聽到馬車外嘈雜的人聲中,有人高聲在喊道:「來了、來了……」喧囂的人群越發沸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