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那貴婦卻道:「丈夫有了個私生子,這讓我怎麼開懷得起來?」

此言一出,安夏與杜夫人皆滿臉詫異,按說,來買東西的客人一般不會暴露這麼私隱的事情。

「這位老闆娘,」那貴婦對杜夫人道:「我看你年紀與我相仿,才與你說叨說叨,反正崎國與蕭國相去甚遠,我家裏的事說給你聽,也不怕什麼。」

「貴客有什麼苦水,儘管跟老身說來。」杜夫人道,「我喪夫多年,也是滿腹苦楚,好在上天眷顧,最近過得還不錯。夫人也定會有苦盡甘來的一日。」

「老闆娘真會說話,」貴婦嘆口氣,「不過我這境況怕是好不了了,丈夫這個私生子瞞着我好多年,我最近才知道他在蕭國,便背着丈夫前來,想看看這孽子究竟是何模樣。」

「原來如此。」杜夫人點點頭,「怪不得貴客滿面愁容。」

貴婦又道:「方才聽聞他就住在這附近,就在前面朱雀巷。」

朱雀巷?

安夏心中一驚,杜夫人臉上也神情一變,卻依舊鎮定地問:「老身也住朱雀巷,說不定能幫貴客打聽到什麼。」

「打聽倒不必,我都清楚了。」貴婦看向她,「只是猶豫着要不要前去見面。聽說那孽子有一寡母,雖然並非他的親生母親,可這些年來兩人也算相依為命。」

說到朱雀巷,又有什麼寡母,安夏心尖直顫,差點以為是杜阡陌,還好他並非養子。

杜夫人倒是一陣沉默,像是霎時失了言語。

「老闆娘,你說,我該去見他嗎?」那貴婦繼續道:「我是覺得他與養母也不容易,聽聞最近日子過得不錯,還是不要去打擾了吧?」她話中有話。

「對……」杜夫人囁嚅道:「對……還是不要去的好……」

「不過那孽子若是知道我來了,反而想見我呢?」貴婦反問。

「怎麼會……」杜夫人臉色越加發青,「他……怎麼會呢?」

「怎麼不會?」貴婦挑眉,「他若知道我夫家權勢,想與我兒子爭奪家財呢?」

杜夫人忽然斬釘截鐵地道:「不會的,肯定不會的!」

「老闆娘豈會知道他的想法。」貴婦睨了杜夫人一眼。

杜夫人垂下眸子道:「老身只覺得這是人之常情,既然他與養母日子過得不錯,斷沒有再去爭家財惹麻煩的道理,貴客大可放心。」

「所以我不去見他,他也不會來見我?」貴婦意味深長地道:「我真的可以放心嗎?」

「老身可以拍着胸口說,貴客真的多慮了。」杜夫人回答得無比肯定。

「這就好。」貴婦微微一笑,「那我挑幾件首飾吧,就當多謝老闆娘為我抒懷。」

「貴客不用言謝,若是為此而勉強買我們藍玉堂的東西,那倒真的不必了。」杜夫人的態度卻忽然冷淡起來,「我們的東西是要賣給真正識貨的人。」

「那好,我也不久坐了。」那貴婦起身,「我住在蕭都最大的仙蓬客棧,還要逗留幾日,雖然不急着見那孽子,但終究還是想見他一面,不聽他親口說幾句,終歸不太放心。」

杜夫人平靜地道:「也要別人願意見貴客你才是啊。」

「或許他也有話要對我說呢?」貴婦笑看着她,「只要不與我兒子爭家財,一切都好說,我也定會與他客客氣氣的。」

杜夫人聞言,抿唇不語。

「考慮考慮也是好的,反正我也不急。」

安夏在一旁聽得糊裏糊塗的,杜夫人一向不是愛管閑事的人,但與這貴婦一問一答說了許久,倒是罕見,難道是因為同是朱雀巷的鄰居,就變得這般熱心了?

她心下迷惑,然而這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她便沒多想,現在她該多擔憂邊關的戰事才是,還有她和杜阡陌的婚禮,真的可以如期舉行嗎?公主府還要建好久……久則生變。

杜阡陌從御書房出來時,天色已晚,今夜星光黯淡,似乎將要下雨。很意外地,他看到安夏站在花蔭處。

盛夏漸漸過去,常常颳起微涼的長風,安夏的衣袂在風中輕曳。

杜阡陌微笑看着她,「是在等我嗎?」

「不然呢?」安夏反問。

他問:「等多久了?怎麼也不通傳一聲?」

「聽說你和父皇在議事,我不便打擾。」她道:「剛從藍玉堂回來,順道來看看你。」

「哦?今日去了藍玉堂?」他笑意更甚,「與我母親一道用的晚膳?」

安夏溫聲道:「倒是沒有。」她又道:「今日郡夫人心情不太好。」

兩人一併往花徑處走去,身後的侍衛緩緩跟着,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夏末的夜裏,草木散發出馥郁的氣息,融入氤氳的水氣中,似乎身畔的一切都能隨時滴出香水來。

「我母親心情不好?不該啊……」他疑惑地問:「是因為藍掌柜出門的日子太長了嗎?」

「不是,夫人本來挺高興的,可自從店裏來了一個奇怪的客人,夫人就忽然心緒不佳。」

「奇怪的客人?」杜阡陌蹙眉,「挑三揀四的客人?」

她道:「問路的。」

「問路而已,有什麼好在意的?」他十分錯愕,「我母親有時候脾氣也是古怪。」

「那客人嘮嘮叨叨說一堆,我也沒太聽懂,」安夏想了想后道:「好像是什麼丈夫有個私生子,住在朱雀巷,她特意來打聽。對了,她是崎國人呢。」

「崎國?」杜阡陌身形明顯一僵。

她點點頭,「對啊,看那穿着打扮,氣度排場,家境可不一般。也對,窮人家哪裏會有什麼私生子呢。」

他追問道:「這客人可有說起她的姓氏?」

「倒是沒有,」安夏道,「不過她反反覆復地說,希望那私生子不要跟她兒子爭家產。這也太怪了,好端端的對陌生人說這些,家醜不可外揚,她怎麼一點顧忌也沒有?」

杜阡陌緘默着,好半晌沒有出聲,陷入了沉思。

安夏察覺到他的異樣,問道:「怎麼了?你也覺得很奇怪,對不對?」

良久之後,杜阡陌才開口,「她……還說了什麼?」

安夏回憶,「說她住在仙蓬客棧,還有……好像也沒什麼了。」說話間,一陣濕意襲來,她的睫毛頓時沾了些晶瑩的水珠,原來是下雨了,不過雨不大,蒙瀠細雨像噴撒而出的霧氣,於是她道:「阡陌,我們去那邊的水榭避避雨吧。」

她才剛跟他見面,還沒能說上幾句話,不想就這樣回宮去,心裏對他的依戀之情日益增長,像菟絲花的藤一般,就是想時刻纏着他。

杜阡陌沒有回答。

她楞楞地看着他,只覺得他今天有些奇怪,跟杜夫人一樣,情緒忽而低落。

他終於道:「母親既然不太高興,我還是早點回家的好。夏和,你也早些去歇着吧。」

「哦,」安夏頓時一陣悵然,「好吧……」她轉身挪動步子,有些埋怨他不解風情,本來這樣的夜晚別有一番情致,現在卻只能回家。

他突然叫住她,「夏和。」

安夏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從身後倏忽抱住了她。這意外的舉動把她嚇了一跳,好片刻忘了動彈。

不遠處的兩名隨身侍衛也大感錯愕,忙不迭地別開目光,非禮勿視。

杜阡陌身形高大,此刻完全把安夏包在懷裏,下巴抵在她的頭頂。

隔着髮絲,她仍能感覺到他皮膚的溫度,溫暖而舒適,像冬天的陽光。

他的胸膛竟如此結實,此刻就在她的背心處,讓她覺得自己靠着一堵牆或着一棵參天大樹,有說不出的安全踏實之感。

生平第一次有男子這樣抱着她,他環在她腰間的臂彎似乎可以輕易把她舉起來,她聽見他的心跳聲近在咫尺,而她自己的胸中則如同有一隻雀鳥在亂舞。

雨滴越發密集,打在他們的身上,但他們好像誰也沒有在意,似乎覺得這樣的雨夜微涼反而有些詩意。

「阡陌……」安夏輕聲道:「不是說……要早點回家嗎?」

「一會兒,」他輕聲道:「一會兒就回去。」他依舊抱着她不放。

不知是什麼令他突然這般深情,她從沒見過他如此依依不捨的樣子,方才有什麼不對勁嗎?她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引得他如此嗎?

不過她並不打算追問,好不容易擁有這樣纏綿的時刻,她很怕自己多說一句話,這樣美好的溫存就會像蝴蝶揮翅那般飛走。

她要小心翼翼,一動不動的,讓他擁抱她更久一些,其餘的則顧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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駙馬難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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