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選秀
鳳儀殿很大,床也很大,蘇長笙躺在上面覺得空蕩蕩的。
別過臉,透過床幔,看到鳳儀殿內站在不少隨身伺候的宮女,她們整夜都得守在這。
可無關的人再多,也覺得很孤寂。
這還是蘇長笙和穆晟奕在一起之後,頭一回嘗試到這種滋味。往常即便他去領兵打仗,大半個月不歸家,她也不會如此,現在當真是變了嗎?
第二天第一縷陽光照進宮殿時,蘇長笙便醒了,枕頭涼涼的,似乎有點濕。
宮女聽到動靜,趕忙過來伺候她梳洗,蘇長笙整個人都沒什麼精神,懨懨地問:“太子醒了嗎?”問完才知道自己說了傻話,太子昨天就被穆晟奕接到太后宮裏去了,搖搖頭想要清醒下渾渾噩噩的腦子,卻感到一陣眩暈。
“皇后,您怎麼了?”宮女見她蹙眉。手扶着額頭,一臉不舒服的樣子,忙開口問。
蘇長笙擺擺手,“沒事,幫我梳洗吧。”
話音剛落,旁邊七八個宮女齊齊跪下。
蘇長笙在心裏嘆了口氣,都進宮當皇后一個多月了。這說話的毛病還改不了,怎麼都沒適應稱呼自己為“本宮”。
“起來吧,是本宮的不是,以後不會再錯了。”蘇長笙道。
“謝皇後娘娘!”宮女戰戰兢兢地回答。
就因為蘇長笙時不時說出些不大適宜身份的話,宮裏負責禮儀的嬤嬤便想出了個法子,既然皇后不能罰,便罰她身邊的宮女。蘇長笙心善,不忍見到無關的人受罰,所以說錯話的次數少了許多。
只是今日她心裏有事,才又犯了。
“公主們呢,昨夜裏有沒有哭?”蘇長笙又問。
一個伶俐的宮女說道:“沒有,公主們都一夜安睡,剛嬤嬤們說,公主還沒醒。”
“哦,”蘇長笙放心了。這段時間她自覺有愧,對小笙兒小樂兒她們照顧不足,聽見她們睡得安好,才微微露出笑意。
宮女們察言觀色,見皇后笑了,她們也鬆散些,剛剛那宮女膽子大了些,說道:“天蒙蒙亮時,皇上在上早朝前還來了,見皇后睡得熟,也沒傳話,坐在床邊看了會才走。”說完,幾個宮女都低頭偷偷笑。
這皇上和皇后的感情真好啊。
蘇長笙也驚了,“皇上來過?”
宮女繼續道:“是呢,皇上來時,奴婢們都嚇着了,剛想跪下請安,皇上就示意不能出聲,還讓奴婢們先出去。”
宮女說完,原以為能博皇后一笑,誰知皇后仍是愁眉不展的樣子,心裏大惑不解。
“來梳洗吧,等會要去給太后請安。”蘇長笙強笑下。
宮女們不敢再亂說話,快手快腳地幫她穿衣梳洗,收拾妥當后便往太后宮裏去。
蘇長笙到時,子檸還沒醒,和太后略略閑聊了一會,蘇長笙便去了子檸的房間。
摸摸他額頭,果然如鶴瑾所說,退燒了,懸了好久的心這才放心。
“他沒事,長笙過來,我有話想問問你。”太后輕聲道。
蘇長笙見着太后嚴肅的神情,就猜到幾分。
兩人去了正殿,太后揮退了所有伺候的宮人。才一坐下便拉着蘇長笙的手問,“你和奕兒究竟是怎麼了?”
昨晚上他們在這邊用晚膳,席間兩人沒有和對方說過一句話,甚至眼神交流都沒有,相處多年的夫妻如同陌生人般,令太后見着很是不解和擔心。
蘇長笙低着頭,不知該怎麼回話。
“長笙。說話。”太后話里隱隱透着些威嚴,勢必要知道真相。
蘇長笙仍倔強地沉默着。
太后也是個聰慧的人,略略一想,便能猜到了,好半會後,太后才慢慢說道:“他們的父皇去得早,啟兒又比奕兒年長,有時候我都覺得,啟兒對待奕兒就像對待他兒子般,長兄如父,或許就是那樣。”
太后的聲音很平和,臉上也很溫柔,陷入了過往安寧的回憶中,“啟兒教他習字。教他習武,知道他無意朝政醉心武學,所以當時找了民間有名的武學大師章老做他師父,讓奕兒可以離宮幾年在外求學,這可是皇室子弟里的獨一份。後來想着他若是做一個閑散王爺終究不是個法子,問了他的意思,說想上戰場殺敵,便請當時的邢西揚教他怎樣領軍打仗。”
“唯一沒順他心意的,便是瞞着他娶了你。”太后笑着說。
蘇長笙眸子低垂,心裏的愧疚和不安又一次冒了出來。
太后拍拍她的手,“我說這番話,不是要責怪誰,也不是要興師問罪,我知道你和奕兒都對啟兒的死有愧疚。但我還是要再說一次,啟兒已經死了。”
“母后,”蘇長笙驚詫地抬起頭,眼裏有深深的不安。
太后臉上是堅韌的神情,“人死不能復生,活着的人無論再怎樣自責愧疚都是折磨自己,死去的人又如何知曉?況且。以啟兒的性子,他真的願意見到你們為了他弄成這副這樣子?他臨走之前跟你說過什麼,你應該知道,你也應該知道他在乎的是什麼。”
“母后,”蘇長笙剛想開口說話,可太后卻舉手制止了她。
“現在這個時辰,奕兒應該剛下完早朝,你帶些點心去給他,讓他休息休息。”太后不容她拒絕。
轉眼的功夫,蘇長笙便站在太后的宮門外,身後的宮女提着個小食盒,裏面是剛做好熱騰騰的小點心。
厚重的宮門已經關起來了,蘇長笙頭一回被太后“趕”出了門。
或許,太后也生氣了吧。
“皇后?”宮女不知所措,出聲問她要去哪裏。
蘇長笙深吸一口氣,“去御書房。”
御書房裏,穆晟奕剛下完早朝,幾位大臣也在裏面,商量着一些要緊事。
以往穆晟奕最頭疼的便是對着這些大臣,如今也只能整日整夜地聽他們說,偶爾心煩了。真的很想把他們都敲暈扔出去算了。
現在就是了,幾位大臣爭得面紅耳赤的,穆晟奕坐在上首的椅子上,一時不知該做什麼決定,此時他才切身體會到,以前皇兄過得是怎樣的日子。
想起皇兄,穆晟奕眼神又暗淡了許多。
皇兄駕崩已經快兩個月了,宮裏早就扯下了白布,傷感悲痛似乎已經遠離了,所有一切都步入了正軌。
可穆晟奕心裏卻明白,他還沒放下,長笙也沒放下,他們這些身在其中的人不知要何時才能放下。
昨天他不是有意向長笙發火的,但對着發高燒的子檸,面對皇兄留下的唯一的孩子,他就想着待他更好些,恨不得把所有的東西都給他,容不得他受一點點委屈。
長笙沒錯,他知道,甚至長笙照顧子檸比照顧小笙兒她們更用心,他也知道。但他總覺得不夠。他在向長笙發火時,何嘗不是向自己發火。
“皇上,皇上!”一位老臣道。
“何事?”穆晟奕回過神來。
幾位大臣面面相覷,都沒有說話。
穆晟奕不解,用疑惑地眼神看向蘇丞相。
蘇丞相臉上有點憤意,似乎也不打算第一個開口。
“何事?”穆晟奕又問。
“皇上,”剛剛那位老臣站出來,“臣等在商議來年皇上選秀之事。”
“這就是你們剛剛爭論不休的朝廷大事?”穆晟奕聲音冷了許多,“你們是太閑了嗎?居然管到朕的後宮來了?!”
“皇上的後宮只有皇后一人,而且也只有太子一位皇子,這實在是不像話。”老臣道。
“如今太子已立,朕不選秀不納妃有何問題?”穆晟奕隱隱有了怒意。
“皇上,”那位老臣突然跪下,“皇子越多,預示着大燕越昌盛,如今只有一位皇子,即便早早已定為太子,但難保會有什麼意外。”
“放肆!”穆晟奕大力拍桌,“你竟敢詛咒太子?!”
其餘大臣都一同跪下了,個個低着頭不敢出聲,只有蘇丞相仍舊站着。
那位老臣堅持道:“臣不敢!”
穆晟奕氣結。“都起來吧,選秀之事以後不必再提。皇後年輕,往後還會有其他皇子誕生的,且太子已定,你們不用再多想!”
跪着的大臣卻不為所動,那位老臣算是三朝元老,自持年老功高。繼續說道:“選秀除了為了充實皇上的後宮,為皇上誕育子嗣外,也是皇上外交內政的一種手段。先皇的後宮中有中齊的妃子,也有些是來自朝臣家中的,選秀納妃是維持兩國邦交、籠絡人心的一種手段。”
穆晟奕拳頭緊握,一時之間想不出反駁的話。
御書房內突然安靜下來,許久之後。穆晟奕開口,“先皇離世還不到三個月,選秀之事遲會再說吧。”話里似乎有鬆動的意思。
那些大臣悄悄露出了些笑意,“皇上,現在公佈選秀的消息,到選秀開始也得準備快一年的時間,不遲不遲。”
穆晟奕徹底沒話說了。“這是朕再想想,你們先下去吧。”
大臣知道此時不好逼得太緊,如今皇上口風已轉,就知成算較大,紛紛請安告退,想着過幾日再明示催催。
“蘇丞相留步。”穆晟奕又道。
大臣們依言出了御書房,三三兩兩邊走邊聊。
“你說。皇上真同意選秀?”
“十有八九。先皇選了,皇上也會同意的。”那位老臣把皇上摸得透透的,只要搬出先皇,他就會跟着做,似乎他無意識地在效仿着先皇。
“那我得回去讓我女兒好好準備準備,明年她正是時候。”
“我也是,我夫人那邊也有個侄女,長得很是標緻。”
“我說,你們也高興太早了吧,沒看到蘇丞相被留下來了嗎?這會指不定又在出什麼主意,小心你們竹籃打水一場空。”有個大臣潑了冷水。
“誰不知道他,剛剛你沒看他臉多黑,不想讓皇上選秀,不就因為不想有人進宮分他女兒的寵嘛。”
“這話可說不得,說不得。”其他大臣搖頭,可臉上卻是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怕什麼,現在誰不知道,如今的皇后時長樂就是他長女蘇長笙啊!”那大臣小聲說,“仗着自己是國丈,剛剛連跪都不跪了,就站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其他大臣也是憤憤不平,“就是。”
“不過,他也得意不了多久,估計再過一陣子,皇上頭一個就得收拾他!”
話說到這份上,就不好直說了,大臣們都默契地閉了嘴。
蘇長笙沒死。換了身份再嫁給穆晟奕的事,似乎在朝臣中成了心照不宣的秘密,對待蘇丞相這位暗地裏的國丈,明面上是恭恭敬敬的,但背地裏等着他栽跟頭的不少,所謂位高權重,也是惹人眼紅。
這些大臣們說話時有顧忌,低聲說低聲笑,也沒注意到他們口中談論的皇后蘇長笙正站在不遠處。
“皇后,”身後的宮女小聲地問,“要命人通報嗎?”
蘇長笙有片刻的失神,剛剛她沒聽到什麼,只聽到選秀二字。
選秀?皇上要納妃?
原本下定決心要跟穆晟奕好好談一談的蘇長笙此時猶豫了,“不用了,把點心交給宮人,不必告知皇上本宮來過。”
說完,蘇長笙轉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