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51%

51.51%

51

九姨娘徹夜未眠。

來到簡宅,她就由人安置在了一所小院兒。院子裏一直靜悄悄的,只有兩名小丫鬟守在門口。

自從傅四夫人把她交給鍾離嫵,她就有一種大難臨頭的預感。

天光大亮時分,鍾離嫵款步走進房裏,身着一襲海天霞色,戴了珍珠發箍,如雲秀髮綰成高髻。

鍾離嫵站在門口,眼神冷漠地審視着九姨娘。

九姨娘莫名有了一種卑微感,彷彿在看着她的人,有着凌駕於世人之上的地位。

鍾離嫵紅唇輕啟,“我問,你答。”

九姨娘沒吱聲。

“你是如何到了柯明成身邊服侍?”

九姨娘垂了眼瞼,如實道:“我是與他同船來到這裏的,那時我還年幼。我雙親被人殺了,孤苦無依,是他救了我。來到這裏之後,他一直命人教我識文斷字,琴棋書畫和歌舞。這般的恩情,我無以為報,及笄之後,唯求能夠一生服侍在他身邊。”

鍾離嫵嘴角一抽。在她眼裏死八百次都不多的人,在九姨娘眼裏,竟是恩人。

真諷刺。

鍾離嫵問道:“那麼,與你們一道前來的,還有幾名女子,她們是如何到了柯明成身邊,又如何淪為娼|妓的?”

“她們本就是妓|女,沒人強迫她們,她們只會供男人取樂。要是讓她們從良,她們還不願意呢。”九姨娘抬眼望向鍾離嫵,“那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情,你這樣問是什麼意思?”

九姨娘是唯一一個讓她怒其不爭之餘陡然動怒的人。“慚愧得很。我走過不少地方,竟沒見過自甘下賤的人。”鍾離嫵微微挑眉,“你打定主意要裝瞎,隨你。”她喚水蘇,“今日起,讓她在天井站着,不準吃,不準喝,不準睡,更不準動。動一下,就用荊條抽打十下。”

“是!”

“你不能這樣對我!”九姨娘焦慮恐慌並且憤怒起來,“若是我家老爺知道了,他會殺了你的!”

鍾離嫵輕輕一笑,“你真是看得起他。”

“除非我不能活着回去,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回去之後,我就會告訴老爺、夫人,說親耳聽你跟傅四夫人說過,余老闆是被你炸死的!並且,你正在處心積慮地籌謀殺害我家老爺!到時候,我倒要看看你和傅四夫人如何收場!”

鍾離嫵失笑,“邢老太爺瘋癲,與我有關。余老闆粉身碎骨,是我親力親為。”她眯了眯眼睛,語氣變得涼颼颼的,“至於你,活膩了知會一聲,我不介意給你個更慘烈的死法。你這種蠢貨少一些,柯明成這種敗類也會少一些。”

九姨娘不敢再言語,雙腿有些發軟。

“這就怕了?”鍾離嫵睨着九姨娘。

九姨娘只覺周身涼颼颼的。她感覺得到,自己的性命在鍾離嫵眼裏,宛如草芥。

**

這日上午,賀蘭城的拜帖送到,翌日,如約前來。

鍾離嫵邀請她到後園小樓敘談。

賀蘭城臨窗下望,忍不住讚歎:“想不到,簡宅有着這般的美景。”

“景緻的確是不錯,只可惜,房子不大結實。”鍾離嫵親自斟滿兩杯清茶。

賀蘭城轉身落座,“夫人前兩日似乎都在尋找合適的地皮、宅院?”

“對。”鍾離嫵也沒瞞她,“想再建個宅子,以備不時之需。萬一暴風雨降臨,也不至於無處居住。”停了停,笑問道,“你有沒有合適的地皮推薦給我?”

賀蘭城搖頭,“那可沒有。三年前,我倒是建了個用來養老的宅院,地方不大。”

“這樣說來,你不打算回西夏了?”

“自然。”賀蘭城笑容悵惘,“回去又能怎樣?還是要隱姓埋名,全無必要。”

“也是。”

賀蘭城喝了一口茶,問起自己交給鍾離嫵的消息,“夫人可曾核實過了?”

“還沒核實完。”鍾離嫵取出那本小冊子,“除了你、方鑫、楊志通,只核實了風月樓主許潤、燕回樓主馮子騫的底細。”

許潤原是江湖邪教教主,哪個國家起戰亂,他便帶手下去哪裏,專發國難財。後來,成了江湖、官府都容不下的過街老鼠。

馮子騫原是和尚,後來不知何故,背離師門,並偷走了寺中藏經閣里的六冊孤本經書。還俗之後,因為手頭拮据,把經書轉手賣給了楊志通。他是與楊志通結伴來到了這裏。

和尚跟採花賊同流合污——馮子騫當初的恩師若是得知,估計要氣得吐血。

雖說驗證現成消息的真假絕對比詳查簡單,但要確信沒有紕漏,也非朝夕可做到。賀蘭城明白,理解地一笑,“這些並不急,我也只是隨口一問。”

“至於地形圖,”鍾離嫵沉吟道,“如果一切屬實,那麼,在攬月坊裏面動手的話,根本不可能。”

十二座小樓,每一座頂層都有一到兩個密室,如果外人在攬月坊動手,柯明成只需安排幾十名弓箭手,便能化險為夷——弓箭手佔盡地利,那是身手再精湛的人也無法扭轉的局面。

“沒錯。”賀蘭城道,“這也是我昨日提醒夫人不要率性而為的最大原因。”

鍾離嫵撓了撓眉毛。如果這一點是不可更改的,那麼,她還是要想法子把柯明成和那些爪牙引出攬月坊。

賀蘭城玩味地笑了,“夫人方才說,‘如果’一切屬實——您還不相信我?”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各取所需。”出於曾有姐妹緣分這一點,鍾離嫵在感情上是相信賀蘭城的,但是理智上,只能選擇不帶感情的處事方式。

“也對。”

鍾離嫵提起九姨娘,“人在我這裏。她說話不中聽,我先讓她嘗嘗苦頭。”

賀蘭城問道:“嘗嘗苦頭?怎樣的法子?”

鍾離嫵照實說了,又道:“女孩子家,只能用這一類法子,讓她缺胳膊少腿或是花了臉反倒麻煩——就指着容色活着,毀了的話,她更不會說人話。”

賀蘭城聽出末一句的弦外之音,“她怎麼把你惹惱了?”

鍾離嫵仍是照實回答。

賀蘭城先是笑,隨後道:“實不相瞞,柯明成的妻妾,大多都是這幅德行。所以,她們自來被外院很多人瞧不起。有些地方是笑貧不笑娼,可在攬月坊很多人心裏,是笑蠢不笑娼。”

鍾離嫵輕笑出聲,“有時候,你說話很有趣。”

“如今是口無遮攔,怎麼想就怎麼說。”

“其實就該這麼活着。”鍾離嫵問起正事,“依你看,她有沒有可能知曉那些少年人身在何處?”

“這一點,我真是說不準。”賀蘭城解釋道,“柯明成身邊的女人其實很多,但能成為妾室的人,只能有十三個,不知道這是他哪一路的規矩。十三個小妾,其實沒有位分的高低,他瞧着那個不順眼了,就把人打發掉,找個順眼的補缺。九姨娘是補了誰的缺,從何處前來,都是我們外院的人無從知曉的,平日只是時不時見到人。”

“嗯。那就等着,先磨磨她的性子。”鍾離嫵親自給賀蘭城換了一杯熱茶,“接下來,說說你。你不是習武之人,應該也不擅長機關佈陣,那麼,你是如何成為十二樓主之一的?並且我聽說你在那裏的地位不低,得排在前五吧?”

賀蘭城娓娓道來:“他是以色謀財之人,誰為他賺的銀子多,在攬月坊的位置便越高。我負責打理的浣香樓,之前每年有一兩個被男子娶回家中的女子,而這兩年,不曾有任何一名女子委身於哪個男子,但是每年所賺取的銀錢排位第四。至於手下,都是柯明成派給我的,我也能物盡其用。”

鍾離嫵思忖片刻,會意,“這就好。到浣香樓的人,想必都是真正風雅又富裕的男子。”

這種男人,不吝嗇銀錢,去那裏只是找個投緣的人吟風弄月。一旦對哪個女子生出情愫,定會善待。而這種男人,往往又是出手最闊綽的男子。

這種人,不能歸為嫖|客,就算歸類進去,也是其中的君子。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而君子謀財,往往只是為了更盡興地花錢。

“我身在泥沼,也會設法賺錢,但會盡量讓銀錢乾淨一點兒。”賀蘭城輕輕嘆息,“不然的話,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明白。”鍾離嫵笑着端起茶杯,“我對你的信任,多了一點點。”

賀蘭城笑起來,端起杯子和她碰了碰,啜了一口,“我這顆心,又往實處落了一點點。”

敘談多時,賀蘭城起身道辭,“我該回去了。來之前,柯明成要我跟你攀交情,好生解釋昨晚的事情,此外,便是能夠時不時來你這裏做客。今日是探路,往後他一定會安排人手隨行,觀望簡宅的格局、地勢等等。”

柯明成想讓手下來簡宅把她和簡讓除掉。鍾離嫵意識到這一點,心頭一動,笑着應下,“好啊。到時候,我還是與你在這兒說話,至於別人,隨他們看。”語畢起身,送賀蘭城下樓。

賀蘭城問道:“我想慢慢的說服被脅迫來島上的女子——浣香樓里就有兩個曾對我吐露實情,我斟酌着情形行事吧。”

“嗯。你的事,我們也不會拖延,只要有機會,便會幫你查尋。只請你不要太心急。”

賀蘭城由衷地道:“多謝夫人。這道理我明白,等了太久,不在乎多等一段時日。”

**

黃昏,傅清暉來找簡讓,兩個人要到外面一家新開的飯館用飯。

鍾離嫵用飯之前,水蘇喜滋滋地稟道:“九姨娘撐不住了,哭着喊着要見您。”

“嗯?”鍾離嫵頗為意外,“怎麼回事?”

“說起來啊,這件事還有雙福一份功勞呢。”水蘇笑意微斂,眼裏有着很濃的困惑,“不知怎的,九姨娘竟特別怕貓。雙福只是喜歡四處亂轉,無意間跑到了那所小院兒,卻沒想到,九姨娘一見到它,就嚇得臉色煞白,連連後退。雙福瞧着她那樣子也不知是生氣還是納悶兒,就坐在窗台上繼續瞧着她,她呢,就一直臉色煞白地發抖。我也就沒打她,就讓雙福跟她耗着。到了這會兒,她就撐不住了。”

“怎麼會有人怕我們家雙福呢?”鍾離嫵聽完,比水蘇還要困惑。

她知道有人不喜歡貓,但是怕成九姨娘那個樣子,還沒聽說過。

每個人都有弱點,九姨娘這弱點,於她而言,實在是稀奇。

“那你去跟她把話說明白:要打定主意知無不言,我才會見她。不然的話,我就去找幾隻貓跟她朝夕相對。”雙福就免了,對着個不喜歡它的人,怪累的。

水蘇笑着稱是而去。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承寵記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承寵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