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姜知臨
?看到樂知微一見鄭祺御反應就這麼強烈,樂勉反而不急了。
怪不得呢,一來就撂臉子,原來根源在這兒呢。
他早就得知的樂知微與以往有大不同,本來是不信的,昨天那一回倒讓他有些信了,人經歷過大喜大悲總會有變化的。
不過……
這些年她也沒少因為鄭祺御鬧脾氣,看來再有長進,一遇到鄭祺御又得打回原形。
樂勉閑閑的抱臂倚在靠背上,倒有了看戲的情致。
鄭祺御擋住了樂知微的去路,樂知微惱羞成怒。
“你做什麼?”
“你不是讓我來么,我來了,你還想怎樣?”
“誰要你來了!”
小余看着站在門口大鬧的樂知微,硬着頭皮開口:“知微,咱們有話進屋裏說,你在門邊,外面還有來往的人,回頭又是個頭條。”
樂勉取了支煙,在煙盒上磕了磕,拿起火柴盒,從裏面拿了支火柴。長長潔白的火柴柄在盒上一劃,橙黃的火光映得他的手都有種通透的暖意。
“無妨,讓她盡興。”樂勉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煙圈,輕描淡寫,“我看誰敢寫。”
得,一屋子祖宗。
“你們吵吵鬧鬧也有年頭了,什麼時候把事兒辦了?回頭你們關上房門自己吵去,別在我這兒上戲。”
樂知微臉上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很快她重振氣勢:“我什麼時候說要嫁給他了?”
樂勉好像聽見了什麼新奇事似的,好好的打量了樂知微一番:“你當真?”
“當然。”
“那敢情好。”樂勉在煙灰缸上磕了磕煙灰,“早知道這樣,我也不用巴巴跑一趟了。我再問一遍,你當真?”
“有什麼不當真的。”
“那就好辦了,回頭我去幫你把婚約取消了,你也別耽誤人家小鄭了。”樂勉撂下腿,起身,“小鄭啊,我提前在這兒恭喜你了。”
樂勉看到樂知微一臉不解。
他笑:“怎麼?你們都還不知道?”
“知道什麼,哥你在說什麼呢?”
“焦家那姑娘也算得良配。”
這回不僅樂知微不解,連鄭祺御都被樂勉這一番話說的有些莫名其妙。
焦家樂知微是知道的,在鄭祺御的祖父家,林姨還給焦家的老太太送過湯。
“這也怪不得你們,這種毀約的話你家老太太也是不好意思說出口的。”樂勉略略彎腰,把手裏的煙在煙灰缸按滅,“老太太只怕天天犯愁睡不着覺,琢磨着怎麼開口把我妹妹這婚退了。既然你們都無意,我就當做回好事,讓老太太睡幾個安穩覺。”
鄭祺御鬆開拉住樂知微的手,目光在樂勉臉上定格,笑了:“這事我還真不知道,既然堂兄清楚,不妨詳細說說。”
樂勉對鄭祺御印象還算不錯,妹妹喜歡他,又與他從小就有婚約,所以樂勉一直以來也是把他當做半個樂家人看待。
妹妹從小被捧着長大,很多時候行事沒有分寸,他也是拿着沒辦法。後來跟樂老爺子一起留在北邊,樂老爺子不在了,鄭祺御對妹妹也是頗為盡心,沒委屈了她。
樂勉是看在眼裏的。
鄭老太太那邊鬧出了新鮮事,樂勉大為不快,卻也沒遷怒於鄭祺御,而是巴巴的趕來,想把事情好好解決一下。
西苑換屆在即,焦家的呼聲最高。鄭家老太太有這心,也是人之常情。這事至今知道的人不多,樂勉忖度着,多半是鄭老爺子不肯鬆口。鄭老爺子但凡有點暗示,這點事兒只怕早就沸沸揚揚的傳開了。
樂勉在心中冷笑。
自古人走茶就涼。祖父健在時,雖然行事已經有點糊塗了,但沒誰敢輕易有動作。故去后,倒讓很多看不清局勢的蠢蠢欲動了。
曾有人評價樂家:樂家最有本事的地方在於,無論最上頭的位置坐着誰,樂家從沒站錯隊。
真是個笑話,還沒聽過莊家需要站隊。
“這件事,你不妨回去問問。”
樂知微一拱手:“恭喜。”
鄭祺御一瞬不瞬的看着樂知微,半晌才說了一句:“多謝。”
***
回去的時候,是小余送的她。
樂勉提出陪樂知微回去,被樂知微拒絕了。
路上,小余忍不住問:“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突然發那麼大脾氣?”
樂知微半躺在座位上,看着窗外說:“其實我有點不敢去見他,又不能不去。想讓鄭祺御陪我一起去壯壯膽氣,他又在忙。這些年我也悟出過不少東西,在至寵至愛自己的人面前,往往誰的氣勢強一些,另一個人就會弱一些。說實話,我怕看樂勉的眼睛。”
如果我不來,可能他至親的妹子也不會走。我心中有愧。
“所以想了個法子,轉轉他的注意力,我的壓力也小很多。怎麼樣,我演的還不賴吧?”
“是不賴。”差點以為你又抽風了。
“不過,”她側過身看小余,“不過,我哥零零散散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鄭老太太真的要和焦家聯姻?”
“鄭先生都還不知道的事情,我可去哪兒知道?知微啊,樂先生問你的那些話,你真不是賭氣那麼說的?樂先生那兒的消息向來極准,我琢磨這這事十有□□是真的,要是他真按你說的去做了去退婚了,你可後悔也來不及。得,現在也別說你哥哥他當沒當真,你沒看你說‘恭喜’的時候,鄭先生臉色也不大好。即便算上他爺爺那一層,他對你也夠好的了。別的不說,就說你這邊有事,我使不上力的時候,他可是隨叫隨到,一點兒都沒委屈你。當然,他也不想娶你就是了,不過你不是喜歡他嗎,相敬如賓也不錯啊。過了這村,還上哪兒找這店去啊?”
樂知微聽着原本還覺得自己當時是有些過分,明明知道鄭祺御極反感被人安排好了命運,如提線木偶一般連婚事都要受人操縱,涉及到核心問題的時候,都會被上升到家庭、民族的高度,大事都做不得主。她還有些幸災樂禍的說“恭喜”,實在對不住同在異世相處許久的革命感情。
她想到大師娘說起鄭祺御的時候,目光中帶着惋惜:“他呀,生在那種人家,生來就是要做將軍的。”
“師娘,將軍不好嗎?”
“將軍啊,”師娘摸着她的頭髮,“是很好啊。”
可沒有人問他一句願不願意。
生來的榮耀,是光環也是枷鎖。
樂知微突然有點理解那時師娘的慨嘆了。
不過聽到後面,什麼,他還不想娶我?他不想娶,我還不想嫁呢!
樂知微瞬間把之前積攢的愧疚感散得一乾二淨。
她舒服的倚着靠背,突然“哎呦”了一聲。
“糟了,我忘了問我哥祖教授的事了。”
樂知微拿起電話就要打,正要按接通鍵,她猶豫了一下,把手機扔回包里。
她還記得樂勉與她說話時,親昵中帶着掩不住的端嚴。
“怎麼不打了?”
“不打了。”
“你幫我問問吧。”
“這事兒問樂先生只怕也問不出什麼來,都是你那幾位叔父做的主,樂先生應該也插不進手。”
“治病救人,多簡單的一件事,怎麼到他們那裏就那麼麻煩了?”不僅僅是她叔父,她不滿的還有西苑。
救人下診斷,那是醫生的事。什麼時候變成那群人的事了?皇帝老頭也不過是交代兩句,威脅兩句,卻從來沒插手過病要怎麼治、方子的葯能不能抓這種問題。
真等他們開了會,討論了,在決議一下,病人早都被拖死了。
“要換屆你知道這事吧?”
不知道。
“這事兒,趕的時候實在是不好,這涉及到政.治上的博弈,根本不是論對錯的時候。你聽我一句勸,這事,你別管,你也管不了。別看他們挺寶貝你的,這事你就算開口,你叔父也不會聽你的。”
樂知微緊緊咬着唇。
“你沒看鄭先生最近心情也不大好,他也是有心無力,夾在兩邊難受得很。這回兒和焦家小姐的事兒,要是真的,可夠他受的了。”
藥方還在她手袋裏靜靜躺着。
樂知微想起前幾日跟勝於藍說的那些豪言壯語,說什麼重振中醫,其實都是假的,全都是遊說之詞。在她的那個世界,醫道從來就沒沒落。她不過就是想在這邊醫術亦無法救治的情況下,略盡一番力罷了。
可如今,在所謂的政.治博弈面前,她所有的努力都成了笑話。
小余沒留意樂知微的神情,他握着方向盤,注意力一直放在前面的路上。
“他這次是完完全全的站到你們家那邊了,西苑對他不滿極了。”
“你說什麼?”
“啊?”
“鄭祺御站在我叔父這邊了?”
“是啊,還是你哥哥說的。”
“……他還有沒有心?那可是他的授業恩師啊。”
他怎麼能站在她叔父這邊,他前天不是還意有所指的對她說了那些話。
怎麼兩天不到的時間,他就變了?他的心是有多狠?
樂知微只覺得一陣寒意侵入肌膚,慢慢滲入,直凍得心口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