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賭注

穆晟奕一直在御書房批奏摺，等在最後一本奏摺上批註后，已經快到子時了。

陳公公悄聲進來，“皇上，可要去歇息？”

穆晟奕明白他問的是什麼意思，“回龍鳴殿。”

這個時候，宮裏早就安靜下來，黑夜裏皇宮顯得十分寂靜，偶爾幾聲貓叫，聽着有點駭人。宮裏一直有養貓的傳統，尤其是黑貓，說可以辟邪。

從前穆晟奕沒覺得什麼，倒是蘇長笙假死時，他們曾在宮裏住過一段時間。當時他偶爾被皇兄抓去議事晚歸，長笙就睜着眼睛不睡覺硬是要等他回來。

他覺得奇怪，旁敲側擊了好幾遍，長笙都不肯說原因，後來還是在他的“嚴刑逼供”下，長笙才說自己怕貓叫。

“夜裏喵喵叫，很嚇人的。”蘇長笙縮在他懷裏。緊緊地扒着他。

那時候他會捂住她的耳朵，和她一起躲在被子裏，慢慢地她才會睡着。

想到這，穆晟奕不由得唇角微微上揚。

這時，一隻大貓蹭地在他面前跑過。幾步爬上了高高的宮牆，“喵”地又叫了一聲。

穆晟奕抬頭，這隻喵似乎正對着鳳儀殿的方向。

她今晚有沒有好好睡下。

穆晟奕停下來，看着黑夜裏的大貓不禁出了神。

“皇上？”陳公公覺得奇怪。

“把燈籠給我，你們先回去。”穆晟奕單手提着燈籠。往他掛心的地方走去。

陳公公和身後一群侍衛面面相覷，都不知道他是怎麼了。

鳳儀殿早就關了宮門，穆晟奕飛身上牆，輕巧無聲地落入鳳儀殿的院中。

守衛的侍衛警覺地舉劍而來，卻發現是當今皇上，個個趕忙下跪，正準備道“皇上”，卻被穆晟奕及時打了手勢。

“別說話，”穆晟奕輕聲說道。

侍衛不敢有違，忙低頭當沒看到。

穆晟奕獨自一人走到寢殿門口，那宮女早就看見了，小聲地把門打開，福了個身便退下了。

寢殿裏往常伺候在旁的宮女也識趣地離開了，殿裏只點了幾根蠟燭，不是太光亮。

穆晟奕把手裏的燈籠吹滅，消了腳步聲慢慢走到床邊。

床上安睡的正是他一直挂念的人，長笙似乎睡得不是太好，眉頭微微皺着，一隻手墊在枕頭下，要是這樣睡一晚，明早起來，她定會手麻的。

穆晟奕輕手輕腳地把她手拿出，不讓她壓着，拉起被子蓋住她肩頭，靜靜地坐在床邊看着她的睡顏。

看了好一會。穆晟奕伸手用拇指蹭蹭她臉頰，帶着幾分的猶豫，穆晟奕在她唇上輕輕地一吻。

剛碰上她柔軟的唇瓣，穆晟奕便想起身了，卻不想本該睡着的人突然伸手圈住他脖子。讓他又重重地撲在她身上。

蘇長笙從宮門打開后，便醒了，即便穆晟奕消了腳步聲，可她仍感知到他的氣息。她不知道他深夜悄悄來是做什麼，所以她裝睡。

她知道他在吻她，卻不料他想這樣就走了。

蘇長笙緊緊地環着穆晟奕的脖子，不讓他起身，堵住了他的唇，主動地加深這個吻。

穆晟奕起初還有點微微掙扎，卻慢慢也沉醉其中。剛剛那淺嘗輒止的吻根本不能紓解這段時間他對長笙的渴望。此時他忘情地回抱着長笙，想這吻再長一點久一點。

等兩人分開時，兩人都有點氣喘吁吁，衣服都凌亂了。

蘇長笙動情地望着他，似乎在等着他下一步動作。

穆晟奕放任自己整個人壓在蘇長笙身上，兩個人貼得緊緊的，穆晟奕甚至能感受到她心在撲通撲通地亂跳。

迷亂、慾望，在穆晟奕眼中流露出來，蘇長笙也是如此。

可等了許久，穆晟奕依舊直直地看着身下的人。而他眼神中慢慢恢復了清明，而後是糾結、痛苦、還有愧疚。

不待蘇長笙問他，穆晟奕便翻身下床，略略整理好衣服，便大步往宮門走。

他要走！

“你要是走了。就不要再見我了！”蘇長笙喊道。

略帶哭腔的話語在深夜裏聽得很清晰。

穆晟奕頓時停住了，背對着蘇長笙不再往前一步。

蘇長笙赤腳下床，跑過去從背後緊緊地抱着他，渾身都在發抖。

穆晟奕整個人綳得緊緊地，雙手握拳，臉上儘是痛苦的神色。

兩個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蘇長笙不敢鬆手，怕只要稍稍一鬆開，他就會毫不留情地踏出這宮門，留下她一個人在這偌大寂靜的深宮中。

已經快入冬了，夜裏很冷，蘇長笙下床時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寢衣，打着赤腳，站得時間久了，她都覺得手手腳腳冰冷極了。

用力圈緊他的腰。臉緊緊地貼着他後背，似乎這樣才能讓她感受到一點點溫暖。

“放手吧，”穆晟奕低聲道。

“你要走嗎？”蘇長笙圈得更緊了。

一聲嘆息從穆晟奕口中發出，“給我點時間好嗎？”

“多久？”蘇長笙不給他逃避的機會。

“不知道。”穆晟奕說得無力，後背上慢慢察覺到了濕意。

“要一輩子嗎？”要用一輩子的時間來自責、來愧疚嗎？

穆晟奕沒有回答。

蘇長笙卻知道了他的答案。“其實，你也在怪我，是嗎？”

穆晟奕依舊沒有言語。

蘇長笙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般，不斷地落下，悲涼地笑着說：“你是打算把我丟在這宮裏，一個人老死在這，和我永不相見了，是嗎？你是不是打算這樣懲罰我？”

“沒有！”穆晟奕急切地否認，“沒有！”

“你就是有！”蘇長笙埋在他後背，大聲地哭喊着。“你不見我，不跟我說話，還對我發火！”這段時間的委屈突然爆發，揪着穆晟奕的衣服，無助地哭訴着，“是我的錯，怪我，統統都怪我。只要你說一句話，我可以馬上以死謝罪！”

“長笙！”穆晟奕轉過身來，緊緊地摟着她。“別說胡話！”

“不是胡話，”蘇長笙用力地搖頭，“你在懲罰你自己，你也在懲罰我，既然如此。何必用這種方式生生把我折磨死，還不如一條白綾了結算了。”

“長笙！”越說越令他心驚，“別說了，別說了！”想用說捂住她的嘴。

“我偏要說！”蘇長笙用力扯開他的手，“我死了，你就不會再自責了，我也好下去跟皇兄他們謝罪，多好！”

“別說了，”穆晟奕抵着她額頭，她內心的絕望他能感覺到了，他真的做得太過了，眼圈紅了。

蘇長笙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曾經說過，我們相守的日子不多，所以要一直好好過，那現在，現在還算數嗎？”

“算，”穆晟奕閉上眼。

蘇長笙這才破涕而笑，其實她在賭，賭她在他心裏的分量。穆晟奕陷入了自責的深淵中，誰都拉不出，蘇長笙只能另尋他法，用自己做賭注，看他是依舊深陷在愧疚中，還是更看重眼前的她。

幸好，她贏了。

穆晟奕靜靜地抱着她，她是用他的命換來的，他不捨得。他也知道自責不用，也知道皇兄不會怪他們，但他卻不可避免地在懲罰自己懲罰長笙。可當長笙說出要以死謝罪時，他卻捨不得了。

過了好半會，直到蘇長笙冷得發抖，穆晟奕才橫抱起她回床上。

“還走嗎？”蘇長笙不安地問。

穆晟奕在心裏嘆氣，“不走了，陪你睡。”脫了外衣，和她一起躺在床上。

蘇長笙趴在他身上，“往後都不走了？”

“是。”穆晟奕也累了。

蘇長笙這才閉上眼睛。

穆晟奕卻沒了睡意，看着床頂，皇兄和長笙的影子輪流在他腦中閃過。最終定格在長笙上。

低頭在睡着的長笙額頭上親吻，穆晟奕暫時忘卻了愧疚，擁着她一塊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