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挑着水又走了一段路,我停下來要歇着,草花就把扁擔奪到了她的粉肩上。別說,草花挑水的樣子還真好看,我只好緊跟在她身後學着她的樣子扭動着。
草花放下了挑子,一回頭看到我的樣子“撲哧”笑了。
趁這機會我開始哄她:“是不是還生氣啊?”
“誰生氣啊?”
“不生氣就好!”
“傻子才不生氣呢?”草花提高了聲音,鄭重其事地說:“牛得路,我告訴你,你一定不能見到她!”
“為什麼?”
“沒什麼為什麼,不能就不能!”
“你憑什麼管我。”
“屁話!我不管你誰管你?!”
草花雖說對我不放心,但總不至於老跟着我,草花畢竟還有草花的事。
我每天都去王員外家挑水,每天洗洗涮涮的要用不少水,擱以前我早膩煩透了,但去王員外家挑水,我一點也不煩也不膩,真不知為什麼。
草花若有時間也會陪我一起去的,但不管她陪不陪我都很喜歡去王員外家挑水。
那天,我嘴裏瞎哼着一個調調,挑着空桶就進了王員外的家門,差點和一個人撞到一起,真把我嚇了一大跳。
對面的男人撞過來撞過來,撞得我心裏都有點發毛。只見他短粗身材,黑臉膛,長眉毛,頭髮很長很亂,還有點黃。他主動跟我打招呼:“又來挑水?”
我點點頭,本想擦肩而過,又覺得這樣有點無禮,只好問他:“你是王……?”
“王得勝。”他很乾脆地說。
“久仰久仰。”我的確知道王員外的大名就叫王得勝。
“你就是牛得路將軍吧?”
“正是在下。”
“常聽草花爸說起你,真是相貌離奇,果不一般啊!”
看來我牛得路將軍在這個小村莊也是威名遠揚了。
當然,說實話,我就是一個做飯的,哪裏是什麼將軍啊?但老百姓誰知道我們當兵的事啊,再說我到了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畢竟也經歷了一次真刀真槍地干,我不把自己吹噓一番對得起我自己嗎?有時我也會編一些我和岳武穆的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在敬仰岳武穆的同時連我也敬仰了,越這樣我越感到自豪。
還有一點,因為我也姓牛,他們總覺得我跟牛皋一定是有點關係的,甚至傳說我就是牛皋的侄子。這樣一說,我有時也真懷疑自己究竟是不是牛皋的侄子了。
虛榮會讓每個人過癮的,無論你處在什麼位置。
那些日子我的確是過足了癮,人人都敬着我,人人都把我當成個人物。
一閑扯就說遠了。趕緊打住。
當時,我的確也跟王得勝閑扯了幾句。他說話畢竟還溫和,我便少了些怯意。當然,男人說話總不能跟女人似的說起來就沒完沒了,該打住總得打住。
他走出門去,又回頭對我一笑,雖然笑得有些難看,但畢竟還是笑。這裏的人,不論長相如何,都和和氣氣的。這一點,實在好,是我以前沒曾見過的。
我放下了水桶,沒急着打水。
現在,我打水的動作已練得純熟,稍一用力,就會把水打滿。熟能生巧,的確是這樣。
我沒急着打水,但也不知幹些什麼,這或許就是無聊吧。
琴聲照樣響起。透着窗紗,我終於看到了一個影。雖說只是一個影,但我感覺異常美麗。
我盯了老半天,照例也沒盯出什麼動靜來。
我就納悶了,我來了這麼多趟,屋裏的人就從來沒有出來過。
生活處處都是謎面,有時我們猜半天也猜不出謎底,即使猜出來,出謎的人卻告訴你,你猜錯了。很多人還是有猜謎的愛好的。
我無聊了一會兒,猜了一會兒謎,照樣打我的水,搖我的轆轆,聽我的琴聲。我每次來挑水,每次都能聽到琴聲,這不得不讓我這樣認為,這琴聲就是彈給我的。
或許只有我才能從琴聲里聽出些什麼吧。
你要問我到底聽出了些什麼,我只能這樣告訴你,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我不能再磨蹭時間了,不然草花又要問“怎麼這麼長時間”。
真實情況是絕對不能說的,若撒謊也不能說在路上歇了好幾歇,這樣顯得我多無能似的,我只能說:“唉,沒辦法,路上好多人都攔着我跟我聊天,你知道,我不是一個無聊的人,我是一個有趣的人,正因為我有趣,你們全村人都喜歡我。”
同樣一個謊要老這樣說就有點太低級了,所以在挑水的時間上我還是要把握好的,儘可能不讓草花感覺我逗留在王員外家的時間太長。
有時也真不知為什麼,草花並不是我的女人,我為什麼非得還要哄她開心呢。再想想,或許,男人就是這種動物,哄很多女人開心的動物吧。女人開心了男人也挺有成就感的。
我現在覺得有點太啰嗦了,是不是當兵當長了就特別想說話啊,而且還特想把它寫下來。說真的,一個當兵的能有什麼事兒啊,但我還是想把他寫下來。不會有人給我們當兵的寫歷史的。歷史上留名的總是些將軍元帥吧。當然,我也不是在寫歷史,我的確是沒什麼歷史可寫的。
但我畢竟還是個秀才,一個當著兵的秀才總要顯示點與眾不同吧。只好胡亂寫寫了。
我這個大宋老兵敢斷言,將來的將來,當兵的總會出幾個大文學家的,這是必然的。不說這些了,管他什麼未來呢。
我挑着水終於要到草花家了,二歪等幾個小孩從對面走了過來。我是一點防備都沒有,二歪從路上抓起了一把土就丟進了我的水桶里,氣得我直抓撓,二歪趕緊跑,其他小孩也跟着跑,我摞下水桶就追,直追到王員外家。
我知道二歪是王員外的兒子,可能潛意識裏我覺得追二歪總會追出種結果的。醉翁之意不在酒,這種情況常常有。
二歪或許也急了,不得不跑進了那個老傳出琴聲的屋子,我心裏竊喜,不管不顧就沖了進去。
總之,我出兵有理,只能長驅直入了。
當然我不是沒想到草花的告誡,讓我不能見到屋裏的姑娘。但我已經見到她了——她矇著面紗,只露着兩隻眼,兩隻很哀怨的眼,很憂鬱的眼。
我看得有些發獃。
姑娘在我面前卻出奇地平靜,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二歪躲到了她的身後。
好半天,我才想起要跟姑娘說些什麼:“你是二歪的姐姐嗎?”
姑娘看了我一眼,沒說話。
我說:“你要管管你弟弟,他往我水桶里丟了一把土,弄髒了我的水。”
姑娘還是沒說話。
二歪從她身後站了出來,理直氣壯地說:“這水是我家的,我想怎樣就怎樣?”
以前老咬蛋根子的我此時竟無言以對。當然準確地說我的眼睛並沒有離開姑娘,心思並沒有在二歪身上。姑娘雖有面紗,但並不影響我欣賞她的體態。當然,更多的是對她的想像,沒有比想像更美的了。
姑娘撫着二歪的頭,她的眼裏沒了哀怨沒了憂鬱,什麼都沒有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