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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倒退至一個時辰之前。

簡讓帶着麒麟趨近望月樓的時候,遇見了齊維揚,不由挑眉微笑,“湊巧還是特意來的?”

齊維揚笑道,“下午傅先生去了一趟客棧,提了提你們今夜要來此地的事,說我閑着也是閑着,不如過來消遣消遣。”

簡讓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問道:“傅先生好像對來自大周的人分外好一些。只是為著先生的緣故?”

齊維揚搖了搖頭,“不清楚。或許他只是想與你交好。”

簡讓扯了扯嘴角,“我才不信。回頭找機會問問他。”

“問可以。你可不能查傅家的底細。”

簡讓笑開來,“我就是有那個心,也是無從下手。”

二人說笑着,步入望月樓一層。

裏面散坐着一些男子,他們或是三五個圍坐在一起下注賭輸贏,或是兩兩相對下棋、談笑,身邊皆有貌美的女子服侍着。

齊維揚喚來夥計:“我們要上三樓,見此間樓主。”

他以前也曾來這裏消遣,夥計識得,因而爽快應下,“二位客官請。”語畢在前面帶路。

一面走,齊維揚一面告訴簡讓這裏的規矩:“不論到哪一樓,情形都是如此,想到上一層,便要出一萬兩銀子。”

簡讓頷首,“這樣說,走這一段台階,兩萬兩銀子就打了水漂。”

齊維揚笑,“沒錯。客人見到樓主,可以直接道出自己看中的女子,只要你出得起樓主開的價,就能如願。若是想與樓主賭幾把,更是不在話下——畢竟,上到三樓並非易事。”

“可這裏不是有四層樓么?”簡讓道。

“四樓只款待留宿在這兒的人。”

簡讓頷首。

這時候,三樓還沒有客人,所見到的,只有方鑫和兩名絕色女子。兩女子一個一襲紫衣,一個一襲白衣,前者艷光四射,後者眼角微微上揚,有着貓兒一般的一雙大眼睛。

齊維揚視線瞥過她們,不自主地想起了他熟悉的兩個女子:大周皇后,鍾離嫵。

大周皇后喜穿紫衣,在江南有紫衣美人的美名;鍾離嫵初來島上的時候,白衣絕塵,一雙明眸亦是眼角微微上揚。

卑鄙。他心裏冷笑着罵著方鑫。就算明知這種伎倆對簡讓根本沒用,還是有些惱火。

落座之後,方鑫吩咐兩名女子上茶點,兩名女子笑盈盈稱是,扭着纖細的腰肢,下樓去傳話。

簡讓審視方鑫片刻,自袖中取出一張疊的四四方方的紙,“本人沒畫像好看。”

齊維揚拿到手裏看了看,笑了。

方鑫也應景地看着,“能否讓在下看看?”

“自然。”簡讓說著站起身來,信步走到東面去。東面貼着牆壁的,是一個偌大的多寶架,陳列着諸多名貴的擺件兒。

這是個暗門,同樣的,席面那個偌大的書架也是暗門,但是這邊讓他覺得不舒服——後面有人。

麒麟落後一步,跟在他身側。

簡讓狀似賞看着擺件兒,其實是在尋找暗門的開關。

齊維揚與簡讓頗有默契,看得出他的用意,便有意與放心談笑着,給他騰出時間,這會兒笑道:“依我看,這倒像是懸賞緝拿的人犯的畫像。”

方鑫似笑非笑,“我也有這感覺。”

齊維揚直言問道:“難不成你是來自大周?並且,與他有過節?”

“這就要問簡公子了。”方鑫心裏卻是清楚,簡讓這是在向自己宣戰——我是來殺你的,你要了解這一點。

“攬月坊果然是藏龍卧虎之地。”齊維揚笑道,“我倒是想不出,你以前做過怎樣的事,能開罪到他頭上。”

“島上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來到這裏的人,沒有以前。”方鑫語氣淡漠,“這些我就沒必要與齊掌柜細說了。”

“沒讓你說。”齊維揚依然和氣地笑着,“我方才只是說想不出,可不曾詢問。”

兩人說話期間,簡讓已找到能夠打開暗門的按鈕,是一個作為裝飾物的小小的銅環。只要將銅環向左或向右旋轉,暗門便能應聲開啟。

他取出隨身攜帶的削鐵如泥的匕首,手起刀落,把銅環削了下來。

麒麟忍不住笑了笑。

簡讓若無其事的收起匕首、銅環,轉回到方鑫近前落座,“我是來找你賭的。”

方鑫頷首一笑,“在下定當奉陪。”

齊維揚閑閑接話道:“我只是來看看熱鬧。依我看,二位不妨賭的雅緻一些,在棋局上見分曉——尋常那些賭局,都是你們想贏就贏想輸就輸的玩意兒,沒意思。望月樓主棋藝不錯,簡公子棋藝也不差。”

方鑫笑了笑,詢問地看着簡讓。他不認為簡讓這種以性情暴躁、散漫出名的人的棋藝能好到哪兒去。便是出乎意料,也無妨。橫豎這裏可是他的地盤。

“好。”簡讓笑道,“就依齊掌柜所言。”

兩名女子款步走回來,奉上茶點,繼而呈上棋具。二人開局之前,白衣女子對簡讓深施一禮,嬌聲道:“妾身能否為公子與樓主彈琴助興?”

“隨你。”簡讓漫不經心地道,“不關我的事。”看都不看她一眼。

白衣女子一笑,轉身坐到一角的琴台前,素手撥動琴弦,悠揚婉轉的琴聲響起。

紫衣女子則乖巧地站在方鑫身側。

“開局之前先說賭注。”簡讓道,“這一局,我若贏了,給你一萬兩黃金。你若贏了,給我一萬兩。”

“早就聽聞公子喜豪賭,今日更能確定傳言非虛。”方鑫爽快地道,“好,我應了。”

這一局,方鑫棋差一招,輸了。從棋局上來看,簡讓贏的着實不輕鬆。

方鑫抬手示意紫衣女子。

紫衣女子轉身取來一個一尺見方的大紅描金匣子,放到方鑫手邊,打開來。

裏面是銀、金、綠寶石、紅寶石打造的樣式不同的幾塊玉牌。

“一萬兩黃金,合五萬兩白銀,除掉先前的兩萬兩,我要奉上三萬兩銀子,也就是六千兩黃金。”方鑫問齊維揚,“對吧?”

“沒錯。”

方鑫拿起一塊金牌,遞給紫衣女子,“去傳話,備下。”

“是。”

之後,方鑫道:“這第二局,我若是贏了,請你為我解惑:邢老太爺遭遇鬼打牆一事,是不是陷入了迷陣,並且,佈陣之人受過蕭侯爺的點撥。”

簡讓笑開來,“我若是贏了,也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你是不是曾將大周疆域圖雙手送給柯老闆。”

齊維揚一聽就能確定,這一局,簡讓要輸掉,因為他早就知道那個問題的答案,並且已將疆域圖取回。如今,疆域圖正在送回大周的路上。他這樣做,或許只是出於有輸有贏的前提,輸一局意思意思,或許是對方鑫虛晃一槍。

果然不出他所料,第二局,簡讓輸了。

簡讓道:“邢老太爺出事的地點,我也去看過。你說的沒錯。”

方鑫雖然早就篤定,聽到簡讓親口道出,還是心頭一凜。至於邢老太爺那件事引發的他更多的猜測,他不能問,問了簡讓也會回絕——不賭。他只能慢慢試探。

隨後,兩人又連賭了四局,賭注都與第二局相同,不關乎金銀,只相互打探一些消息。二人並不在落敗之時冥思苦想耗費時間,態度很爽快,是以,對弈的局數不少,所消耗的時間卻不太長。

齊維揚旁觀者清,知道棋局勝負都在簡讓掌握之中,但是做得不落痕迹,方鑫和紫衣少女都沒看出端倪——方鑫獲勝時,兩個人明顯鬆快的神色是不能偽裝的,若是看出簡讓有意輸棋,斷不會是那種反應。

方鑫獲勝的兩局之中,詢問了簡讓離開朝堂之後游轉的路線,又問他是否要在島上安度餘生。

簡讓則從方鑫口中得知了皎月樓主楊志通的一點底細:楊志通是個採花賊,手裏的搖錢樹是十二樓主中最多的,有女子,亦有男子。

第七局開局之前,簡讓問齊維揚:“我聽說這裏賭局上出過以性命搏輸贏的事,可是真的?”

齊維揚道:“沒錯。只要雙方簽下生死文書,且有外人在場證明就可以。”

簡讓低眸一笑,“行啊,以後活膩了,我也找個人賭一把。”

齊維揚失笑。

簡讓抬手示意方鑫,“你先說賭注。”

方鑫道:“我若贏了,請公子立下一份文書,把攬月坊里失竊的大周疆域圖找回來,一年為期。”

簡讓眉心微動,凝視着放心的目光冷了下去,但並沒拒絕,而是道:“這一局,我若是贏了,要你一隻手,你得當場廢掉。至於是哪只手,要由我選。”

“……”方鑫斂目斟酌着,面色凝重。過了好一陣子,他終是頷首,“好!”

齊維揚後退兩步,又對紫衣女子道:“你,退後。”

紫衣女子沒辦法回絕,只得依言退後。

這一局,輪到齊維揚先落子。

簡讓凝了他一眼,“這一局棋的格局,在你眼裏,是這攬月坊。你送給柯明成的禮物失竊,雖說不是你的過錯,可你想幫他找回來,以此得到他更多的器重賞識。在我眼裏,這棋局是大周,是故人,是大周子民的良知。”

方鑫似是而非地笑了笑,“這世間從來就沒有那麼多的道義可講。”

自來是邪不勝正。

自來棋盤上格局的大小決定着輸贏。

這一局棋,沒有不符合常理的情形出現。

簡讓贏了。

方鑫臉色灰敗,但還算平靜。可是,等他聽到簡讓說讓他廢掉左手的時候,面色大變。

他起身走到多寶架前,“容我去拿樣東西……”話沒說完,人僵住了。

開啟暗門的開關,被人毀了。雖然能夠修復,但在此刻,他無法讓裏面親信出來給他收拾簡讓。

**

鍾離嫵與賀蘭城走到攬月坊三樓的時候,柯明成、柯夫人、傅清暉、傅四夫人俱是神色陰晴不定,另有十名樣貌各異的錦衣男子分立在兩旁。

這十名男子,便是餘下十名樓主。

見到男子打扮的鐘離嫵,柯夫人與傅四夫人同時起身,前者是急着道歉,後者則是因為擔心。

柯夫人快步走到鍾離嫵跟前,屈膝行禮,“方才浣香樓的事情,妾身已經聽說,實在是那賤婢糊塗,我定會嚴懲,只求簡夫人不要生氣。”

鍾離嫵一笑,“此事應該與夫人無關,我曉得。”說話期間,仔細打量了柯夫人兩眼。

柯明成四十歲左右,而柯夫人只是二十歲上下,樣貌明艷照人。

來的路上,她聽賀蘭城說了,這不知是柯明成第幾位夫人了,之前的不是被小妾毒害而死,便是受不了柯明成唯色是圖的性情,立下文書分道揚鑣。

這一位柯夫人,對柯明成有着一份愚蠢的執着、痴情,讓人可笑,又覺得可憐——只因為他是她這輩子第一個男人,她就要做他一輩子的妻子。

但這種讓人可憐又可笑的感情,並不代表這個人愚鈍,正相反,她算是八面玲瓏的人,成為柯夫人的這幾年,一直將內宅的十三名小妾收拾得服服帖帖。

至於別的,她就沒什麼過人之處了。

“若有一日,柯明成死了,她是最傷心的那一個。”賀蘭城說起這些時候,神色無奈,“真荒謬,她跟一個這樣的貨色唱着痴情的戲。痴情二字,原來也能有糟蹋的法子。”

當時鐘離嫵忍俊不禁。

這時,傅四夫人走上前來,先對柯夫人笑道:“您內宅不安生的事情,等會兒再細說。”也不等對方搭話,便攜了鍾離嫵的手,走向簡讓身側的位置,低聲問,“你沒再遇到麻煩吧?”

“沒有。”鍾離嫵輕輕捏了捏傅四夫人的手指,“放心。”

“我也知道,可還是不放心,就多事命人將你一併請來。到底是看着你才心安。”

鍾離嫵有些小小的感動,“我曉得,多謝了。”

傅四夫人一笑,示意她落座,繼而轉身回到夫君身邊落座。

鍾離嫵落座之前,與簡讓相視一笑,落座后,看着立在眾人面前、神色焦慮至極的方鑫。

傅清暉輕咳一聲,對柯明成道:“柯老闆,你這攬月坊里一個不成文的規矩,是不是願賭服輸?”語氣是惡劣的。

“這是自然。”柯明成勉強笑了笑。

“既然如此,他還在磨蹭什麼?”傅清暉道,“方才我已問過齊掌柜,曉得他們各自下的賭注。你的望月樓主想贏到的物件兒,可是不能以金銀估算的無價之寶。怎麼,他一隻左手比那種寶物還矜貴?”

“四爺,”皎月樓主楊志通賠着笑上前一步,“這每個人都有每個人不能示人的苦衷。方樓主躊躇再三,定是有苦難言。既然如此,您不妨勸勸簡公子,請公子退一步……”

簡讓滿眼嫌惡地睨了楊志通一眼,“你,滾。”

“啊?”楊志通臉色一僵。

簡讓側目望向柯老闆,“來者是客,我嫌髒的人,你為何讓他在我眼前亂晃?”

傅清暉知道簡讓因何是這種態度。楊志通來島上之前是什麼人,他不清楚,但在攬月坊里,他手裏的人既要服侍客人,又要服飾他,不拘男女。

楊志通額頭青筋直跳。越是下作的人,反倒越受不得別人毫不遮掩的鄙視。

柯老闆見狀,反倒笑了,“那你就先下去吧。來者是客,攬月坊不能讓客人心裏不舒坦。”隨後看一眼傅清暉,暗暗嘆了口氣,吩咐方鑫,“你也只能願賭服輸。”略停了停,又委婉地道,“你那隻左手,於攬月坊也沒多大用處。”

方鑫又不可能與簡讓決鬥,既然不需明面上較量身手的高下,又何須在意這些小節。方鑫之於他的意義,是一顆探路石,能夠適度地摸清楚簡讓一些性情、習慣。

傅清暉示意身邊的隨從,“去,幫幫方樓主。”

方鑫的事情,便這樣在眾人前有了結果。

刀光閃、鮮血飛濺的時候,傅四夫人、柯夫人不自主地別開了臉,不敢看。

鍾離嫵與賀蘭城不動聲色。這種見血的場面,在皇室的歲月,從來不少見。賀蘭城還沒親身經歷過的情形,只有血淋淋的殺戮。

傅清暉道:“這件事了了,接下來,柯老闆,說說你小妾對簡夫人下藥的事。”

柯夫人即刻站起身來,歉然道:“此事是妾身管教不嚴……”

傅清暉不耐煩地擺一擺手,“柯家的后宅,你有說話的餘地,但事情出在前面的攬月坊,是你能說得清楚的?”

“可人是妾身房裏的妾室……”

傅清暉擰眉,“你怎麼聽不懂人話呢?”他要找一家之主理論,她偏要跳出來,這也罷了,關鍵是傻子都看得出,她說不清楚原委——一句管教不嚴就想把人打發掉?她倒是真敢想。

柯夫人卻向鍾離嫵走去,“簡夫人,您最清楚原委,能不能幫幫妾身?我一定會嚴懲那個糊塗的……”

鍾離嫵柔和地笑着擺一擺手,“夫人,四爺是傅家的人。”傅家在島上是什麼地位,不需誰多說。傅家的人要追究一件事,哪裏有別人討價還價的餘地?

柯夫人卻沒聽出話中深意,仍要繼續求情。

柯明成重重地咳嗽一聲,瞪了柯夫人一眼。

柯夫人立時噤聲。

鍾離嫵環顧室內,起身對傅四夫人道,“多寶架上不少寶物,我們去看看可好?不耽擱他們說話。”

傅四夫人頷首一笑,“說的是。”

兩女子到了多寶架前,低聲議論着擺件兒的出處、價值,期間鍾離嫵微聲對傅四夫人說了兩句話。

傅四夫人先是揚眉,繼而含笑點頭,“放心。”

那邊的傅清暉問柯明成,“我得知這件事情之後,並未宣揚,是料定你能給簡夫人一個交代。但我若是想錯了,也無妨,我會將這件事宣揚出去——就在今夜。”

柯明成滿心的惱火,心說這些東西怎麼就沒一個堪用的?方鑫的事情也罷了,最可氣的是九姨娘。他一再告誡她不要貿然行事,可她還是跑到鍾離嫵面前班門弄斧,這下可好了。

痛定思痛,他勉強笑道:“全聽四爺的,您說怎樣就怎樣,我都答應。”傅家不會失去公允,不管怎樣,都會給他留點兒面子。

傅四夫人轉回到傅清暉身邊,看了他一眼,嫣然笑道:“方才我也問過簡夫人了,簡夫人大度,不想深究。既如此,我就想做一次和事老——你們動輒就要見血,實在是叫人瘮得慌。不如這樣吧,把九姨娘交給我,我帶回家中,好生調|教一段日子,到她行事不再魯莽的時候,再將人送回給柯夫人。”

“好啊,好啊。”柯夫人即刻應聲,並且分別對鍾離嫵和傅四夫人深施一禮,“二位夫人都是寬厚大度之人,妾身感激不盡。”

柯明成氣得險些翻白眼,強行按捺下火氣,他理智地斟酌。

傅四夫人聰慧是真,但到底少了些閱歷和城府,柯家也沒開罪過傅家,這次應該只是要當和事老。如果鍾離嫵想把九姨娘帶到身邊盤問的話——

九姨娘跟他的日子並不太久,知道的事情很少,每日裏挖空心思忙碌的,不過是與柳姨娘爭寵。過一段日子她就能回來,只為這一點,也會對所知的攬月坊諸事守口如瓶。

“那就依四爺之見。”柯明成笑呵呵地應下,轉頭吩咐夥計,“從速把人帶來,交給傅四夫人發落。”

傅四夫人唇角彎成愉悅的弧度。

**

一行人離開攬月坊,傅四夫人命車夫跟在鍾離嫵的馬車後面,逕自進了簡宅。

之後,她喚隨從把九姨娘帶到鍾離嫵面前,道:“我可不要這樣一個人在跟前,況且自認也問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一定要交給你,這可是我們說好了的。”

她是真怕九姨娘尋機給自己或傅清暉下藥。她可不是鍾離嫵,傅清暉也不是簡讓,防不住的話,便是在家裏出醜,也能要她半條命。

鍾離嫵笑道:“放心,我還能反悔不成?今日多虧了你,明日我定會命人送上薄禮。”

傅四夫人撇一撇嘴,“誰要你的禮物?得空了去家裏找我才是正經。”

“禮物你要收,得空我一定和蘭綺去找你。”

“說定了?”

“說定了。”經過今晚的事,鍾離嫵是真的對眼前人有了好感。

“那我就回家去了。”傅四夫人笑容璀璨地道辭離去。

歇下之後,已到丑時。

鍾離嫵把今晚經過詳細告訴簡讓,“有了賀蘭城,算是找到了摧毀攬月坊的缺口。”有賀蘭城相助,不難找到本心不願一世下賤卻只能守口如瓶的女子,到那時,把這種事情宣揚出去,攬月坊便會成為人們嫌惡的場合,再不肯踏足。

這裏到底不同於別的國度,如果以色侍人的大多是被迫,傅家就會同情他們,心心念念的是讓他們脫離苦海。只要有這份心就足夠,其他的,是她和簡讓的事情。

簡讓則說起了楊志通這個人,“不出所料的話,攬月坊里的男女,有多半是他經手弄到島上。接下來,我想想路數,激怒甚至除掉他。如此一來,要麼是他忙中出錯,要麼是柯明成另選人手接替他。只要格局有變動,我們就能發現破綻,順藤摸瓜,一步一步,總能找到那些少年人。”

“嗯,這樣最好。”鍾離嫵絲毫睡意也無,雙眼亮晶晶的,“也不知道九姨娘是如何到了柯明成身邊,要是也是被抓到島上的……不行,我得去問問她。”說著,便坐起身來。

簡讓把她帶回懷裏,“大半夜的,你折騰什麼?”

“橫豎我也睡不着。”

“嗯,橫豎也睡不着,我們不妨着手大事。”他咬了咬她的耳垂,“要孩子的事,大過天。”

鍾離嫵輕輕地笑,摟住了他,“只怕不是那麼容易,我心猿意馬的……”她所指的是精力都放在了除掉柯明成這件事情上,或許會影響到懷胎。

“心猿意馬?”他挑開她的衣帶,“這樣說來,你是沒我心急。這可不對,該罰……”隨着低低的語聲,親吻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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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寵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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