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君何以果

3.君何以果

小黃少時是個不知羞恥為何物的潑皮無賴,這一點她承認。

她也曾年少不懂事,跟在她五哥極煥身後掀過別地女仙的裙子,從凡間的集市上買五文錢一部的春宮簿子,拿到學堂里五兩銀一部地兜售。

然而這一切,自打她不穿衣服下河摸魚被極風發現吊著打了一頓后,就有了改善。

極風吊著打完她,又丟給她一部《女訓》,叫她從頭到尾認認真真抄三遍。

在那部《女訓》裏,小黃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她這才知道,原來哥哥比她多長個物什,並非身體畸形,而是因為他們是公的!虧得自己還同情了極煥好幾千年。

她這才知道,原來春宮簿里的兩個小人不是在打架,而是在干羞羞的事情。

她這才知道,紫菀上神真的只是空掛着她娘親的名號而已,除了教她遇事保命要緊,旁的啥也沒教給她。

合上書,小黃決定重新做凰,極煥再喊她下河摸魚她是斷然不會去的了,不僅如此,同其他男仙一道時,得避嫌,不可勾肩搭背稱兄道弟,成何體統!出門在外,端的是崑崙虛凰女的架子,斷不可失儀,是以崑崙虛眾人嘖嘖稱奇,道小黃不知何時轉了性子。

就算她有時按捺不住一顆蠢蠢欲動的心,也總要掙扎幾番,確定此地無人管顧,無人識得她,這才喬裝易容,混摸進逮兔子或捉螞蚱的大部隊裏去。

由此可見,她本性里還是要點臉的。

所以一想到自己剛剛那麼不要臉的壓在一個沒穿衣服的男仙身上,把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了,小黃的臉就火辣辣燒得厲害。

沉默片刻后,小黃輕咳一聲打破寂靜,“仙、仙友,你可還在?你……衣裳穿好了嗎?”

耳旁一陣窸窣響動,自指縫漏光處,小黃見着兩隻紅艷艷的山果子被遞來,又聽得對方道:“吃嗎?”

聲音暖暖的,很是溫柔好聽。

肚子不爭氣地“咕”了一聲,考慮到今宵晚膳沒着落,小黃便也不客氣,把捂眼的手放下來就要去接果子。哪知對方還是一副赤丨條條來去無牽挂的模樣站在那裏,嚇得小黃又慌忙將眼睛捂上。

“仙、仙友,你這是作甚,速速把衣裳穿起來為好!”

荒郊野嶺,孤男寡女,男的還沒穿衣服,這情景怎麼看怎麼像那些話本里最最狗血的橋段,只因對方委實生得漂亮,小黃竟絲毫沒有往這方面想去。

這會功夫又沒了動靜,小黃心下不安,悄悄分開一指縫,見那男子仍站在原處,手上捧着山果,一臉淺笑地望着她。

小黃臉又沒來由地一熱,小聲道:“你可是沒有衣裳?”也不等男子說話,逕自解下一件外罩的小褂,遞予男子,“喏,拿着遮遮也是好的。”

男子沒接,也沒說不接,只側了側頭,有些茫然地望着小黃。

“莫不是不會穿?”

這下,男子終於點了點頭。

小黃有些無語,她琢磨着這男子估計是暘谷里靈氣化出的山精,天生地養自是不知穿衣遮羞的,又想到自己待會還要勞煩男子帶她離開暘谷,讓對方這樣赤丨條條同她一路走下山,甚不雅,便道:“那你閉上眼睛。”

男子聽話地把眼睛閉上了。

小黃抖了抖手上的褂子,慢慢向男子走近,保持着目光一直停留在男子的臉上,然後雙手環過去,把小褂系在男子的腰間。

出於緊張,小黃出了一手心的汗,眼睛又沒法盯着看,是以系了半天,那衣裳結也沒系好。男子倒也不急躁,一直默默閉着眼,等到小黃終於系好衣結叫他睜眼,才慢慢把眼睛睜開,有些驚訝地摸了摸腰間的褂子。

“你方才那個樣子,若是碰上什麼神女仙娥,委實不雅,我這個褂子就贈給你,作遮羞用。”

男子點點頭,又去摸腰間的褂子,一副很歡喜的模樣,末了還不忘繼續將山果遞上來問小黃,“吃嗎?”

“啊,那謝謝你啊。”

小黃接了果子,滿咬一口,但覺入口香甜,汁水充沛,不由面露喜色,男子見她喜歡,便將手上的山果都贈與她,十分有耐心地等着她吃完,還在她噎着時幫她拍了拍背。

等到果子吃完,小黃才想起一件要緊事,拉着男子左看右看,言辭頗急切道:“我方才摔下來的時候,可是壓着你了?”

她二哥極瑤同她說過,物體從高空下落時有個什麼勞什子勢能,並且這個物體越重,下落位置越高,勢能就越大,從房頂上跳下來把地面砸個坑也不是沒有的事。她方才被金烏鳥連累,從萬米高空摜下來,雖說一路上有榕樹枝磕磕絆絆的,但她到底是個大活人,被她這麼結結實實地一砸,指不定要落下什麼後遺症。

男子被小黃拉着左右看罷,漂亮的眼睛裏笑意更深,他拉住小黃道:“不打緊。”

“真不打緊?”

“嗯。”男子點頭。

小黃橫豎還是不放心,從頸子裏扯了塊貼身玉佩,交到男子手裏,想了想,乾脆直接給他掛在脖子上,“你若是有什麼不適,就持這塊玉去極北崑崙虛找我,他們看見這塊玉自會放你進去。若是病勢太凶,不及趕路,你便將這塊玉當了,也好請個郎中,抓幾副葯。”

男子低頭撫摩着那塊玉,不說話。

小黃又向他詢問,“你可知下山的路怎麼走?”

暘谷靈氣頗深厚,且有天然仙障,是以入山之人無法用法術騰雲,還需得走山道離開。小黃自幼識路無能,若是讓她自個尋路,找到明日這個時辰還不知能否找到,幸而男子在聽到小黃的問話後點頭道:“知道。”

夜色已深,山道變得模糊,男子將小黃護在身後,遇到險峰陡石處還拉着她的手一道走。

雖說孤男寡女手牽手一起走山路有那麼一點傷風化,但令小黃奇怪的是,在面對眼前的男子時她倒沒什麼拘束感,兩人一併牽着手走好像也很自然,沒有什麼不對。

而後男子便一路將小黃牽至山腳,出了仙障騰雲之術總算能用了,小黃暗吁口氣,捏了個決,蹦上雲端,揮手便要同男子告別。

“你明天還會來嗎?”男子問她。

“怎麼說呢,應該是不會了。”極風禁止她來暘谷她卻還是來了,雖是受金烏連累,但叫極風發現了到底不好交代,想及她大哥的行事作風,她怎麼敢來過一次再來一次?

但在看到男子因她一句話而逐漸黯淡下去的眼眸時,心中又生出些許不忍,只得改口道:“我盡量吧……盡量來。”

“真的嗎?”男子重又高興起來,“什麼時候?”

“嗯……具體時辰我說不上,得空我就來看你。”

“好。”男子說,“我等你。”

祥雲愈駕愈高,山腳下男子的身影也愈來愈小,小黃忽然覺得心口氣有些不順,倒像是不舍似的,便伸手撫了撫。

她在去往煦晨宮的道上一路飛馳,想着等會要領怎樣的責罰。

那金烏將她摔進暘谷后便沒了蹤影,指不定是往哪兒撒野去了,金烏是神鳥,四海八荒的妖獸奈何不了它,因此對於它的鳥身安全,小黃倒不怎麼擔心,只是一想到明早起來極風沒鳥驅,人間沒有太陽,或者說太陽在人間亂跑,小黃就感到背後的冷汗一陣陣地往外冒,極風那黑中帶青,青中泛白的臉色即刻已出現在她腦海中。

莫非她仙元要就此中斷了?

且煦晨宮的規矩向來嚴苛,幾時上工幾時用餐幾時歇息都要按着點來,她上完工不僅遲歸個把時辰,馬也跑了車還沒帶回來。

小黃覺得她方才猜測里的“莫非”二字,可以去掉了。

心驚膽戰地回到煦晨宮,卻見庭院中一派燈火闌珊的寂靜祥和氣氛,只綉綉在廂房裏為她守了盞燈,見她進屋便關切道:“姑娘是去哪兒了?”

小黃躡手躡腳掩了門,同樣關切道:“我大哥找我沒有?”

綉綉點點頭,“姑娘今日被罰晚膳,免去了膳前的點名,只我晚間去井邊汲水時遇見上神,他向我問起姑娘,我道姑娘勞累一天、身上又有傷,趁早便歇了,上神便沒其他言語,逕自去了,這才瞞混過去,不然叫上神發現姑娘這麼晚才回來,就不是挨頓板子的事兒了。”

小黃苦笑,“瞞得過一時瞞不過一世,今晚是瞞過去了,明早怎麼辦。”

綉綉不懂她的話,依舊問:“姑娘究竟是去哪兒了?”

小黃擺擺手,在綉綉身旁坐下,貼耳道:“你且同我說,咱這個煦晨宮裏養的馬,是什麼馬?”

綉綉滿臉狐疑,卻還是乖順回答:“是胤琰上神當年贈與煦晨宮的天河戰馬。”

“別處還有一樣的沒有?”

“這……難說,要有也只得胤琰上神有。”

“有就行,有就行。”

綉綉被小黃兩句話一繞,越發糊塗了,乾脆直接問:“姑娘問馬作甚?”

小黃躊躇兩下,方道:“我將大哥的天馬弄丟了。”

“姑娘可是在說胡話么?天馬不早就回來了嗎,比姑娘回來得還早呢,只那馬車頂有些鬆脫,我已經安排人修好了。”

小黃一臉震驚地拖着綉綉去馬廄看,果見那幾匹天馬正溫馴地垂着頭在廄里吃草。

小黃不由得心花怒放,好,不愧是天馬,自個兒認得歸家路的!

然而才高興片刻,又想到金烏也丟了,登時垂頭喪氣起來,綉綉被小黃忽喜忽憂搞得摸不着頭腦,只道她是累得精神衰弱,便催促她快些歇息,明早還要上工。

上工上工。小黃嗟嘆。是上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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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兮凰兮從我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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