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五十六個小公舉
“娘娘，封將軍來了。”
景沐瑤把手邊的茶杯端起來抿了一口，聲音沒有什麼大的起伏，眼裏閃過一絲瞭然：“隨本宮去迎接。”
大清早上完朝之後季惟武曾來過一趟，問她身體如何，要不要家人進宮陪陪，當時她就感覺不對勁可又沒說什麼。現在看來，他是找由頭一心想讓她出面借來原主她哥手裏的死士。
封逸八成是奉旨來的吧，不過其中的緣由定是在她身上。
景沐瑤雙手垂於兩側，衣擺上的流蘇隨着她的步調微微晃動，不時地在她的手背上刷着，有些淡淡的癢。
封逸是看着這個妹妹從小長到大的，轉眼之間，小姑娘已經出落成大美人了，遠遠望着都叫人覺得賞心悅目。
他一把撩起衣擺利落地跪了下去，“末將參見娘娘，娘娘金安。”
這原主的哥哥雖是將軍，卻並不像大老粗，舉止間溫文有禮卻又帶着一股正氣，跪着的姿態不卑不亢。
景沐瑤暗暗地打量了一番，眼裏閃過一抹驚艷：“哥哥免禮，隨清如進去坐坐吧。”
“哥哥坐，紫月，去倒些熱茶來。”
“謝過娘娘。”封逸點頭致意之後坐在了景沐瑤的對面，“好久不曾看望娘娘，娘娘在宮中可好？爹娘在家總是不時地念叨娘娘。”
“麻煩哥哥和爹娘挂念了，清如一切都好，這身子也就這樣了，不礙事。”如果這封逸說的是真的，那原主的家人看來還算不錯。
“哥哥喝茶。”景沐瑤拿起茶壺一邊給封逸倒水一邊隨意地說道，“紫月，你下去吧，我有些體己話要和封將軍說。”
紫月低下頭去眼裏有些深沉，“奴婢……告退。”
封逸端起茶抿了一口，動作很是優雅，景沐瑤偷偷地瞄了他一眼，不動聲色地問道：“哥哥，今日不忙嗎？清如一點都沒想到哥哥會來。”
“末將慚愧。”封逸說著就行了個禮，“今日早朝之後皇上私下召我，說是娘娘近日身子又不太好，讓我來看看娘娘。末將……末將對不住娘娘。”
“哥哥身為大將軍，自當保家衛國，哪能整日想着清如。而且清如入了宮，哥哥根本不能隨意來見清如，又哪能怪哥哥。”
封逸聽景沐瑤這般說，心裏的愧疚感愈發盛了，只得恭敬地行了一禮做了承諾：“娘娘若是有事吩咐，末將自當肝腦塗地。”
景沐瑤適時地瞪大了眼睛，捂了一下嘴：“清如……清如現下正好有事需要人幫忙，哥哥……”
“這！”封逸一下子從凳子上站了起來，眼裏寫滿了震驚，“娘娘你如何得知末將有一批死士！”
景沐瑤心裏也是一慌，封逸有死士的事情竟然是秘密？可季惟武卻是知道……想來，季惟武是以為原主作為封逸的妹妹定是知曉封逸有死士的事情，可現在看來，封逸並沒有告訴封清如這個妹妹關於死士的事情，更甚者說，封逸和誰都未曾說過。
景沐瑤遲遲未應答，封逸震驚過後知覺自己過於無禮，立刻跪了下去，“末將有罪，娘娘受驚了。”
……
看着男人遠去的背影，景沐瑤心裏半喜半憂，忽而餘光里出現了紫月的衣角，她立刻把情緒全部收了去，風輕雲淡地轉身回了寢宮。
只希望所做的一切不會白費，小公舉不會有事。
除了逢年過節，宮裏一般不怎麼設晚宴，此次皇帝開口要給班師回朝的將領們設宴嘉獎，眾人心裏疑慮之餘卻也沒異議，畢竟有軍功的將領值得這般對待。
是夜，平寧宮罕有得燈火通明。大殿內，高位上擺滿了食物和酒水，台階之下，分列兩排四四方方兩人一組的桌子，多個桌子拼接在一起竟是延綿到了殿門口幾步遠的地方，可見將要來的人數量之多。殿內四個角落用大顆的夜明珠照明，其他地方分散着無數的燈籠，除此之外，兩排桌子的外側約摸兩米遠的地方分別整整齊齊地站着一排並未佩戴兵器的士兵，氣氛被烘托的不是一般的宏大。
這和接待別國使臣時的排場有得一拼，可見此次龍心甚悅，將領們有福了。
過了一會兒，陸陸續續地有三三兩兩的將領進了殿，不少的將領還帶上了家眷，不知是誰家的小姐和誰家的公子不小心對上了眼，一個羞紅了青澀容顏，一個轉開頭去亂了心跳。
景沐瑤是跟着季惟武一起出現在大殿上的，得知她在被允許參加晚宴的妃嬪之列這件事的時候，她微微地笑了笑，看來她對於季惟武來說還有用處。這般也好，她還能親眼看着小公舉的情況。
“參見皇上和各位娘娘，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眾卿平身。”
季惟武穩穩地坐在了高台之上，眼睛向下打量了一番最終落在了某處，臉上帶上了淡淡的笑意。
景沐瑤坐在他的旁邊把他的神色默默地看進了眼裏，心裏的擔憂又有重新衝上心頭的趨勢，她立刻低了低頭，平復了一下情緒。
“各位將領們辛苦了，朕代表所有百姓謝過各位，尤其是柳將軍。此次晚宴專門為各位而設，大家不要拘束，一定要吃得盡興！”說完，季惟武舉杯先行喝下杯中的美酒。
“謝過皇上！”齊聲回應之後所有將領都舉杯仰頭喝酒，不愧是上過戰場的人，舉杯的動作都是那麼的洒脫有氣勢，看着都讓人振奮。
可景沐瑤沒那麼多心思，她只是在別人不會注意到她的時候偷偷地把視線投到季惟溪的身上。
今夜的季惟溪穿着紫色的長袍，衣服上分散地綉着淡淡的小花，配着她清冷卻又不落世俗的容顏真真是極好看。景沐瑤忍不住地多盯了幾眼才依依不捨地將視線稍稍撇開，畢竟，她現在的身份不允許她對季惟溪露出如此神色，若是被人發現落了口實，那她們二人就都麻煩了。
等她吃了幾口菜再次偷瞄過去的時候，才發現一件事。她方才以為小公舉旁邊坐着的是她的同僚，可細細看去，那身着男裝的分明是清逸。
在看到小公舉幾次三番地湊在清逸耳邊說著什麼的時候，景沐瑤心裏的妒意又盛了，燒得她眼睛都紅了。
【宿主，你的情緒過於激動了。】
小九的一句提醒才讓景沐瑤驀地反應過來此刻的場合，立刻低垂了眉眼掩去了所有情緒。可惜，她的神情還是被人看進了眼裏。
“呦，妹妹這是怎麼了？這般喜慶的時候，怎麼看着要哭的樣子。”
淑妃這一聲不大不小，但坐在她們中間的季惟武是完全聽得清楚了，下一刻，季惟武的視線就落在了景沐瑤的身上。
“愛妃，怎麼了這是？”
景沐瑤定定地看了淑妃一眼才和季惟武對視上了，“妾身看哥哥坐在下面，一時有些想家了……驚擾到了皇上妾身真是該死。”
“愛妃莫要哭了，這些美味快嘗嘗，有時間的話朕帶你回丞相府看看。”
“謝過皇上。”
季惟武的情緒好像有些不穩，和她說完之後就立刻轉回頭重新端起酒杯不知在打量何處，根本沒有看到淑妃眉目含情的樣子。
景沐瑤朝她看了一眼又快速移開視線，嘴角勾起淡淡的諷刺的笑意，激得淑妃擰皺了手中的帕子，眼裏的恨意差點要顯現出來。
景沐瑤才懶得管她，拿起筷子的瞬間又看了一眼台下的季惟溪，果不其然，季惟溪又一次地在和清逸耳語。
景沐瑤搖了搖頭，真是，自己怎麼這般善妒，也許小公舉只是在吩咐清逸什麼無關緊要的事情而已。
可是，還是好氣！
與此同時，不知她所有情緒的季惟溪拿起筷子敲了一下清逸正在不停往碗裏加菜的手，湊到清逸的耳邊說道：“莫要這般粗魯。”
“為什麼？”清逸把嘴湊到了季惟溪的耳邊，“王爺，皇上不是說讓我們盡興吃嘛。”
女子的聲音含嬌帶媚，隱隱聽去還有一絲委屈，可季惟溪哪裏有情趣注意這麼多，只是慢條斯理地呷了一口菜方才慢慢地回道：“伴君如伴虎，皇上的心情不是我們可以捉摸的。現在我們就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誰又知道他會因為而發怒。說不定，他一會兒就會突然輕飄飄地來一句——那邊那個穿青色衣袍的人，夾菜動作這般無禮，給朕拖出去亂棍打死。”
她這般無比正經的話嚇得清逸立刻臉色蒼白，哆哆嗦嗦地放了筷子，聲音都小了些：“將，將軍，清逸不想吃了。”
季惟溪稍稍偏頭笑了笑轉回頭的時候臉色又恢復了一本正經：“吃啊，繼續吃，難得的機會，為何不吃？”
說完之後，她像沒事人一樣夾菜入口，還不忘給另一邊坐着的人誇讚一句：“這菜不錯。”
“是啊，軍營里的飯菜半點都不能比啊！”那人附和着。
清逸看他們吃着，想吃的心又回來了，看了看面前色香味俱全的各色菜肴，她最終重新拿起筷子吃了起來，不過這下，她的動作優雅了許多，起碼沒之前那般風捲殘雲的勢頭了。
歡笑聲一陣陣地響起，氣氛正好，高台上的季惟武不動聲色地把手中的酒杯舉至胸前停頓了幾秒，像是做了什麼指示。
下一秒，殿中的兩排士兵里有人緩緩地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