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是穿得上，但那不是我喜歡的style。」家境優渥，個性嬌滴滴的楊婉瑜咕噥道。

「沒錯，那件洋裝不是你的style，只適合辛明玥。」身後，忽傳來一道男聲。

四人同時轉頭，看到成炎，一陣驚愕，辛明玥心口不由得一跳。

「你說今天有事，是陪人逛街？」成炎雙手插褲袋，內心有抹不悅。

自開學后，已接連兩個星期日他想去辛家，卻被她找理由婉拒，表示有事忙，或跟其他同學有約。

他不介意她跟其他朋友逛街或聚餐，但眼前情景顯然她是被排拒的，而在班上，她跟這三個女同學原就不是同一群體。

他不高興聽見她被調侃，更不高興她選擇跟沒什麼交情的女同學逛街，卻拒絕跟他在假日相處。

「你怎麼會在這裏？」辛明玥很意外成炎出現在這裏，他不可能是跟蹤她而來的。

「跟我媽約吃飯。」成炎淡然道。

成炎一提到他媽媽，辛明玥不免又想起那日跟成母吃飯情景，心口一沉。

「喂，你跟成炎很熟？」一女同學推推她手臂，低聲問。

即使同班一學期，成炎鮮少主動跟班上女同學說話，沒想到今日偶遇，他卻只對辛明玥說話，完全無視旁人，令其他三人都覺怪異。

「沒有，我跟辛明玥不熟。」成炎代她回話后，轉身便走人。

他知道楊婉瑜暗戀他，甚至也向他告白過，卻被他冷淡回絕，若被對方得知他跟辛明玥有深厚交情，會害辛明玥被女同學排擠，他無意讓旁人得知兩人特殊的交情。

「我們不熟。」辛明玥望着成炎走得很匆忙的背影，淡淡說道。

不知為何，她感到一股失落，心裏難受。

三個人沒再多追問什麼，她們往另一方向走去，要找間店吃午餐。

這方，成炎已走到跟母親約的餐廳門口。

他不禁轉頭，看向四個女孩逐漸走離的身影，特別盯着辛明玥的身影好半晌。

他腳跟一旋，又折返回去，不是要追上她們，而是踏進她們方才佇足的那間服飾店。

成炎有些衝動地買下辛明玥看上的洋裝，讓店員打包后，挎着提袋再走往餐廳。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這件洋裝非常適合她，只不過，衝動買下后，他不禁苦惱該用什麼方式把衣服交給她？

他能感覺這陣子辛明玥刻意要跟他拉開距離，而那背後緣由，很可能跟母親有關。

「本來跟你約昨天中午吃飯，臨時走不開，借用你自由的星期日，可別跟媽要求補假。」成母對微繃著臉的兒子笑說道。

她能陪兒子的時間不多，除了固定的家庭聚餐，她盡量一個月會安排半天時間跟兒子約在外面餐廳吃頓飯，促進母子親情，同時談談兒子一個月的生活與學校狀況。

服務生送上兩份Menu，成母：「一份就夠。」示意服務生收回兒子面前那份Menu。

她攤開Menu，很快點好幾道料理。

成炎輕蹙眉。「我不喜歡蝦子。」

「這裏的生菜蝦松是招牌。蝦子很新鮮，不用擔心。」成母不在意兒子說法，逕自推薦。

稍後，幾道料理陸續上桌，其中兩三樣是他不喜歡的。

過去他對食物沒特別偏好，但仍有不太喜歡的食物，無關美味或營養問題，單純是個人主觀，然而母親從不在意他的想法，她喜歡的食物也要他接受，她的觀念想法總要加諸在他身上。

他想到辛明玥。她曾炒過一道瓠瓜炒蝦米，知道他不喜歡蝦米、蝦仁之類的，她之後便會細心另炒一小盤，沒加蝦米配料，讓他單獨食用。

而母親一直不清楚他的喜好，即使他不只一次告知母親，母親仍沒放在心上，依然主觀只以她自己的喜好套上他的身上。

「媽，你是不是跟辛明玥說了什麼？」成炎決定跟母親挑明問清楚。

成母抬眼看他，怔了下。「怎麼？辛明玥跟你說什麼？」她反問兒子，難道那個看起來樸實、很男孩子氣的辛明玥，會挑撥她跟兒子的關係？

「她沒說什麼，但她對我的態度有異。」

「你不是說跟她只是單純的朋友？像她那種家庭背景，也不適合跟你深交。」

成母直言批判。

辛明玥沒有她那年紀女孩子該有的青澀童真，個性中性得像個男孩子，且她那三個弟弟也行為粗鄙，欠缺教養。

「媽，你別再干涉我交朋友。」成炎眉頭一攏，滿臉不快。

母親一定瞄着他找上辛明玥說了難聽話，難怪她明顯要跟他保持距離。

國小三、四年級時，他有個交情很好的男同學，母親後來知道對方家庭有問題，對方父親酗酒有暴力行為，母親便要他跟對方保持距離，不准他下課或假日跟對方在一起。

他不聽勸，一次發生意外被波及，雖沒受什麼傷，但母親立刻就替他辦轉學。

之後母親更強力干涉他的交友，不僅在意對方品性，還要查清對方的家庭狀況，甚至抱持偏見，認為有經濟問題的家庭就不適合深交，對方很可能對他有企圖。

他後來聽到同學私下議論，認為跟他交朋友太麻煩，他母親管教嚴厲，會個別盤問很多。

他對母親的作為生怒，卻因年紀小，不敢也不想跟她起衝突。

另一方面，對於交朋友，他已覺意興闌珊，認為獨來獨往，心情自由，不需再有多餘的顧忌負擔，沒什麼不好。

直到遇到辛明玥。

這一次，他絕不允許母親破壞他和辛明玥的友情。

「我這是為你好，你不是被她影響了？星期日不學琴，竟去她家做白工、付出勞力。」成母認為兒子被利用而不自覺。

那日找辛明玥跟她弟弟們一起吃飯，她自是藉機套問不少事，從辛明玥弟弟們口中聽到兒子常上山下田幫忙農事，令她內心腹誹，更不希望兒子再去辛家。

「你如果為我好，就會在意我的心情。我跟辛明玥在一起，跟辛家的人相處很快樂。」成炎對母親強調。不僅扞衛他跟辛明玥的友情，也包括跟辛家人的情誼。

這是第一次，他跟母親吃飯鬧得不愉快。

成母對兒子明顯的叛逆態度，心生不滿與擔憂，更怪罪是辛明玥害兒子變壞。

因周間在學校沒有適合的機會跟辛明玥好好談話，直到下個星期日，成炎才去辛家找她。

辛明玥看見他到來，有些困擾，她明明告訴他這周日也有事忙，要他別來她家。

成炎不待她開口趕他，一把拉起她的手，將她拉出家門，往較少人出入的轉角那方空地一隅走去。

辛明玥被他拉着走，心不由得失序跳動，更奇怪他的舉動。

「你不再跟我當朋友了？」成炎放開她的手臂，這才悶聲質問。

「呃？」辛明玥對他突來的問話，錯愕了下。

「我知道我媽一定找過你，跟你說了不中聽的話。你因為這樣就不想再理我，拒絕我來你家，要結束我們的友情？」成炎氣惱母親干涉他交友，也氣惱辛明玥因這理由就要迴避他。難道兩人的交情，只有他認為特別且珍貴？

「不是那樣的。我也認為你不該每個禮拜日都來我家，偶爾過來，還是很歡迎。」辛明玥委婉說道。

現在面對他，她內心其實很矛盾。她喜歡每個星期日能見到他，喜歡跟他相處的時光，即使多數時間並非只有兩人獨處。

她喜歡他融入她家，弟弟們和爸爸都喜歡他，而她更不自覺對他產生一抹愛慕情愫。

一開始，她確實動機單純，基於同學情誼，對看似內心孤單的他，主動表達關懷，也在第一次邀他來家裏吃飯時，見他難得神情放鬆愉快，便一再邀請他過來。

漸漸地，兩人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她也在不知不覺間，對他萌生初初的悸然而，當他母親對她道出一番明示暗示的話語，她內心感到難堪，不知該怎麼再跟他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