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結果，你就是被我媽幾句話趕跑了。當初還說什麼只要跟你交朋友，就一定可以友情長久。」成炎抓了抓短髮，繃著臉，聲音氣悶。

原本還猶豫要找時機向她告白，欲將上周日買的那件洋裝送給她，未料她因母親的話輕易退縮，打算放棄兩人半年的交情，這令他氣悶，也覺難受。

「我沒有說不跟你當朋友。」辛明玥忙澄清。只是希望他別再常往她家跑，讓他母親不高興而心生微詞。

「我只問一次。你是在乎我媽的想法，或我的感受？」成炎一雙黑眸直直瞅着她，要逼問她的真心話。

若她很在意他母親說的話，他也無意強求她再跟他維繫情誼，甚至妄想將來彼此可能有進一步發展。

「我……」辛明玥抬眼看他，心口怔忡。

他此刻的眼神感覺很成熟，且帶一抹憂傷。

「我當然想繼續跟你當好朋友。」她果斷表示，完全無意就此斷了兩人難得的交情，他母親並非強硬要她跟他不能再有往來，何況兩人只是同學，又不是要當男女朋友。

她宣告的話令他原本慌亂難受的心緒，瞬間被撫平。

「那我可以繼續來你家，教你跟明勇他們功課，跟你們玩在一塊？」成炎原本繃著的面容瞬間舒緩開來。

「嗯。」辛明玥點點頭，決定不再被他母親的話影響。

稍後，成炎走往停在她家門前的自家房車，從後座拎出一個精品提袋交給她。

「這什麼？」辛明玥沒伸手去接。

成炎神情不免有抹彆扭，「你看了就知道。」他心跳加速，打算在她看見內容物而驚喜時，向她直言道出對她的感覺已不單單是純友情……

沒料到她竟拒收。

「你假日可以再來我家，但別再買東西了。」過去他常買高級的零食餅乾過來，說是不好意思在她家白吃白喝。

先前沒覺得什麼，現在卻心生顧忌，她不願被成母誤認為她跟他交朋友，是為貪圖他的好處。

她更不會高攀他。

即使不自禁地喜歡上他，但她會將這份情愫小心翼翼藏着，她也清楚他當她如好哥兒們般，彼此雖無話不談，但相處時像同性朋友般自在，他並沒視她為一般女孩子。

「這個，不是吃的。」成炎將提袋再遞給她。

辛明玥仍是搖搖頭，謝絕他的好意。

成炎只能有些泄氣地轉身，將提袋放回車內。

他心想再另找適合機會送禮吧！也或許等她生日，再告白為妥。

之後，兩人又恢復如先前的情誼，他仍每周日到辛家，與她及她家人熱鬧共度。

五月中旬，辛明玥邀成炎跟她家人去親戚的山上采梅子。

原本快快樂樂的行程卻發生意外，有人拿長竿敲打樹上的梅子，不甚敲到蜂窩。

幾個孩子倉皇奔逃，她不小心跌倒，眼看要被蜜蜂襲擊，忽地有人往她背後撲跌。

原以為成炎也不小心被雜草絆倒才往她背上撲，下一秒卻見他匆匆脫下上衣，將她的頭部覆蓋住。

她逃過被蜜蜂螫咬，他卻被叮了三、四個腫包。

之後她忙跟父親為他和也被蜜蜂叮到的兩個弟弟處理螫傷並擦藥。

而他保護她的行徑，令她一顆心怦跳好半晌。

弟弟們身上的傷口不到半天便消腫，完全沒有大礙，成炎卻在當晚引發嚴重過敏感染，因罹患蜂窩性組織炎而急診住院。

辛明玥得知后擔心又自責，在放學后便去醫院探視他。

她在醫院加護病房外，被一臉憂心忡忡的成母厲言訓斥一頓，怪她替他帶來橫禍，造成嚴重傷害。

成母原就反對兒子與辛明玥有深交，即使兩人並非男女朋友，但兒子跟辛家太過親近，令她一直心生非議。

只是兒子不滿她干涉他交友，她勉強妥協，只要兒子別瞞着她交女友，別影響功課和學琴進度，她就不再強烈反對他星期日往辛家跑。

萬萬沒料到，竟會發生嚴重意外，她一直小心翼翼保護的寶貝兒子，竟因被蜜蜂蝥咬，引起嚴重蜂窩性組織炎，此刻還躺在加護病房觀察中。

她心痛難受，更對罪魁禍首的辛明玥無法原諒。

辛明玥始終低着頭，對成母的責難沒有反駁，成炎會受傷，確實是她害的。

她眼眶含着淚，啞聲拜託成母讓她在可探視時間進病房探視成炎。

成母卻不肯，辛明玥只能黯然離開醫院，打算隔天再過來。

翌日下課後，是父親陪她到醫院，父親帶着一籃水果，對成母及成父深表歉意。

因成炎已從加護病房轉到普通病房，預計再幾天就能出院，加上成父在場，又因是父親帶她來，成母不好如前一天對她厲言相向，只能讓她進病房探視成炎。

她對着躺在病床上打點滴、臉色蒼白的成炎，哽咽地頻頻道歉。

成炎看着她哭紅了眼，心口一抽，反過來想安慰她，卻礙於身旁有大人在，很多話說不出口。

他心想等他出院，再跟她好好的說，要她別再自責難過。

他因保護她而受傷，是心甘情願的選擇。她沒受傷，令他非常寬慰。

但他沒料到，他想對她說的話沒機會道出口。

原打算出院后，再過幾日便是她的生日，那件已買了幾個月，尚未交給她的洋裝就能送出手，卻也沒機會了。

他出院后，又被母親要求待在家休養幾日，原以為將要返回學校上課了，才得知母親已為他辦轉學。

他想抗議，但這回連父親都同意。

父親因公司調派，將前往大陸至少兩年，先前母親不介意分隔兩地，她跟他留在台灣，讓他繼續念完國中。

然而這次意外，讓母親很快就做出決定，要跟父親一起去大陸生活，也在他住院休養期間，瞞着他辦好轉學，他將就讀當地一所私立學校。

他因年紀還小，無法違抗父母的安排，沒能跟辛明玥好好道別，就被迫與她分開。

他青澀且純真的初戀，就這樣帶着遺憾被迫夭折。

他到大陸時，曾寫過一封信給辛明玥，不過不是告白情書。是他希望她別因他受傷而自責內疚，也希望兩人雖分隔兩地，還能繼續維繫友誼。

然而，他並沒接到她的迴音。

也或許，母親因那次意外對她說過更嚴厲威嚇話語，讓她不敢、也不能再與他聯絡。即使如此，他並沒將她輕易就忘記。

但之後因家庭變故，令他無暇再思慮其他。

母親雖陪父親移居大陸，卻因在台灣成立的工作室，不時兩邊往返，而其實早已貌合神離的父母，因各自事業屢次爆發爭執，在他升國三那年決定離異。

他毅然決然選擇跟父親同住。他國中畢業，父親再度因調職而前往美國，他在紐約念高中、大學、研究所，學成后回台灣服兵役，雖父親打算在美國長住，他卻決定留在台灣發展，繼而創業。

即使他與辛明玥分開十五年未見，她仍一直留在他記憶深處一隅。

過去，兩人才相處一年，但那一年，讓他享受到遲來的童年歡樂，嘗試許多遊戲和體驗，辛家令他感受到自己家裏欠缺的一股家的溫暖。

除此，他更經歷了青澀純真的暗戀初戀和失戀……

她，是他年少時最豐富美好的回憶，也是他心底隱隱的遺憾。

【第四章】

成炎看着醉醺醺且淚漣漣的辛明玥，心房微微抽緊。

一開始在餐廳認出醉酒的她時，她喃喃強調，不會哭的。

之後，他將她帶出餐廳包廂，原打算替她叫計程車送她回住處，但她叫不醒，無法問出她的住處，他只能有些失禮地翻找她的手提包，裏面也沒有她的住處線索。

他只好先帶她到他的辦公室。

不一會，她是張眼醒來了，卻神智未醒，對他發起酒瘋。

她不是朝他歇斯底里大吼大叫，卻是忽地哽咽，淚漣漣地拉着他的衣袖，傷心地向他抱怨訴苦，說她因被逼婚而失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