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心愿
林美景不慌不忙地沖她露出一個微笑。
“你費力佈局，連自己的婚姻都不惜拿來冒險，不就是為了再賭一把么？如果可以從我這裏找到突破口，那不是正中下懷么？每次都說些只讓嘴上痛快的話，不符合你的辦事效率。”
厲薇不否認地回以一笑：“有沒有膽量，和我單獨聊聊？”
沒等美景回復，勝男就嚴肅地看過來，小聲說：“不可以。”
“這是女人間的事，只能自己解決。”美景早就有了主意，“你要替我保秘。我要和她單獨談談。她不會對我怎麼樣，她沒那麼笨”
就算她這樣說，勝男也還是不願意。
但美景目光央求，勝男終還是敗下陣來，走去一邊。
厲薇打開車門：“我不喜歡站着。”
美景坐上車：“長話短說吧，我還要趕回去。”
“你不是想知道，阿文為什麼會選擇和你結婚么？我想把真相告訴你。”厲薇直入主題。
美景笑笑：“讓你失望了。我已經知道了。你少了這份樂趣，只能失望了。”
“你知道了？什麼時候？阿文親自告訴你的？”厲薇不相信。
“你不用管我怎麼知道的。因為我會得到葉俊華名下的股份，我知道了。”
厲薇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麼坦然，就好像根本不在乎。
“我這個反應也讓你失望了吧。”美景再接着笑笑，帶着點自嘲，“直接說吧。我手上有股份，你就算和葉英喬聯手，也起不了什麼作用吧？既然這樣，你的本意又是什麼呢？”
厲薇輕哼一聲：“知道了這個，你就不恨么？”
“恨不恨，是我的事。”美景現在一點恨的力氣都沒有，“愛不愛，也是我的事。”
“他從來就沒有愛過你。從始至終，你只是他手中的一枚砝碼！就算他對你好，也只不過是出於責任，出於他對你的補償。”
“所以......你覺得你把這事告訴了我之後，我就會和他反目成仇。既然成了仇人，我就不可能拿股份來幫他。到那個時候，他能依靠的人還是只有你。你一邊假意要和葉英喬結婚聯手，一邊逼他回到你的身邊。”
美景平淡無奇地把這話說了出來。
“林美景，你到底還有沒有骨氣？”
美景淡然一笑：“什麼是骨氣？你愛一個人，就一定要得到他。我愛一個人，就什麼都不要了。骨氣又算得了什麼。對付這種女人，你什麼辦法都沒有。”
“那就是逼我魚死網破？”厲薇眼中全是絕然，“如果得不到，那我就只能毀掉！別人都說我厲家和葉家平分天下，聯合在一起的時候，沒有人可以憾動，如果成為敵人的話，肯定是兩敗俱傷，不知道到時候鬥起來，葉家還能剩下多少。”
美景不覺得她是在開玩笑，也不覺得她是在威脅。到了那一步的話，她是會這樣做的。
“為了葉文，你要把整個厲家都搭上陪葬？！”
“在這世上，任何東西在我眼裏都是虛無的。陪葬就陪葬，又有什麼關係？要死，就一起死。早好過我一個人。悲悲慘慘的，人也得不到，心也得不到。活得像個失敗者。”
“就算你逼他在你身邊，又有什麼意義？他更不會因此愛你。”美景不理解這樣的執念。
“不和我在一起也沒事兒。只要......”厲薇扭頭看向她，“他不和你在一起。”
“就算不是我，他身邊也會有別的女人。”
“他為了你，背棄了對我的承諾。他身邊可以有女人，但不可以是你林美景。”厲薇目光里恨意明顯。
“能讓你這麼恨，受寵若驚。”美景微嘆口氣，“那麼......你除了決定大不了同歸於盡之外，還想怎麼說服我離開呢？”
厲薇沉默了會兒，臉上表情平靜極了：“我沒想說服你。只是在告訴你，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情！我承認，阿文有能力，也有手段。到最後，兩方斗下來，誰也得不到好處。
“阿文會失去他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切，而我......這樣算下來，再怎麼樣我都是贏家。只要我心裏痛快了，我就是贏的那一個。而你......你是想眼睜睜看他陷入這場惡鬥，再看他一無所有......
“還是要陪他一起患難，兩個人抱着一起死。隨便你。你這麼愛阿文，你自己會做出決定的，根本不用我來說服。”
是啊，厲薇這話說得很真實。
“如果我和他分開，你就不會和葉英喬結婚？更不會和葉家為敵？”美景問。
“對，只要你離開。”厲薇確定地回答。
美景扯扯嘴角：“我會考慮的。”說完，想下車。
“林美景！”厲薇喊住她，補上一句，“一個男人這一生可以有很多女人，事業前程卻只有一次。如果他不再是現在的葉文，還可能會和你在一起么？”
美景沒說話，拉開車門下車。
她一下車，厲薇就命人開車離去。
“沒事吧？”勝男跑上來，緊張地把她上下打量。
“沒事。”美景故作無事，表情也刻意輕鬆。
“她和你說了什麼？”
美景笑笑：“她還能說什麼？還不就是說我配不上葉文之類的，讓我自動退出之類的。我沒理她。”她只能這樣說，因為她不想讓葉文知道，她和厲薇有過談話。
“記住，保密。不然，我又要被你老闆教訓了。”她再一次交待。
勝男無可奈何地看着她：“走，上車，回去。”
......
美景也早知道，勝男是不可能對葉文隱瞞的。
所以晚上，葉文回來就拉美景在沙發上坐。表情極為嚴肅和不悅。
“怎麼了？”
葉文定定地交待：“以後，絕不允許和厲薇單獨交談！”
以前，她會覺得葉文這是在意她。可是現在，她覺得他是在防止厲薇說出不該說的話。她沒有辦法再把他做的一切和愛她聯繫在一起，已經沒有辦法了。
“不會了。”她淡淡地答應，“其實，她也不會對我做什麼，頂多就是說了幾句難聽的話。如果我躲着她，她反而會更想找上我。現在。我也跟她談過了，她也就不會再有興趣了。”
聞言，葉文抱住她，在她耳邊輕聲說：“你不能受到半點傷害。”
多麼動聽的情話，美景現在聽來都有一種再別無所求的感覺。“有你在，誰能傷害我？在這世上，能傷害我的人，只有你葉文一個。”她說著說著，眼角跟着濕潤了。
“我不會傷害你。”葉文抱她抱得更緊。
“嗯。我相信你。”
放開她，葉文再一次說：“聽我的話，任何時候都要讓勝男在旁邊。”
美景點頭，握過他的手來：“我能不能問問你，厲薇這邊，你現在有沒有想出解決的方法？據我所知，厲家的實力並不比葉家差。她要是真的要和你為敵，恐怕這是場硬仗吧。”
“不用擔心。”葉文不以為然地笑笑，“就算是硬仗，也要打。誰也沒辦法控制將來要發生的事情。”
“如果你沒和我結婚，說不定就不會發生這種事啊？”美景歪着頭看他。
“說什麼傻話。”葉文伸手往她腦門上一拍。
美景摸着腦門笑笑：“阿文，如果......我是說如果，你輸了，又或者永遠失去了現在的一切，你會怎麼樣？”
“我不會輸，也不會失去現在的一切。”葉文不假思索地說，表情很是堅定。
這個回答很葉文。
美景覺得自己真是多此一問。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所以......我只是在杞人憂天？”
葉文確定地點頭。
這時，房間門被敲響，是葉老太太端着一個燉盅過來。
葉文說要去找一下英其，留老太太和美景獨處。
“趁熱吃。我盯着燉的，燕窩這東西，對你和孩子好。”葉老太太臉上儘是慈愛。
“奶奶，以後你不要盯着燉這些東西，勞心費神的。”美景心疼她。
葉老太太不在乎地笑：“有什麼勞心費神的。這段日子，奶奶操心着心妍的病情，所以就沒顧得上你。”
“奶奶。”美景笑着，“我沒關係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沒關係，但是奶奶有關係。你回來這個家，奶奶就該對你更好。你能不前嫌，勸心妍去醫院，就這件事，葉家就該好好感謝你。”
美景覺得這聲謝受之有愧，誠實說：“奶奶，不要謝我。我這麼做，不是因為我原諒了什麼。而是有我的私心。”
葉老太太握過她的手來：“不管你是出於什麼私心，都沒有關係。這本就是葉家應該承受的。奶奶看得出來，你對葉家還是有感情的。不然不會還對我這個老婆尊敬，更不會把這事瞞着英其，不讓他牽涉進來。”
“奶奶永遠是美景的奶奶。至於英其，他是接受不了這種事的。”美景實話說。
葉老太太點點頭：“無論如何，奶奶謝謝你。無論你現在心裏是什麼想法，奶奶都不會說什麼。”
“我如果做出對葉家不利的事呢？”
葉老太太沉默了會兒，然後淡然一笑：“該還的，始終是要還的。大不了，過回原來那樣窮苦的生活。只要心裏面自在，又有什麼不可以？”
美景聽了，心裏並不是滋味。她想要把藏在心裏的話都告訴奶奶，但最終還是忍住了。說出來，只不過是徒增老人家的心理負擔，又何必呢。
“奶奶。無論發生什麼，美景都會照顧你的。”
葉老太太安慰地笑：“好好好。燕窩趁熱吃，好吃么？”
“好吃。”
......
如今，葉英其面對一個選擇的難題。
去非洲做志願者的報到日期將近，但鄭心妍還在醫院裏面，他始終有些放心不下。
錯過了這一次遠行時間，他不知道下次會在什麼時候。
說內心話，美景不希望英其留下來，經歷葉家即將發生的巨變。於是她鼓勵葉英其去問葉俊華和鄭心妍的意見，反正這事總還是要經過他們的同意。
因為美景知道，葉俊華肯定會讓葉英其去的。離開了，也未嘗不是好事。
幸好，鄭心妍的情況也比之前要好，聽聞葉英其要去這麼遠的地方做志願者，雖然很吃驚，但還是同意答應了，讓他放心離家。
下決心的前幾天，葉英其都守在醫院裏，確認鄭心妍確實無礙了，才下定了決心。
葉英其收拾行李的那晚，美景問他，要不要去見厲薇一面。
英其猶豫了一下，然後付諸一笑：“不必了。見了又可以說什麼呢？”
美景坐旁邊，幫他核對着行李上的清單，交待說：“那裏會發生各種各樣的意外狀況，你記住一定要保護好自己。有什麼事情，第一時間打電話回來，就算是南極，你二哥也會想辦法救你的。”
葉英其聽了噗笑：“要不要這麼誇張？”
“乖乖聽着，你都沒有出過遠門獨立生活過，你怎麼知道獨立的心酸。”美景現在就已經不放心了，“我畢業之後就獨立在外面生活了，遇到事情就很多。記住，任何事都沒有性命重要。不要和人發生衝突，也不要脫離組織，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還有，如果遇到什麼食人族，一定要遠遠避開啊。你這細皮嫩肉的，肯定得被他們盯上。還有還有。在外面不要亂髮少爺脾氣，在外面可沒有人會寵着你遷就你。”
葉英其擰着眉笑：“那裏哪來的食人族啊？”
“怎麼沒有？神奇的非洲大陸，我看過書的。”
“嗯嗯嗯。”葉英其趕緊點頭，“反正，我的命是你的嘛，我不會出任何事的。”
“還有！”美景眼眶已經紅了，“不要放棄你的畫筆！你是一個畫家！不是光去做義工的！”
下秒，葉英其坐到她身邊，親昵摟過她肩膀：“別捨不得我！我會脫胎換骨。然後再回來的！我發誓，一定會照顧好自己，一定會讓自己變成一個真正的男人。”
美景眼睛發紅地看着他，被提醒了什麼：“對！千萬不要在外面搞大別人姑娘肚子啊！再寂寞也不可以！”
葉英其睜大了眼睛，這都是什麼跟什麼。“二嫂！我服了你了！”然後伸手捂住耳朵，躲到一邊去。
美景看着他笑，縱然有千般不舍，還是只能放手。
......
葉英其走的那天，下着雨。
一一告了別。葉英其去了醫院向葉俊華和鄭心妍道別，然後再由葉文和美景送去機場。
葉文去幫美景買水的時候，葉英其對林美景說：“二嫂，我小侄子出生的時候，我應該是回不來的。你記得，到時候一定要發郵件給我。我會給他準備禮物。”
美景現在都不知那時候會是什麼樣的情況，所以愣住了。“喔。”
“怎麼了？”葉英其湊過來問，“這幾天都覺得你悶悶不樂的，還特意在我二哥面前裝開心。你們吵架了么？”
美景愣了愣，沒想到葉英其看出來了。
“沒啊，我們沒吵架。”
“那你這是為什麼？我這馬上就要走了，你要不要把苦水吐出來，然後我幫你帶去非洲？”葉英其笑得可愛。
美景被逗樂了：“這倒是個好主意，真能把所有不開心，丟去那麼遠的地方了就好了。”
“你看，還真是有事兒。”
“英其，我記得你說過，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就覺得你二哥一定會和我在一起。我有問過你，為什麼么？”
葉英其歪起一邊嘴角：“怎麼？我二哥移情別戀了？”
“可能就沒戀過吧。”美景自嘲地笑。
“雖然我和二哥相處的時間也就是小時候比較多吧，但是我覺得我還是有那麼一點點明白我二哥的。”葉英其輕聲說，“在我們家，我二哥受的委屈最多，所以也最穩重，最成熟，最清楚自己是什麼地位，應該扮演什麼角色。
“我二哥他太需要一個人對他關心，對他好了。你別看他總是冷冷淡淡的，什麼都入不了他的眼。但是他這只是習慣了沒有人關心而已。我二哥就屬於那種，這個世界都可以與他無關。
“但是，一旦是他認定的人，那就是他永遠也不會放棄的。二嫂，你和別人是不一樣的。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身上有好多好多的愛，而在你身邊的人，一定會非常幸福。我二哥，就需要這種幸福。”
美景聽着，想了想，半天才噗笑出來：“所以，我就是個熱水袋唄。”
葉英其也跟着笑：“你如果是個熱水袋，那也是這世上最寶貝的熱水袋。”
美景笑，突然覺得有些事情，自己想通了。
他們沒有再聊下去，因為葉文回來了，而葉英其進去的時間也到了。
送走了葉英其，林美景坐在車上看着車窗外的雨幕，憂傷全寫在臉上。
葉文握過她的手來，低聲安慰：“英其會照顧好自己。”
美景回過神來，笑着點了點頭。
“阿文，你有沒有什麼心愿？”她靠向他的懷抱，問。
葉文揚起眉頭：“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英其走了，去完成他的夢想。那你呢？你的夢想或心愿是什麼？”
“你呢？”
“我的心愿就是嫁個好男人，兩個人一直都可以相愛，然後過那種簡單幸福的生活，直到兩個人頭髮都白了，然後就找個地方去隱居，每天就算罵罵咧咧的，也要牽着對方的手，一直到死的那一天。”美景露出笑容，“這個心愿，我已經實現了。我嫁給了愛的男人。”
葉文凝望着她：“會有一天。我和你去一個地方隱居。”
“那你呢？你還沒有說你的。”
葉文露出一個認真思考的表情：“我沒有過什麼心愿。”
“哈？”美景表示受到了敷衍。
“因為從小，我就知道，心愿是沒用的幻想。想要什麼。我就只能靠自己去得到。”葉文淡淡地回答。
“得到葉家繼承權，成為集團的最高權力者，不就是你的心愿么？”美景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葉文不否認地點頭：“這是我的目標，也可以說是心愿。”
美景心底深處傳來一抹似有似無的痛，卻又什麼都明朗了。
她露出一個笑容：“阿文，你的心愿......會實現的。”
“我知道，它會實現的。”葉文堅信不移，更可以說是勢在必得。
“你知道么？其實我是一個仙女。”美景眨着明亮的漂亮眼睛，緊抱着他的胳膊。“只要你給仙女一個最深情的吻，她就會讓你的心愿實現！”
葉文哭笑不得地盯着她：“葉太太，索吻不是這樣的。”
“那該是怎麼樣？”
“不用索。看着你，就會想要吻你。”葉文手指勾起她的下巴，深情地印上一吻。
美景感覺着他唇的輕柔和溫度，想要把這種感覺永遠銘記在心裏，一整心都跟着顫抖，眼角被一點淚光濕潤。
......
厲薇和葉英喬訂婚消息上報的那天，美景關注的卻是另外一條新聞消息。
就是周承禮那件商業案的審判結果。被判了三年有期。
林美景還想再見他一面，所以讓勝男陪着去了他在的監獄。
好長時間不見，周承禮剃了頭髮，模樣很是憔悴。
見到她來，周承禮沒有表現出任何怨恨，反而一直低着頭，笑了笑：“你怎麼會來？”
“沒什麼。”美景現在對他，什麼感覺都沒有了，就好像兩人變成了陌生人，“我要離開一段時間，所以過來看看你。”
周承禮終於抬起頭來看她：“你要去哪裏？”見美景沒有回答的打算，趕忙說，“我多嘴了。你去哪裏，我問了幹什麼。”
“在裏面還習慣么？”美景問。
“沒什麼習不習慣的。進來后，倒是比以前清靜了，我重新開始看書了。”
美景記得，在學校時，周承禮真是一個愛看書的男孩子，現在這樣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對了，忘了謝謝你。”周承禮眼中泛起淚光，“上次聽我爸媽說了，你幫了忙，安置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