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開往事的迷霧
撥開往事的迷霧
背後響起幾道有力而穩重的腳步聲,站在ICU外的四個人和醫生,除了寧絨仍全神貫注的盯着房內的鄺雲修外,其餘幾人都下意識的掉過頭去。
幾道身着警服的身影正朝他們這邊快步走來,他們壯實的身材和逼人的氣勢,一下就把走廊過道弄得逼仄了。剛才接應張驀的科長恭敬引着居中一位五十齣頭的中年人,瞧那幾人的來頭,應當不小,該是當地警界的權重。
幾人轉眼就到了他們跟前。
那為首的中年人鎖着眉頭看了幾眼玻璃窗內的情形,眼裏有一抹焦急,問向醫生:“病人的情況怎麼樣?”
醫生便將剛才對寧絨他們說的話又向他複述了一遍。
醫生說話的間隙,張驀看向來人的肩膀,暗暗有些咋舌。居中那人肩上竟是綴釘三枚四角星花,居然是個一級警監。其餘那幾人,警銜也都不低。
他之前聽寧絨說起過鄺雲修做卧底的事,雖然詳情還不清楚,但想來老大與警界肯定有不少牽聯,可萬萬也沒想到竟會驚動這樣一位大人物。
那中年人聽完醫生的話,面色凝重,一把開口:“你們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將他救回來!”隨後微轉頭向那幾個陪同發話:“如果這醫院的技術力量和藥品有所不足,你們就出面去找省里要!”
他的聲音並不高,卻透着一股不可違逆的氣勢,想來平時就是個慣常發號施令的人。
那幾位陪同和醫生都不敢怠慢,肅然應道:“是!”
那領導的面色便稍鬆了些,他將眼光轉向一直置身事外的寧絨的背影,溫和出聲:“你就是寧絨嗎?”
寧絨整個心思都撲在鄺雲修的身上,並未注意到有人和她說話,站在她身旁的聶紅柳忙扯了扯她的手臂,她才有些茫然的轉過身來。
“這位是公安部的呂局,這次營救行動就是由他負責指揮的!”一直負責和張驀聯繫的科長恭謹的向寧絨他們介紹那位領導。
張驀和段千岩聽了暗地裏又是吃了一驚,想不到公安部竟然來人直接坐鎮指揮營救鄺雲修。他們雖和鄺雲修交好,但僅從田穗的口中知道鄺雲修從警官學院裏肄業,有三年多不知所終,她們母女都不太清楚其間發生了什麼事情,而鄺雲修本人更是從來都守口如瓶,所以這次鄺雲修被伍芯尋仇,他們幾個都是萬二分的震驚。
憑着寧絨在現場聽來的一鱗半爪和上官雄的名字,他們很容易就挖到一些資料,因為當年上官雄一案,舉國轟動。那一案中,上官雄一家四口全部斃命,被判死刑的多達十九人,還有死緩無期有期的更是一大串。
照伍芯所言,是鄺雲修一手謀划,覆滅了他們上官一族。張驀他們心中都是一百二十個好奇,當年鄺雲修究竟是怎樣以一人之力無間有道,掀起了這樣一場翻天覆地的腥風血雨?
張驀和段千岩暗自轉着心思,而寧絨只是接過聶紅柳遞過的手帕,抹向自己淚漬縱橫的臉。
寧絨收拾自己面上的狼狽時,張驀和段千岩分別和那呂局握手,寒喧了兩句,待寧絨收拾停當,才紅着一雙眼,向那呂局伸出手去。
“別太過擔心!雲修的身體素質非常好,他一定會醒過來的!”或許是寧絨瘦削麵上的蒼白實在太過扎眼,那呂局忍不住安撫地拍了拍寧絨的手背,出口勸慰了一下。
寧絨不知這呂局何以會一開口就叫出自己的名字,而且好像對自己與鄺雲修的感情也瞭然於心。
但她現在滿心都是憂慮,實在沒有功夫去考究箇中原因,她只是抽了抽鼻子,默默點了點頭。
呂局再次看向那醫生,“你們這裏能不能找個房間,我想和他們幾位單獨說說話。”
“有的!有的!”醫生忙答道,趕緊去張羅了。
五六分鐘后,寧絨四人與那呂局就被安置在一間小會議室里。
“這次發生這件事,恐怕你們應該對雲修的過去有一些了解了。當年他去做卧底時,就是向我直線彙報的。那時我還是這個市裏的公安局長,後來是扳倒了上官一家后,我才調進北京!”
早在這呂局說要與他們單獨談話時,大家都猜到他要說的會與鄺雲修有關,不過大家都沒有想到,原來他與鄺雲修的淵源竟是這樣的深。怪不得他剛才會表現的那樣關切。
“當年雲修還在警察學院讀大三時,我們就在全國的警察院校物色人選,預備讓他們打進上官家的犯罪集團。上官雄是當年雲南與緬甸邊界最大的毒梟,他是公安部乃至緬甸方面都想敲掉的一顆毒牙。但上官一家在這地方經營多年,勢力盤根錯節,和緬甸那邊的一些毒販勾結的也很深。而且這十幾年來他的不法生意做得十分隱蔽,而他的正當生意卻做得非常成功,他本人也是當時一顆耀眼的商界明星,因此很多時候,我們抓來抓去也只能抓到幾個爪牙,始終對他無可奈何!”
呂局面色嚴謹,聲音低沉,眼光幽深,完全沉侵在久遠的回憶當中。
而寧絨他們幾個,只聽了這一個開頭,心中就生了十二分的好奇,全都豎起耳朵,屏息靜氣。
“經過慎重的考察,我們最後決定選用雲修。之所以選他,不僅因為他的能力非常突出,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他是一個孤兒。因為之前我們也曾安插了幾批卧底混進去,結果不幸都被識破,不僅他們本人死得很慘,就連家裏人也受到殘酷的報復!”
說至此處,呂局沉沉嘆了口氣。
寧絨幾人卻是背上一陣發寒。
“就這樣,雲修用一年的時間來為這個秘密任務做準備。在他畢業前夕,根據我們的安排,他故意在一個酒吧里出重手教訓一個想耍流氓的惡少,結果導致那惡少重傷,而雲修也將面臨刑事起訴,後來學校出面為他做保,免了他的官司,卻將他開除出校。而這時,我們就精心給他偽造好了一個付雲的身份,讓付雲遠赴雲南。”
“付雲來了雲南后,很順利就投到為上官氏效命的一個黑社會分子門下。一開始,付雲並沒任何進展。可當年七月底的時候,卻發生了一件意外。付雲的那個大哥不知怎的認識了上官雄的侄女上官紅喬,他一方面垂涎上官紅喬的美貌,一方面也希望通過攀上上官紅喬獲得上官雄的賞識。結果他想了一條自以為很妙的‘妙計’,讓付雲和另外一個混混假扮壞人去搶劫和欺負上官紅喬,自己則在關鍵時候挺身而出‘英雄救美’,他們這齣戲倒也唱得中規中矩,那個老大,如願以償的得到了進一步和上官紅喬接觸的機會。”
張驀、段千岩以及聶紅柳本來都是一臉認真,但聽到那出“英雄救美”時,面上禁不住的莞爾。想不到鄺雲修當年那麼敬業,竟然放下他高貴冷艷的身段,去扮一個色|狼和劫匪。
而這鄺雲修扮起色|狼和劫匪,竟還能中規中矩?這就極不科學了!都說藝術來源於生活,鄺雲修這種角色扮演分明就不具備生活基礎,因此結論只有一個,那就是鄺雲修是個長着典型偶像派面孔的非典型演技派!
而寧絨卻體會不到他們三人的這種歡脫,她注意到的只是上官紅喬的出場,心神只是更為會聚。
“這個上官紅喬是上官雄的孿生弟弟上官鷹的獨生女兒,上官兄弟以販毒起家,在上官紅喬五歲時,有一次警方掃蕩,上官鷹為了救哥哥而被打死,而在她八歲時,她的媽媽又因吸食過量毒品身亡。因此從小就被上官雄撫養長大,上官雄很疼這個侄女,但上官紅喬卻因為父母的死,非常痛恨她伯父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因此她在12歲小學畢業后就獨自到了英國留學。當時她正在劍橋讀大學,而付雲在雲南出現后不久,正好碰上她放暑假回國探親。”
“付雲的那個大哥開心了不到兩個星期,因為一個機緣巧合,上官紅喬碰到了付雲,付雲那出挑的身高引起了她的懷疑,她很快就識破了這幾個男人自導自演的一場戲,那個大哥自然是吃了一鼻子的灰,但她對付雲卻沒有深究,兩人甚至陰錯陽差的結交了。”
張驀和鄺雲修對視一眼,兩人都瞧出對方眼中的促狹,實在是對鄺雲修秒殺女人的魅力大起高山仰止之感。
就連聶紅柳都略為怪異的看了寧絨一眼。
“付雲這天降的青眼,不僅惹了那個大哥一肚子的嫉恨,最重要的,是引來了上官雄的注意。上官雄一來出於對弟弟捨身相護的感激,二來也因為上官紅喬本身長得好,又品學兼優,上官雄對這個侄女實在是非常寶貝的。他知道侄女對一個小混混大有好感后,開始很意外,因為他知道侄女一向對那種混黑的人都是天然反感的,可後來,看上官紅喬和付雲好像走得越來越近,他就緊張了,先是好言好語的勸,再后是大張旗鼓的反對。但上官紅喬一心認定付雲不是那些作姦犯科的人,始終把伯父的勸告當作耳邊風。”
“但很快,上官紅喬還是要回英國繼續學業。上官雄鬆了口氣,決定要除掉付雲這個禍害,不能讓他耽誤了自己的寶貝侄女。於是他先後派了三批人想殺付雲,誰知每一次都讓付雲成功逃脫,而且還每一次都將來殺他的人打個半死。這一下,付雲高超的身手終於引起了上官雄的高度重視,他決定要親自見一見這個身手奇高、又將自己侄女迷得神魂顛倒的小混混。”
“第一次見面,付雲意外的就得到了上官雄的賞識,不久后,居然還把他調到了自己的身邊。當時,這真是讓我們喜出望外!因為,我們之前的幾批卧底,還沒有一個能夠這樣和上官雄近距離接觸的。付雲不負眾望,在上官雄身邊表現的十分出色,越來越得上官雄的歡心。”
“很快又到了春節,本來多年來回國並不是很勤的上官紅喬居然又一次回國了。當她看到付雲留在自己伯父身邊做事後,十分意外並且難過,那時她已對付雲動了情,她要求付雲離開她伯父,和她一起去英國,但付雲沒有答應。上官紅喬雖然十分失望和傷心,卻捨不得放下付雲。”
話完,呂局似是有意無意的看了寧絨一眼,爾後才接着開口。
“上官紅喬從來都不是我們的目標,她和上官家那些違法的勾當也沒有半點聯繫,所以雲修並不想傷害她。但當時付雲雖然已到了上官雄的身邊,卻不能讓這老狐狸完全的放心,對他還是處處防範,他仍然沒有辦法掌握他們的犯罪證據。我和雲修都意識到,要想真正走近那個犯罪集團的核心,上官紅喬是唯一有效的途徑,只有讓上官雄覺得付雲是自己人時,才會完全放下對他的戒心。”
“於是,雲修雖然不情願,卻還是違心的應付起了上官紅喬。就想給上官雄造成一個錯覺,付雲遲早會成為他們上官家的女婿。當時付雲其實已經很得上官雄的青眼了,也正因為這個原因,雖然付雲始終不是他心目中理想的侄女婿,但他至少也不會再對兩人的交往橫加阻攔了,反而對付雲有了越來越多的信任。當年的夏天,上官紅喬大學畢業,原本一直遠離伯父一家的她,居然決定回國定居。不過,她並沒有在自己家族的集團公司任職,而是隱瞞身份一個人在外打拚。”
寧絨他們都已知道現在的伍芯就是當年的上官紅喬,大家對她殺人不眨眼的狠辣都是悚然心驚,卻想不到當年的她,曾是那樣潔身自好的一個女孩。
尤其是寧絨,心頭更是滋味雜陳。她剛才聽那個和她們聯繫的科長說,鄺雲修中的那一槍,就是上官紅喬打的。
上官紅喬對付雲,如今有多少的恨之切,當年就該有多少的愛之深吧?
那天上官紅喬問鄺雲修,是不是因為卧底的身份才一直將她推開。鄺雲修最終沒有回答,卻不知想到什麼,只是溫柔的將眼光投向了寧絨,令上官紅喬幾乎崩潰。
作為女人,寧絨當然希望鄺雲修的心裏從來沒有上官紅喬的存在。
她沒有見過上官紅喬的真容,不知道她的美貌是否真的讓人怦然心動,可遙想那樣一個聰慧明朗、是非分明的女孩,一定很招人喜愛吧?
寧絨清楚的記得,那天鄺雲修面對伍芯時,面上是有着真切的愧疚和憐惜的。
也許,對於鄺雲修,那一千個日子裏的假假真真,一千個日子裏的若即若離,未必都全全然然戲一場吧?
如果,那天鄺雲修回答了伍芯的問題,肯定了上官紅喬曾經在付雲心中的一席之地,那麼,寧絨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伍芯是決下不了手去取鄺雲修性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