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晚
02
單看身形輪廓就已覺眼熟,此刻又聽到他講話的聲音,唐果震驚了!!!
當然,並不只是因為他口氣不太好,最重要的原因是,這聲音沉磁悅耳,自帶低音炮,極具辨識度。
呃,像極了某個……她認識的人。
唐果小心翼翼地掀了掀眼角,再一次掃向後視鏡。
不看還好,一看嚇一跳……
如果不是正開着車,她真的好想對着自己腦門狠狠拍一掌。
怎麼就……怎麼就沒在第一時間認出他呢?
哪裏是什麼助理呀!
她好像從來不曾打聽過堂姐的工作情況,她從事於哪家經紀公司、旗下帶有哪些藝人……她都一概不知。
腦子嗡嗡的,唐果握緊方向盤,努力集中精神。
無法相信他就坐在自己車裏,更無法相信,墨鏡后的那雙眼睛似乎真的在沉默地凝望她。
車廂內,一時陷入詭異的氣氛中。
曉如忽然指向路邊,適時打破尷尬局面:“果果,到了。”
唐果一愣,飛速一瞥,啞巴生煎紅底黃字的店面招牌十分顯眼。
臨頓路上豎貫大小橋樑,唐果驅車開過菉葭橋,橋頭對面就是啞巴生煎。
把車停在河岸石欄邊,唐果手按在安全帶上遲遲未解,眼睛看向曉如,提出建議:“姐,我看我們還是買來帶回車上吃好了。”
脖子是轉過來的,因此,眼角餘光便輕易察覺到某人的視線。
那種他在注視她的感覺越發強烈。
唐果心率有點失衡,頭皮開始發麻,神情略顯古怪,落在曉如眼裏,非常簡單地就能判斷出,她儼然已經猜到了點什麼。
今天的行程是個意外,本就沒指望能瞞天過海,她裝糊塗,曉如自然也不說破,很爽快地解下安全帶,打開車門。
“我也這麼想的。走,咱倆排隊去。”
她下車下得太利索,而唐果卻還坐在車裏沒有動。
嘭地一聲,副駕車門反手帶上,唐果如夢初醒,急急忙忙也要下去。
左手剛觸及門把手,後排的人突然又一次開口:“我沒什麼胃口,不用給我帶。”
和上回莫名的冰冷不同,這次的聲音涼淡如水,已聽不出一絲情緒。
唐果動作僵着,猶豫了一下,嗓音極輕,中間出現一秒停頓:“早餐……多少吃點吧。”
等了等,無知無覺中,漸漸握緊門把手,一顆心輕輕提上來。
尷尬,又陌生。這是她此刻唯一的心情。
“不用,謝謝。”簡單又味寡的一句。
唐果輕吸口氣:“……好吧。”
直到下車后,這口氣才算慢慢吐盡。
她一臉血地仰頭望了望天。
時隔多年,和已是當紅明星的早戀對象意外重逢,是倒霉呢,還是倒霉呢……
唉,她果然霉運當頭呢。
*
啞巴生煎的生意好到爆,長龍一路排出店外。
曉如向唐果招了招手。
唐果走上前,望了眼這一小會工夫就又在曉如身後排上隊的幾位顧客,沒好意思插.入,規規矩矩地站在隊伍之外、曉如身側。
曉如笑着問:“幹什麼呢,這麼慢。”
唐果驚覺堂姐笑容里暗含深意,忽然有點緊張,忙把話帶到,奈何一張口就打了磕巴兒:“他……他說,胃口不好,早餐不吃了。”
“胃口不好?我還心情不好。”堂姐立刻皺眉,旁若無人地低聲發起牢騷,“就沒一天讓我省心。”
唐果默默垂着腦袋,有個問題在心裏不斷研磨,想問,卻又張不開嘴,糾結得腳趾頭都弓緊了。
“果果。”曉如突然喊她。
她一愣,驀然抬眸,眼神既乖又純凈:“……嗯?”
這下換成曉如怔愣。
毫無疑問,她這個與她關係不咸不淡的堂妹的確是個萌萌噠小美人,回回被她懵懵地望着,她一個年過三十的女人都心頭柔軟,毫無招架之力。
曉如當即軟聲道:“你在這兒排隊,我去附近看看哪兒有便利店。”
她在北京待得久,開口閉口都是地道的兒話音。
唐果疑惑地眨了眨眼,說:“是要買什麼嗎?我去吧,這附近我熟。”
話一出口,頓覺唐突。
堂姐是土生土長的蘇州人,大伯父家就住在博物館周邊的一個小區里,比她這個半路歸吳的外來客能陌生到哪裏去?
況且,大家又都是行動力健全的成年人,根本輪不到她瞎操心啊……
唐果有點囧。
隊伍龜速前進,她和曉如都已從門外進到店裏。
曉如笑容明媚:“那就麻煩你了,買兩個奶黃包就行了。”
奶黃包?!
唐果眼睛又睜大了。
曉如問:“有問題?”
“呃……沒有,我馬上去。”
唐果轉身走出店外。
寒風襲來,她瑟縮了一下,攏了攏羊絨圍巾。
她能想起的距離最近的便利店,走路過去大概需要七八分鐘。
唐果站在台階上,下意識望向停車區域,由於角度引起的反光,透過車窗,什麼也看不見。
怕被發現,她匆匆忙忙把頭低下。
這種感覺實在太要命,像做賊一樣。
手抄在棉服的口袋裏,她悶着頭,經過車前也不敢看。
直接從不遠處的巷子抄小路走,因為冷,所以走路速度比平常快。
到了便利店,剛接過店員手裏的袋子,就聽到站在櫃枱里的另一名店員熱情迎客:“歡迎光臨。”
沒有聲音,恰逢唐果轉身,鼻尖一下就蹭到對方的……肩膀。
涼涼的,滑滑的,以及一絲淡淡的、略帶熟悉的馥奇香調。
唐果連忙倒退,後背磕在收銀台,好在冬天穿得厚,不疼。
其實,單憑水平視線就已能判斷出是誰,那件黑皮夾克設計得很有型,而且領子還是人為立起來的。就算再巧,一天之內也不會這麼快就遇見與他撞衫的人吧?
可想歸想,唐果還是不敢置信。
她微微抬高視線,然後,呃……整個人呆若木雞。
針織帽還在,戴了黑色的口罩,但,黑超摘了。
大學舍友當中,有一位是他的資深迷妹,總是在她們耳邊“予寶、予寶”地不停念叨,說她家予寶一雙電眼宛若自帶美瞳,年僅十七歲就在歌手選秀中迷倒眾生。
舍友與他同歲,他參加比賽那會兒,她也正讀高二。
她說,五進三決賽時,那首原創歌曲《糖果心》,簡直是當年最佳情歌,不光曲美詞甜,他眼睛裏居然有光,十八都不到的少年抱着結他坐在舞台上,硬生生把她看迷了眼、聽迷了心。
什麼叫“一見楊過誤終身”,室友強調強調再強調,遇見予寶,她可算體會到了。
此時此刻,唐果看着眼前這雙漆黑眼瞳,腦海中不斷滾動着那些聽了無數遍的溢美之詞,呼吸變得很慢很慢。
冬天大家都捂得緊,他這樣的全副武裝不算特殊。但對於明星而言,真不能算作嚴實。粉絲們個個火眼金睛,識別偶像的能力出眾超群。
猛然間,唐果想起什麼,忙轉頭急急對店員解釋:“我們一起的!”
怕他出聲回應,怕他被人認出。他聲音的辨識度太高,再加上一雙眼睛露在外,危險係數直線上升。
脫口而出后,唐果才懊惱發覺,自己有些……替古人擔憂。
關她什麼事呢?就算他被追拍、被圍堵,也和她沒有半毛錢關係吧?
唐果輕咬嘴唇,突然就不太敢看他。
正忸怩着,他從架子上拿了盒口香糖放到收銀台。
刷卡,結賬,兩名女店員的眼睛就沒從他臉上移開過,好在收銀台前的另兩名顧客是年紀稍長的叔叔阿姨輩,注意力投放在別處。
唐果站他身邊,一顆心揪着。
他拾起口香糖的小鐵盒,隨手放進衣兜,轉身,與她微仰的視線相遇。
唐果躲閃不及,心跳一快,肩膀還僵着,他卻並未停留目光,宛如陌生人般,徑直離開。
胸口怦怦怦,唐果做了個深呼吸,拎着兩個袋子,低頭跟上。
便利店的玻璃門自動劃開,寒冷洶湧而至。
她看了眼手上熱騰騰的奶黃包,鼓起勇氣快步追上,與他並肩時,伸長手臂,將其中一個袋子遞給他。
“給你。”
他戴上墨鏡,頭微微低着,側着眼看她,下巴又一次藏在領子裏,除了鼻樑,其他五官都看不見。
就是這樣才糟糕,心底的緊張一絲一縷地蔓延,可是……突然把頭撇開會不會顯得很沒禮貌呢?
頭疼啊頭疼。唐果只好一鼓作氣,睜着大眼睛,友好地笑了笑:“我姐讓我給你買的。”
嘴邊呼出的白霧很快被吹散。
沉默。
只有冬日早晨凜冽的寒風在耳邊呼嘯。
沒戴手套,手凍得快要失去知覺,唐果笑容有點垮掉,面容訕訕:“……我裝包里保保溫,你回車上再吃吧。”
邊說邊低頭,準備拉開單肩背着的托特包拉鏈。
手裏的袋子被奪去,唐果怔了一怔,抬眸。
也不知他皮夾克的口袋究竟有多深,居然就這樣直接塞了進去。
雙手都抄在口袋裏,他看她一眼:“謝了。”
說完,就邁着長腿走到前面去了。
唐果眨了眨眼,另只手的無名指上還勾着另一個袋子,袋子裏只裝了一個奶黃包,是她嘴饞,買給自己吃的。
她愛吃奶黃包,以前念書的時候,爸媽工作忙,無暇顧及她三餐,兩個奶黃包加一杯豆漿,就是她每日的早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從沒吃膩過。
可是有人卻看不慣,高一和她同桌時,有一天,突然扔了一個保鮮袋給她,袋子裏裝的是像花朵一樣漂亮的水晶奶黃包,如同手工藝術品,比她在便利店裏常買的普通奶黃包好看N倍,而且,看着就很好吃。
她剛咬一口自帶的奶黃包,唇上還沾着餡料顆粒,完全不能領會他的用意。
他側身坐着,背靠牆壁,挑眉笑看着她:“誰都要像你這麼一根筋,那得錯失多少口福。”頓了頓,下巴抬了抬,“給你改善一下伙食,吃吧。”
這一改善,就一直改善到學期結束。
他奶奶是廣東人,粵式茶樓中的小點心幾乎都會做,他奶奶做什麼,他就給她帶什麼,每天都不重樣。可是輪了一圈后,她還是最愛奶黃包。就連與之相似的流沙包都未能搶佔她心頭一席之地。
為此,他信手拈來一句歇後語埋汰她,說她是小媳婦討飯,死心眼兒。
後來兩人在一起,他繼續給她帶奶黃包。
彼時早就已經不是同桌了,他站在她座位旁,垂眸俯視她:“我奶奶今天早上問,小媳婦對她的手藝還滿意嗎?”
正在喝水的她硬生生被嗆住,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
莫愁予。
唐果望着前方清雋挺拔的背影,若說心中沒有任何異樣那是不可能的。
億萬迷妹心目中的優質偶像,不僅是她的初戀,而且當初……還是她把他給甩了……
這些年每每想起,都感到萬般不可思議。
而這種感覺,此刻尤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