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狹路暗爭

47.狹路暗爭

素縈近來覺得她伺候的這位白姑娘有些不大對勁,常常出神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麼,話也變得很少,早上起得甚遲,且動不動就打瞌睡。

素縈的房間與白朮的隔着一處,夜裏,素縈總能聽見白朮屋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有時她起夜,還能看見白朮屋中挑着的一星半點燈火。

結合從“書本”上得來的知識以及素縈自身猜想,素縈琢磨着,白姑娘難不成是害喜了?

當素縈把心中疑慮告訴白朮時,後者一口茶噴出去老遠。

白朮被茶水嗆到,咳得小臉綳得緊緊的,幸虧戴着面具,為她免去部分尷尬,只是茶水一半噴出去,一半浸在面具裏面,濕漉漉的有些難受。

當著素縈的面,白朮不想摘面具,她擺擺手,“你先下去吧。”

素縈只道是自己說話惹得白朮不高興了,原本為白朮撫胸口的動作一滯,接着慌裏慌張地跪下道:“素縈知錯!素縈知錯!素縈以下犯上,還請姑娘責罰。”

這下白朮是真有些惱了,她將素縈說教這麼久,教她君子之禮,親友相待之儀。不說別人,單是對她,大可不必如此拘謹。誰知一經嚇,小丫頭又將“以下犯上”“奴婢”掛在嘴邊。

孺子不可教也。白朮故意凶道:“看來你跟你之前的主子情誼頗深啊,我在你心中排不上位置,說的話也不如你那位舊主子頂用。”

她這是玩話,雖然故意作出一副兇巴巴的樣子,但半分拿架子的意思都沒有,明耳人一聽便能聽出話尾的笑意。

誰知素縈卻大驚失色,一張臉陡然變作慘白,結結巴巴地說不上話。

白朮看着素縈一反常態,收了想要打趣的意思,問道:“怎麼了?”

“姑、姑娘……”

“你怕什麼?我在逗你玩呢。”

“哎?”素縈一愣,繼而按着心口,僵笑道,“姑娘在逗素縈玩?”

“嗯。”

“姑娘說得太嚴肅,素縈當真了。”

“怪我。”

“不不不,怎麼能怪姑娘……”

白朮打斷素縈的話,“你來找我,原是有什麼事?”

“哦。”素縈鬆口氣,動作雖小,卻被白朮看在眼裏,“素縈原是想陪姑娘出去走走的。素縈見姑娘近日多憂,又常常悶在屋裏,怕姑娘憋壞了身子。素縈昨日發現一處僻靜地,風景真真是極好,保准姑娘會喜歡,就是離咱太興宮有些遠,素縈尋思着,不如今日趁早來,好陪姑娘出去走走。”

白朮表現出一副感興趣的樣子,“那地方在哪兒?”

“在一十一天清凈地,姑娘可知?”

一十一天清凈地,那何止是“有些遠”。

白朮搖頭,“我初來乍到,又怎麼會知道。”

素縈小心翼翼,“那姑娘意下如何?”

白朮順着她的話,“去看看吧。”

***

素縈叫了輛馬車,報備完便扶着白朮坐上去。車廂以綾羅織錦為壁飾,座椅上的靠墊也縫得精緻柔軟,角落裏擺了只香爐,乍看下不起眼,細瞧才發現是用整塊黃花梨木雕成的,做工十分精緻。

素縈覺察到白朮的疑惑,解釋道:“是殿下的御車。”

白朮瞭然,怪不得,區區一個車廂修得這麼大,但凡她高興在裏面踢蹴鞠都不成問題。

“殿下他,知道我們要出門?”

素縈點頭,“姑娘的行蹤,自然是要告知殿下的。”又說,“殿下待姑娘真是好,我說姑娘要去一十一天觀景,殿下二話不說便調了自己的馬車。”

若真的“待她好”,難道不該親自陪同嗎?

當然,翊澤不來,最合白朮的意,他若來了,她才是不知怎麼辦才好。

從東海將她帶上九重天的頭幾日,翊澤每天都會來看她,從他的種種表現看,翊澤必是已經認定白朮就是當年的極黃了,雖不知他是如何發現的,白朮一口咬定是翊澤認錯人了。

他愈示好,她待他愈冷淡,終於有一天他問:“你就這樣不願見到我嗎?”

她答:“殿下強行擄人,白朮已是怨極,若殿下繼續相逼,白朮只有一死。”

從那以後,翊澤便不再來了,聽侍女們說他將自己關在了紫竹林,除了凌霄殿的早朝,哪兒都不會去。

當時素縈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見翊澤久不來,還怨了一陣白朮,說真是搞不懂她,也不知為自己圖謀圖謀。

“我就是在為自己圖謀。”白朮笑道。

為自己謀划,來之不易的小命,得牢牢抓緊。

為翊澤謀划,沒有她,他一定能過得更好吧。

***

通往一十一天的雲海棧道並不平坦,白朮從前駕車去時,常常顛得半死,今日坐在車廂內卻絲毫不覺搖晃,問過後才知道,車前奔跑的四匹烈馬,乃天河戰馬,與煦晨宮那批載日座駕打一個娘胎里生的。

白朮聽罷感慨,金烏居然每天都坐這麼個舒服玩意,真是奢侈啊奢侈,怪不得髀肉橫生,她最後一次見它仍舊是一隻大肥鳥,該!

樓玉的那句口頭禪怎麼說的?肥肉是一切罪惡的根源。她初聽樓玉講這句話時,叼了只雞腿啃得正歡,聽罷看了樓玉一絲兒肉都沒有的骷髏架子一眼,默默將另一隻雞腿遞過去,“吃嗎?”

樓玉嘴上說著“哎呀這多不好意思啊!”手上速度則快的驚人,一把奪去,大快朵頤。

白朮拍拍他的背,“慢點吃,多吃點,長些肉,否則叫二郎真君的哮天犬叼去了,我也沒法救你。”

“咳”樓玉一塊雞骨頭卡在了喉嚨管里,把指骨從胸腔伸進去,摳了好半天才摳出來。

白朮慢條斯理地吃着她僅剩的一直雞腿,不咸不淡道:“該。”

“姑娘,到了。”

素縈脆生生的聲音將白朮遊離的神思喚回,她掰指頭算了算,問素縈,“近期的天狗食月,可是在三日之後?”

“回姑娘,確是在三日後。”

很好,三日後,天狗食月,九天氣息最為微弱,她便可趁機逃離。這幾日的夜裏,她一直在計劃如何出逃,時辰、路線、喬裝成何人模樣混將出去都已經擬好,只有一點……

“姑娘,可覺心裏舒坦些了?”

“嗯。”白朮望了望四處,景都是些單調的景,沒什麼新意,她比較在意的是素縈帶她來此的目的。

感覺這丫頭有什麼事瞞着她。

白朮撫了撫道旁碧綠的茶花葉,隨口道:“素縈,你是何時飛升的?”

“回小姐,素縈並非飛升的凡胎,而是草木精靈所化。”

白朮有些驚訝,道:“那你必是極壽長的。”

草木一類的精靈,不像飛禽或走獸,本無靈識,修鍊起來往往困難得多,修為也較同階的獸靈低上許多,並且大多數因為不能自保而中途夭折,像素縈這樣修成人形還沾了福澤瑞氣的,倒是少見。

“快萬歲了。”素縈說罷,眉間微蹙,“說來慚愧,素縈至今還未修得內丹。”

白朮安慰她,“再多些時日,自然就有了。”

“也不知還要過多久。”素縈喃喃低語,領着白朮走上一條林間道,在道路將近時,眼前出現一方開闊水域,波光粼粼,荷葉叢生,上方橫過一座石橋。

當白朮走上橋時,迎面剛好走來一眾人。

為首是一名罩了煙羅綢紗的女子,兩旁則各站一名侍女。白朮覺得不論是那女子,還是她的侍女都好生面熟,可一時半會兒怎麼都想不起來。

女子見了白朮,神色除了更憂鬱些倒沒什麼別的變化,她左側的一名侍女卻突然面露鄙夷之色。

看到那侍女的臉,白朮算是想起來了,叫什麼來着的?綠茶是吧。表情太過深入人心,叫她這等臉盲的都難以忘懷。

至於那女子,自然是茗若不假。

綠茶見白朮杵在那兒,不進亦不退,站出來嗔道:“哪兒來的野婢,見我家小姐在此也不知避讓!”

未等白朮說話,素縈已替她喊回去:“大膽!我們可是太子殿下寢宮裏的人。”

茗若聽聞拉住綠茶,向白朮賠禮道:“原來是殿下宮中的貴人,我的婢子有眼不識泰山,還望二位姑娘莫怪。”

儘管素縈一再暗示對方出言不遜,該當問罪,樂意當個和事老的白朮搖搖頭,退至一旁道:“橋頭路窄,仙姬先行吧。”

茗若啟唇,“多謝。”

說著,與白朮擦身而過,走路時蓮步輕移,髮髻上的金步搖只是輕微晃動,叫白朮看得好生佩服。

綠茶仍是一副不好惹的相貌,白朮心中納悶,要說自己上一世同她有些瓜葛,她看自己不順眼也就罷了,這一世她倆怎麼說也是初次見面,自己還戴了張面具,連長什麼模樣都不知道,怎麼一上來就吹鬍子瞪眼的?

難不成,綠茶患了一種是女性就討厭的病?

正疑惑着,白朮看見綠茶突然從袖中伸出手來,她倆此時挨得極近,綠茶做此動作除了白朮外再無人能發現。

手剛一伸出,綠茶便往白朮身上猛推了一把。

只聽“噗通”一聲,原本安若明鏡的湖面上濺起了巨大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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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兮凰兮從我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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