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手工黑芝麻糊(六)(捉蟲)
很多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要達到鄭柏飛說的那種境界,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
簡宓只能在心裏再三給自己打氣,趕緊把剩下的畢業作品完成,以免讓鄭柏飛在學校同事面前顏面盡掃。
幸好,幾幅畫都已經是掃尾階段了,簡宓當天就完成了“孟極幻蓮”,最後的成品她並不滿意,然而,讓她再對着這張以霍南邶為原型創作的作品,實在是一種折磨,她只能匆匆結束。
等她從畫室里出來的時候,霍南邶已經在了,兩個人對視了一眼,簡宓避開了目光。
“吃飯。”霍南邶簡潔地命令。
“我吃過了。”簡宓委婉地拒絕,“你自己吃吧。”
提拉米蘇呼哧呼哧地跑了過來,咬着她的鞋子往外拽,這兩天簡宓吃完飯就帶它出去散步,它都習慣了。
簡宓蹲下來摸了摸,它的毛越來越長,天氣越來越熱,什麼時候該去修修毛了。提拉米蘇“咕嚕”一下又躺到了,露出了小肚皮,還“汪汪”地叫了兩聲。
“過來陪我坐着。”霍南邶沉着臉道。
剛要去抱提拉米蘇的手頓住了,簡宓歉然揉了揉它的小肚子:“乖,自己去玩。”
看着她在餐桌旁坐了下來,霍南邶這才滿意了,夾了幾口菜,“呼嚕呼嚕”喝了幾口湯,風捲殘雲一樣把飯吃完了。不經意間抬頭一看,才發現簡宓正定定地看着他,一雙墨色琉璃的眼睛清亮平靜,卻彷彿河面下的暗流,隱藏着難以察覺的怒火。
“這樣看着我幹什麼?”他頓時興味了起來,這陣子小媳婦一樣的簡宓越來越索然無味了,還是這樣有意思。
“和你商量件事,”簡宓淡淡地開口,“以後你要往我身上潑髒水直接點,別把不相干的人拖進來成嗎?”
霍南邶愣了一下:“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心裏明白,”簡宓不想多說,軟肋在人家手上,“鄭老師是個很好的人,你不要太過分。”
“哪個鄭老師?”霍南邶的眉頭皺了起來,“是不是呂亟說的那個小白臉老師?”
簡宓愕然:“你們……怎麼可以在背後這樣對人說三道四的?鄭老師書香門第,那是浸淫了幾代人的藝術家氣質,儒雅端方,你以為都是你們這種暴發戶嗎?”
從前情熱的時候,兩個人都沒少拿“暴發戶”調侃過,然而今天這一聽,卻分外刺耳,霍南邶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嘲諷道:“有夫之婦還在意淫別的男人,看起來真是家學淵源。”
簡宓的指尖顫抖了起來,這一刻,她真想端起那碗排骨湯全潑到眼前這張傲慢刻薄的臉上去!
然而她到底還是忍了下來,咬緊牙關站了起來,抱起提拉米蘇就往外走去,“砰”地一聲關上了大門。
一股濁氣在胸口亂撞,霍南邶把筷子一丟,拿起手機給呂亟發了個短訊:給我查查今天簡宓在藝大發生什麼了。
呂亟的辦事效率很高,沒過半個小時就給霍南邶來了電話,把他打聽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彙報了一下。
“校方關於簡小姐的事情已經被鄭柏飛壓下去了,不過流言蜚語倒是傳得挺快的,學校的論壇里有好些關於簡小姐和鄭柏飛的傳言,都寫得挺難聽的,你要不要看看?”呂亟謹慎地問。
霍南邶冷冷地問:“誰幹的?”
“不知道,學校里和簡小姐有矛盾的只有一個名叫苗於蘭的同學,不過,看這動靜,她好像還翻不出這種大浪花來,”呂亟遲疑了片刻道,“其實……我乍眼一看也以為是你的手筆。”
霍南邶被噎了一下,胸口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你去查一查到底是誰幹的,這都把黑鍋甩到我身上來了,膽可真肥。”
“好,”呂亟應了一聲,等了一會兒,見霍南邶還沒掛掉電話的意思,便又問道,“那簡小姐這件事情,要不要我後續跟進處理一下?”
霍南邶這才陰沉地道:“不是我做的我去替她收拾什麼爛攤子?那個鄭柏飛不是很厲害嗎?讓簡宓去看他的本事吧。”
從車庫開了出來,霍南邶特意在小區里掃了幾眼。
正值初夏的時節,小區里納涼的人還挺多的,有的成雙成對,有的三口之家,更有耄耋老人顫巍巍地手拉着手走在青磚鋪就的小道上,看上去溫馨而安寧。
他一眼就看到了簡宓,小區裏的幾個小孩正圍在她身旁,和提拉米蘇鬧着玩,小狗也有人來瘋,提拉米蘇儼然一個眾星捧月的小公主,追着球四下跑着,中途還不忘跳到主人身上邀功賣萌,簡宓顯然有些心不在焉,只是時不時無意識地替提拉米蘇黏走身上的枯草殘葉,嘴角再也沒了從前那輕淺溫暖的笑意。
有個在小區夜跑的年輕人在提拉米蘇面前停下了腳步,逗了逗狗,和簡宓聊了起來。顯然,聊的話題很得簡宓歡心,她的眼睛和從前一樣彎了起來,眼角微微上挑,然而那笑意還沒盛放,卻在看到酷路澤時驟然消失。
一股煩躁之意從心頭泛起。
這個女人就不能安分一點嗎?總是在外面招蜂引蝶。
他刻薄地想着,一踩油門,出了小區朝着愛莎大酒店開去。
酒店專屬的俱樂部在五樓,只對黑鑽VIP開放,裏面各種娛樂設施一應俱全,寧則然和賀衛瀾正在玩沙狐球,而安意則手持紅酒站在一旁助威,笑意盈盈。
一見霍南邶,安意的眼睛一亮,幾步便迎了上來:“南邶,我聽寧大哥說,簡沉安的事情都差不多了?”
霍南邶點了點頭,順手接過酒保手裏的紅酒一飲而盡。
“那是不是可以去北都市了?寧大哥一直盼着你去北都發展,到時候你們兩兄弟聯手,一定能把寧家那些老古董擠出董事會。”安意期盼着問。
寧則然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衝著酒保打了個響指,酒保熟知他的品性,送上來了一小杯調好的馬蒂尼,他放在鼻前輕嗅了兩秒,這才抿了一口:“簡沉安來找過我兩次,他對他那個弟弟倒真是上心,現在主動權在你手上,看你想怎麼辦了,你趕緊把事情解決了,我在際安呆得太久了,家裏怕出亂子。”
“還能怎麼辦?”安意冷笑了一聲,“冬茜姐被他害得那麼慘,最好他家破人亡才解恨,南邶,你的最後一步安排得怎麼樣了?我迫不及待想看到簡沉安得知真相的嘴臉了。”
霍南邶沉默不語,他的計劃縝密,所有的發展也盡如他的意料,簡沉安本身沒什麼弱點,弱點都在家人身上。那個簡鐸安好高騖遠又貪慕金錢,一引誘就上了鉤;而簡宓就是個嬌養的單純小公主,他花了點功夫就讓人墜入了愛河。
他的最後一步就是要讓簡家分崩離析,以他這些日子來對秦蘊的了解,簡沉安出了軌,有過孩子,更做出那些禽獸不如的事情,秦蘊肯定是要離婚的,遭受這樣的數重打擊,簡沉安連自殺都有可能。這是他心心念念盼了幾年的結局,是他對姐姐最好的交代。
然而,簡直是鬼使神差,那天在車上,他居然對着簡宓說了一句“再說吧”。
他當然不可能心軟,只不過是想要貓捉老鼠地戲弄一下已經在口邊的獵物罷了,鈍刀子割肉慢慢磨,讓簡沉安看看他造的孽在女兒身上的報應。
“我的事情我心裏有數,”他淡淡地道,“而且,大哥,我覺得際安市的商業環境比起北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很有大展拳腳的空間,你們寧氏發展到現在,北都已經滿負荷了,而際安的這塊肥肉才只有了愛莎大酒店這一個項目,實在是太可惜了。”
寧則然皺了皺眉頭:“不僅僅是因為寧氏的發展,你知道,你外公這些年身體不好,又對你們姐弟倆特別惦記,你卻一直還不肯回去,是對他還心存芥蒂嗎?”
霍南邶的母親寧美薇是寧則然的姑姑,當年寧美薇愛上了北都街頭的一個小混混,寧家在北都家世顯赫,當然不可能讓小女兒嫁給霍迪,寧則然的爺爺毫不留情地棒打鴛鴦,然而寧美薇雖然看上去柔弱,骨子裏卻是個倔犟的女人,跟着霍迪私奔了。
要說對外公一點兒都不怨恨,那是假的,然而外公已經七十多了,年逾古稀,過了這麼多年後終於對當年的粗暴蠻橫悔不當初,找到了霍南邶和寧冬茜后,知道女兒已經去了,老淚縱橫,都一下子病倒了。
“當然沒有,”霍南邶矢口否認,“都過去了。”
“那就好,”寧則然斷然道,“你把這件掛心的事情了結了,和你那個簡宓把婚離了,趕緊跟我回北都去。”
安意緊盯着霍南邶的表情一霎不霎。
霍南邶沒有應聲,把紅酒杯往旁邊一放,笑着說:“好了好了,難得哥們聚聚,別說這些掃興的事情了,來,衛瀾,我和你殺一盤。”
賀衛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中的沙狐球,擺在球桌上屏息凝神往前一推,球沿着長長的滑道朝前滑去,和球沙混雜在一起發出了細微的摩擦上,最後落在了高分區內。
寧則然鼓起掌來:“不錯。”
霍南邶懶得玩這種精巧的東西:“這有什麼意思,來,我們去打桌球,保准打得你投降為止。”
“你看,我喜歡的卻不是你愛好的,”賀衛瀾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道,“你確定你姐如果清醒會希望你這樣報復簡家嗎?而且我覺得你現在這樣真是本末倒置了,南邶,我覺得你的當務之急不是去折騰簡家的人,而是應該想辦法治好你姐的病。”
“北都有最好的醫生。”安意柔聲道,“南邶,回北都吧,對你、對冬茜姐都是最好的選擇。”
霍南邶沉默了片刻,遺憾地看向了賀衛瀾,“可惜我姐不能來際安,要不然可以放心地交給你。”
“為什麼不能來際安?”賀衛瀾反問。
“冬茜姐對際安很敏感,任何和際安有關的東西都會讓她失常。”安意飛快地解釋,看着霍南邶的眼中掠過了一絲陰沉之色。
“這完全可以解決,”賀衛瀾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不過一看寧則然和安意的臉色,便知趣地岔開了話題,“不聊這些了,最近我家裏也不太平,我那二哥和我侄子斗得天昏地暗,我心裏悶得慌,來來來,咱們喝酒打球,今晚不醉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