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章十
原音流:“你的鴨脖是從哪裏來的?”
言枕詞:“早晨替你拿早膳時候拿的,要嗎?”
原音流嫌棄道:“算了,這和我的風格不符。”
“那就開始說重點。”言枕詞淡定地吐出鴨骨頭,“劍宮三大入門功法,《洞玄經》、《神霄書》、《本命問》三者,《洞玄經》千變萬化,《神霄書》銳不可當,《本命問》直指真道。我覺得你心眼比較多,可以試試《洞玄經》和《本命問》。”
“《洞玄經》開篇總綱:太空未成,元炁未生;太空既始,元炁既成。天地之炁,方名混虛;分化陰陽,辟易乾坤……”
原音流懶懶接道:“化五劫,生五行,揚清濁,得日月。天地因而成,萬物由以育。”
言枕詞意外:“你連這個都知道?”
原音流打個哈欠:“我還知道《洞玄經》一共能演化出三套劍法,兩套拂塵法,一套塵劍合擊。還記錄有十八種符篆書寫,二十八種丹方藥方……哦,”他後知後覺記起來,“現在應該是十三種符篆書寫,二十一種丹方藥方,剩下的散佚了吧。”
言枕詞心頭一動:“劍宮入門三大真經,非劍宮子弟不可觀看。”
原音流笑道:“可誰讓我是掌門的私生子呢?”
言枕詞本來確定原音流是掌門的私生子,現在突然不那麼確定了。
他思索一下,又問:“那剩下的五張符篆和七種丹方藥方呢?”
原音流轉了轉脖子。
言枕詞啃完鴨脖,洗乾淨手,來到原音流身後幫他捶肩捏背。
有眼色。原音流滿意一抬手。
言枕詞拿來山枕,飽蘸筆墨,鋪好宣紙,伺候原音流書寫。
孺子可教!原音流給了對方一個讚賞的眼神,拿起筆來,揮毫潑墨,一下就寫了一張丹方與一張符篆。
言枕詞細細看去,於心中默默推演片刻,便知是出自《洞玄經》無誤。這回他也忍不住一陣動容,再將目光轉到原音流身上時,不覺多了許多期待與迫切。
但寫完兩張紙后,原音流早丟開了筆,一臉春困模樣。
言枕詞不免追問:“剩下的那些呢?”
原音流一攤手:“忘了。”
言枕詞覺得自己不會再相信原音流一個字。
他呼出一口氣:“……那麼我們先看劍法。三種劍法你要學哪一種?”
原音流道:“花朝劍吧,聽上去比較好聽。”
言枕詞回憶片刻:“花朝劍乃夢花而生的劍法,前後共有一十二式,但總綱為三劍,分別是花開、花綻、花落。”
言罷,他來到精舍外院,拿下背上背着的外門弟子制式長劍,一掐劍指,先一式“杏花梨雲”,劍尖紛點,花苞片片;接着又一式“遍地開花”,劍身橫揮,一瀑英紅;最後再來一式“落英繽紛”,花也蕭蕭劍也蕭蕭,花至荼蘼劍至歸處。
舞完三劍,言枕詞轉頭看原音流,就見自屋中跟來院子裏的人不知何時閉上了雙眼,還摘了朵花蓋在眼睛上。
言枕詞:“你幹什麼?”
原音流:“丑。”
言枕詞:“這乃是花朝劍標準劍式。”
原音流冷酷道:“丑,傷眼。”
言枕詞只好道:“標準劍式肯定是不好看的。但不會基礎,你要怎麼融會貫通,舞出漂亮的劍法?”
原音流:“你看,你也覺得自己剛才揮的劍法丑絕人寰。”
言枕詞吐出一口濁氣,感覺自己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如此勞累了。
他向天空看了兩眼,見朗朗晴空,皚皚初雪,地似天,天似海。忽得將手中的劍向天空上一拋,跟着足尖一點,扶搖而起!
天際的一線光落於劍身之上,使人帶劍,劍帶光,一點點一片片,一團團一簇簇,耀亮這方天地。
劍隨人動,人隨劍走,劍似驚鴻,人似游龍,人劍合一,驚鴻游龍!
只見這一處孤梅橫斜傲霜枝,那一處繁花遍地綺羅秀,花開時滿目皆春景,花落時天地有英紛。
而後言枕詞收劍,落地,看向原音流。
原音流坐直身子,滿臉讚揚,不吝鼓掌:“好、好、非常好!這才是花飛滿天曉春光,花謝風來四時哀的花朝劍!”
言枕詞:“既然你喜歡這套劍法……”
原音流愉快說:“就請師父多多練它。”
言枕詞:“要練劍的是你。”
原音流拒絕:“美的事物不需總是擁有。”
言枕詞:“你就不想練到三層去看離禹塵劍?”
原音流指責:“你身為師父,居然還不能讓徒弟看着就練到入門三層,我要你何用?”
他說得這麼理所當然,言枕詞竟無言以對。
原音流又道:“何況我早說了,我要學一套風雅的,不打打殺殺的,可以動口不動手的,可以動腦不動口的武功。”
言枕詞看了原音流幾秒的時間。
他把人提到了劍宮的藏書殿中,將人往浩瀚的書海里一丟,留下一句“你在這裏找找你想要的那套武功”,便袖着之前原音流寫的符篆與丹方,往接天殿去。
言枕詞前往接天殿的時間正好,三位長老剛剛商議完事情,聯袂自殿中出來。
言枕詞便將兩份東西中的一份呈上,直言:“這是方才原音流所書,說是《洞玄經》中散佚的內容。事關重大,弟子不敢自專,請三位長老一同過目。”
端木煦三人一聽,極為重視,也不走了,直接將言枕詞帶進大殿,傳閱參詳言枕詞所帶來的兩份東西,因其中一份是丹方,還直接將丹道長老找來,現場依丹方煉一爐丹。
如是足足一個半時辰,丹藥出爐,端木煦三人也終於將符篆推演完畢。
當確定了手中之物確實源出《洞玄經》,乃是這數百年來劍宮遺失的瑰寶之一后,端木煦再看言枕詞時,已刮目相待,如發現了一個意料之外的寶貝:“這件事你做得很好。原音流在將東西交給你的時候可還說了些什麼?”
言枕詞道:“他說《洞玄經》本有一十八種符篆,二十八種丹方藥方。但剩餘的那些……”他一頓,“他忘了。”
三位長老嘴角一抽,和言枕詞一樣半個字不相信。但此事不能強迫,端木煦說:“此事不急,總要徐徐而來。”他沉吟道,“嗯……你雖輩分上欠缺一點,不過我給你與薛師叔同樣的權利。你弟子那邊,但有要求,盡量滿足。唯獨不可令他下山。”
言枕詞:“我明白。”但他來此的目的並不是簡單給個東西換好處。他說了此行重點,“原音流說日後讓我沒事來看看掌門,有什麼問題就回去告訴他。”
端木煦略一思考,心忖不可阻隔血脈親緣,也就答應了:“掌門屋中時時有弟子伺候,你與原音流來時不必通報,可逕自進入。”說罷,他和藹道,“沒其他事就下去吧。”
目的達成,言枕詞滿意離開,直接去藏書樓找原音流。
劍宮藏書樓乃是一七層寶塔狀的建築,雖不是劍宮最雄偉的幾座建築之一,卻一定是劍宮管理最為森嚴的幾處之一,每日均有兩位長老共同坐鎮於此,還有十八劍子分佈在書樓下六層,時時巡邏。
言枕詞來到藏書樓時,原音流正坐在原來的位置看着書,這位置正是他離去之前將原音流丟下的位置,他不免想:這人什麼都不好,也只有看書的時候能夠安靜點了。
言枕詞:“找到符合你要求的武學了嗎?”
原音流抬起眼:“還沒有。”
言枕詞搜索記憶:“我記得有一個劍譜叫做《三問真經》,比較符合你的要求,能靠說話獲得勝利。”
原音流有點興趣:“《三問真經》?你從哪裏看來的?”
言枕詞記得自己是在藏書樓中看見這個的:“就在這裏看到的。”
原音流:“哦——”
他拿起桌面的《弟子名錄》,遮住彎起的嘴角。
言枕詞再道:“不過這本劍譜不是完整的劍譜,真正算來,只是劍譜主人三問真人修鍊時候的雜記,真正的劍譜已隨着三問真人未知去向的遺骸一同消失。”
說罷,言枕詞找來紙筆,默想片刻,將全書千字一一寫下,連最後的功體運行圖都畫得分毫不差。
原音流等言枕詞畫完後接過看了兩眼,目光突而停留在最後幾頁上。
接着他問:“你說劍宮沒找到三問真人的遺骸?”
言枕詞:“沒錯,怎麼了?”
原音流:“可他不是已經直白的寫在雜記中了嗎?”
言枕詞一愣。
就見原音流當著他的面,將雜記最後幾頁所畫的功體運行圖按八分之一位置依次交疊,之後,那些穿行於人體的細線共同組成了一副簡筆山水畫。
原音流笑道:“山水畫在前,人像在後,又有一硃砂點于山水畫中,不就是人葬山中?這麼簡單的謎題,你一直沒有發現?”
言枕詞啞口無言。
但很快,原音流嘆了一口氣,輕飄飄將手中的《三問雜記》丟開:“算了,這個也沒什麼用。”
言枕詞一挑眉:“你還沒看就知道沒什麼用?”
原音流道:“那幾個長老要求我練的不是劍宮入門功法嗎?這又不是入門功法,有什麼用?”
言枕詞很意外:“你居然會在意這個?”
原音流:“我當然會在意。”
言枕詞:“那你要練哪一套入門功法?”
原音流:“哪一套都不練。”
言枕詞:“……”
原音流突然朝言枕詞所在位置傾傾身,壓低聲音,語帶蠱惑:“你想看離禹塵劍嗎?這可是一柄連三代大弟子都沒有拿過的寶劍……”
言枕詞還真想看。
他不動聲色地瞟了原音流一眼,總覺得對方憋着壞,下一刻就要倒出來。
下一刻,原音流笑道:“我有一個很簡單的辦法,能讓我們在很短的時間裏一起看到離禹塵劍。”
言枕詞:“什麼辦法?”
原音流:“你易容成我的模樣,用三層入門功力,打開離禹塵劍的所在,不就好了?”
言枕詞:“……”
原音流:“你可要好好考慮一下,畢竟——”
言枕詞:“畢竟?”
原音流意味深長:“時間不等人。”
趕在太陽落山之前,原音流與言枕詞一同離去。
兩人離去之後,分散在一樓的三個十八劍子忍不住從書堆之中抬起臉,追尋了一下原音流的背影,接着他們小聲說話:
“真沒有看過那樣翻一眼書就放下的讀書方式。”
“就在剛才那短短的一個半時辰里,他就將一二樓的書全部拿起又放下。”
“桌上還放了一本書,好像是他們剛才寫的,名字是《三問雜記》,這個書名你們有印象嗎?是一二樓的書嗎?”
其餘兩人面面相覷,俱都搖頭。
“應該不是一二樓的,書目上並沒有《三問》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