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第186章 184 至多三年

186.第186章 184 至多三年

後半夜,太子殿下才轉身入房。坐在床邊看着官向玉寂靜的睡顏,指端摩挲過她的眉眼,緩緩往下,溫暖的手掌覆上了她的小腹,輕輕地笑了一笑,道:“小離兒,你有了我的孩子了,你一定要保佑它,把它留住好不好?”

官向玉未回答。

第二日,老頭送來藥包,太子殿下親自熬好了葯,端來喂官向玉。可她睡着沒有意識,那葯又不是太子殿下的生血那般馨香誘人,官向玉怎麼都不肯喝。太子殿下唇對唇都把葯汁抵入她的喉嚨了,她竟也能嘔出來。

後來太子殿下無法,只好用自己的生血混着湯藥,給她餵了下去。她勉為其難地喝下沒再嘔出。

儘管如此,官向玉身體的氣澤還是在一天天發生變化。她小腹中的小生命的氣澤委實是太過薄弱,和太子殿下渡給她的強大氣澤比起來簡直連九牛一毛都比不上。那份活泉一樣的氣澤,一日一日有被吞沒的趨勢。

可是太子殿下心有餘而力不足。他什麼都不能做,他不能為了孩子,把官向玉體內這麼久以來積累起來的靈氣都給撤回去,他不能為了孩子再一次失去官向玉。若是這一次不成,興許他們就會生生世世都錯過了。

凡事,有所重,有所側重。

太子殿下臉色白得有幾分透明,連日以來衣不解帶地照顧官向玉。老頭開的每一副葯,他都要想方設法地讓官向玉喝下,幾乎是幾近祈求地貼着官向玉的臉,與她耳鬢廝磨呢喃着:“小離兒,保佑孩子……我們的孩子……”

他從來不信天命,因為他覺得,天命都是給那些無能的人準備好的。因而他順了自己的心意往後數百年、千年都在逆天而行。可是,這一刻,太子殿下卻也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自己的無能。

這一日,太子殿下慣常地煮了葯給官向玉喂下,可是才沒喂兩口,便見官向玉眼圈兒紅了,臉色蒼白,濃密彎長的睫羽在下眼瞼投下花影簇簇,顫了幾顫,落下了兩行淚。

太子殿下手有些顫抖,極力平靜着自己,把葯碗放在一邊,伸手去握官向玉的手腕。那股活泉般的氣澤,終還是消失不見了,被她身體裏的靈氣所吞噬,融為了一體,都是太子殿下血脈中的瑞氣祥氣。

他緩緩揭開了錦被,只見官向玉那雪白的褲間,赫然暈染開來一抹艷麗無比的紅。如冬日裏的紅梅,綻開一朵又一朵,越來越多,枝團錦簇。

太子殿下渾身都在顫抖,發涼的手指拭去她眼角的淚痕,可是怎麼拭都拭不幹凈。他緩緩傾身下來,將官向玉牢牢地揉進懷中,鳳目微紅,水光閃爍,“小離兒……對不起……”

他是對不起她。他選擇了她,選擇捨棄他們的孩子。

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後來,後來的事情,官向玉記不大清楚了。在她的印象里,只覺得連日陰沉的天氣突然開闊了起來,天邊落霞如火,火光滿天。

明明黃昏盡了,火光映照着四周,還恍若白天。

慘烈的吼叫廝殺,污染了山谷這片純凈靜謐的天地。那揮灑的血液,比落霞還要艷麗成殷。

官向玉睜不開眼,身體沒有知覺,但是卻能夠清晰地聽到外面的打鬥嘶喊和兵器碰撞的聲音,能夠嗅到到處瀰漫的腥臭,能夠感覺得到天變了、滿是張狂的肅殺。

蘭罌谷外的伏羲八卦陣一朝被破。萬丈深淵上空的濃濃霧氣,被從山外吹進來的狂風給一舉卷散,只留下隱隱約約的薄薄霧層還停留在古老弔橋的下方,遮住了深淵下面深不可測的光景。

武林正道,找到了蘭罌教的總部,士氣高漲充滿殺欲地攻了進來。

蘭罌教的勢力早不比當年,面對人數相差懸殊的劣勢,蘭罌教教眾只能憑着對谷中地勢的熟悉,誘敵深入而奮起殺之。

不是敵死就是我亡。

這是一場不可避免的浩劫。對於武林正道來說,他們已經等了太久太久。當年被屠的武林門派,那麼多人的身家性命,那麼深的血債,總算能夠在今日討回來。

這位新武林盟主,年輕有為領導有方,一身白衣器宇軒昂,腰佩長劍正義凜然。

懸崖上空的弔橋被斬斷,可武林這邊早已有應對之法,一根根銀鉤鐵索咻地飛射出去,不斷有武林人士湧入,柳宸風便是在這樣的情形下,不緊不慢白衣翩然地穩健行走在鐵索上面。

他也等了太久了。打從武林大會開始之前便籌備着,要把蘭罌教一舉殲滅。不管是真的蘭罌教,還是假的蘭罌教,只要敗在他的手裏,那麼他的聲望將無人能及,江湖地位將無人能撼動。他將會是有史以來最厲害的一代武林盟主。

因而,才有了早期武林大會將展開的時候,蘭罌教教徒在江湖各處作亂行走的風聲。那本是武林盟主設的局,沒想到如今誤打誤撞,讓他有機會剿滅真正的蘭罌魔教。

放眼所致之處,一片血色瀰漫,到處都是烈火紛揚,空氣中半是血腥污濁半是皮肉被烤焦的氣味。

柳宸風招來一撥柳家莊人,吩咐道:“全力搜尋官家三小姐的下落!”

一行人領命而去。然而,沒行幾步,突然一道看似柔軟且泛着暗紅色光澤的弧線破空而來,速度極快,眨眼的瞬間就已飛過。所有人都沒意識過來的時候,那紅色弧線自一行人當中輕巧而美麗地滑過,纖細無骨,卻銳利難擋。

待弧線沾到了那些人的身,正往回收時,一行人頓了一頓,繼而脖頸上呈現出淡色的血痕,痕迹越來越深,到最後一片血霧噴薄,那些人紛紛倒去。

柳宸風橫眉冷豎,抬眼看去,屍體鋪就的地面,星火飛揚,黑色的衣角翻卷如蓮,黑色綉着沉丹色雲紋的足靴走在地上,不發出一絲聲響。三千髮絲盈風而起,面戴玄鐵辟邪半面面具,薄唇如勾輪廓清俊,狹長的鳳目里不帶一絲情緒,冷清而淡漠,黑衣青年廣袖輕垂,從容恣意,手中鳳練石所就的紅線輕挽在掌心,依稀穿着一粒一粒的小血珠,形容美極。

蘭罌教教主,無傾。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

所有人見了他,自覺地退避三舍。

“無傾”繼續若無其事地悠閑地將紅線一圈圈收挽起來,白皙的指端依稀有血跡,那樣刺目的紅染了他的手指看起來一點也不嫌違和,反而有一種烈焰般的美。他抬眸淡淡看了一眼對面的柳宸風,嗓音清淡低沉道:“破本宮伏羲八卦陣的人,是你?”

柳宸風警戒起來,手若有若無地扶上了劍柄,道:“破陣者自有高人。”

“無傾”淡淡點了點頭,唇邊的笑意淺淺,道:“也是,怎麼可能會是你。”

聽見武林盟主被一個魔頭藐視,眾武林中人是敢怒不敢言,連上前的勇氣都沒有。柳宸風氣勢沉了下來,隱約殺意環生,他對“無傾”拔劍相向,劍光寒氣凜冽,道:“誰破的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死在誰的手上。”

“無傾”沉默了一會兒,看着柳宸風,道:“本宮允你此殊榮。”

話語一落,一位是象徵著武林正道的盟主,一位是另整個江湖聞風喪膽的魔頭,風雲突變,刀光劍影閃花了人的眼,冷銳的弧線飛手而出,兩人身形飛天遁地瞬移極速,快得只能看得見黑白,看不見其出招的動作。

然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蘭罌教無人能及的教主,出關以後本是功力更上一層樓,卻不出百招,敗於武林盟主的劍下。

他被柳宸風重力一擊,從空中隕落了下來,沉悶地跌在地上。

蘭罌教正在奮力廝殺的教眾見此情形,紛紛自亂陣腳,被對方有機可乘。

“無傾”緩緩站起來,隨手撣了撣衣擺上的塵土,手指拭過嘴角淌出來的血跡。下一刻,柳宸風趁勝追擊,戰勝魔頭來得實在太輕便容易,他幾乎是克制住內心的狂喜,用了十成力道,一劍對準了“無傾”便如一道驚雷一般毫不留情地斬來!

“燼師父!”官向玉做了一個可怕的噩夢,倏地清醒了過來,渾身都害怕得顫抖。她抓起太子殿下送她的何息劍,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出了暖玉閣,外面天色暗淡,不遠處的火光卻一閃一閃久久不散。

懸崖邊上,那沉丹色的鳳練石所就的奪命弧線,被寒劍寸寸逼斷。官向玉看見那抹玄色人影緩緩地跪在地上的時候,渾身血氣都凝固住了,似乎連心跳都停止了,撕心裂肺地大叫:“燼師父——燼師父——”

青碧色的裙裳在晚風裏飄搖,形成一抹麗色,與周遭的血色格格不入,恍若一個慌張的精靈突然闖進了一個陌生糟亂的世界。

她一往無前,只管朝黑衣青年跑去。

柳宸風白衣染血,望着跑過來的美麗女子,愣了一愣,眸色晦暗如深。然女子卻不是朝他跑來,而是跑向了他的手下敗將——無傾。

或許這是太子殿下活了這麼多年以來,唯一最狼狽的一回。

官向玉連喘息都忘記了,雙腿飛快地奔跑,眨眼一瞬便至他跟前,在太子殿下倒下去的時候先一步跪了下去,使得他倒在了她的肩上。溫熱的血順着嘴角淌進了她的脖頸里,燙得她渾身都在哆嗦。

“燼、燼……燼師父?”官向玉努力瞠大了雙眼,澄澈分明的眼中溢滿了不可置信,所有的光彩在那一刻化作毫無生氣的灰白。她顫手去抓太子殿下的衣袖,去摸太子殿下的長發,觸手都是一片血色黏糊。

“燼師父……燼師父……”官向玉一遍一遍地喚着,越來越着急越來越慌,太子殿下安靜地靠着她沒有一絲回應。她嘶聲哭了出來,沙啞急促,充滿了絕望,仰頭大喊,“燼師父——”

那青碧色的裙角上,是他的血。

她永遠也無法想像,結果會是這麼一個樣子。她不敢想像,有朝一日,燼師父真的不會再陪着她。

天長地久,天荒地老,轉瞬就過了。

冰涼的手指去撫太子殿下的面具,這時,太子殿下突然地笑了,笑得雲淡風輕,呼吸很輕,先行抬手帶血地撫上了官向玉的眉眼,閉着眼睛一點一點地感受,道:“小離兒,莫哭。我不會離開你。不會離開你……”

所有人都愣了,緩慢地反應過來,似乎官三小姐被魔頭擄去,結果與魔頭生了情愫。

這讓柳宸風顏面掃地。

官向玉拚命點頭,眼淚順着他的手指滑下,道:“不離開……絕對不離開……”

“小離兒能否等一陣?”太子殿下在她耳邊輕聲道,“最多,三年。三年後,我來這裏接你,可好?”

官向玉又拚命地搖頭,泣不成聲,道:“不好……我不要……一點都不好……我知道,我等不來你,我等你十年都等不來,這次我不等了,再也不等了……”

“這次,我說話算話。最多三年。”太子殿下緩緩地摟過她的腰,收緊在懷中,深深淺淺地嗅着她的發香。

柳宸風恨極地拔劍飛來,怒道:“放下她!”

官向玉抱緊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身形一斜,一雙人竟墜落了懸崖去!下方的白霧瀰漫,頓時出現兩個破洞,很快又合攏了上來,了無蹤跡。

“小玉!”忙着清理蘭罌教殘餘的官錦天,回頭霎時捕捉到了官向玉的身影,可惜晚了一步,他親眼看着官向玉跟“無傾”一起,跌落萬丈深淵。

太子殿下身在下,將官向玉穩穩地護在懷中,渾身是血。兩人的長發緊緊地糾纏在一起,官向玉抬頭,下巴依稀有淚滴,自主地摟着他的脖子,親上他的嘴唇,含糊道:“燼師父,你別丟下我,你去哪裏,我就跟你一起……”

太子殿下清淺地笑了,彷彿滿身的傷痕與他沒有任何關係,也不是痛在他的身上。鳳眸熠熠生輝,他伸手剛想摸摸官向玉的頭,怎料這個時候,深淵底下的靈煞之氣突然翻湧了上來,把他跟官向玉生生地分開。那靈煞氣托着官向玉的身體緩緩下落,而太子殿下卻失去的重心加速往下跌。

“燼師父!”官向玉極力伸長了手,怎麼都抓不住他,只能看見他離自己越來越遠,彷彿永遠都觸手難及,“我不要——”

太子殿下動了動口型:“等我。”

後來,白霧飄渺當中,太子殿下消失在了官向玉的眼界裏,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化作一抹沉丹色的瑞氣光澤,直衝九霄。

官向玉則被靈煞氣包裹,沉入了淵底靈脈彙集而成的紅色河水中。

仙身得以解除束縛,太子殿下勘破凡身回歸仙界。當日,以司命老頭為首的一干仙官齊刷刷地候在了南天門,等待太子殿下歸來。

連東極的鳳以尋也聞訊趕來湊個場子。

彼時,祥瑞千條的仙光自天邊一閃而過,錦雲宮亦是紅光大振,那紅光飛脫了出來,與這強大的仙氣相匯聚,慢慢顯出了人形,可不正是風華絕代的太子殿下。

一身沉丹色的廣袖錦袍,墨發如黑瀑散落衣襟,形容悠閑自在,神態清華端芳步履生燦。

這司命星君一見了太子殿下,那是半喜半憂啊。喜的是還好這次太子殿下順利歸來他花了大力氣,回頭天後娘娘一定會嘉獎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這憂的是,若太子殿下知道他暗中做的那些缺德事,定是讓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太子殿下緩緩地走過來,還餘數丈遠,司命老頭兒就已帶頭先行跪了下去,身後一干仙官齊刷刷跪了一地,迎道:“恭迎燼殿下回歸仙界!”

太子殿下淡淡地“嗯”了一聲,道:“都起來吧。”在路過司命星君時停頓了一下,側目清淡地看了他兩眼,看得老頭兒是心肝顫顫冷汗連連,然後嘴角一勾,似笑非笑道,“司命你做得不錯。回頭本宮回稟天後娘娘會好好嘉獎你一番。”

司命嚇得半死,連道:“不敢不敢,這是小神的分內之事。”

太子殿下冷笑一聲,再看了一眼旁邊乾笑的鳳以尋:“你也幹得不錯。”隨後揚長而去,“吩咐下去,冥界重整秩序,本宮恩已報完了無遺憾,那些凡人,該如何的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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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有恙,還有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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