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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酈竹溪和酈南溪在屋子裏說了好一會兒的話,方才聽到婆子來稟,說是兩位舅爺來了。姐妹倆相視一笑,就相攜着一同往待客的廳里行去。

好些日子沒見,兄妹幾個好似有說不完的話。聽聞酈竹溪有了身孕后,酈陵溪和酈雲溪也是歡喜不已。

酈雲溪甚至圍着酈竹溪繞了好幾個圈,嘖嘖嘆道:“想不到我們的小姑娘們都長大了。”引了妹妹們一陣笑后,他側首問酈南溪:“西西什麼時候給我們也添幾個小外甥?”

一人正步履閑適的往這邊行,聽了這話腳步驟然頓住。繼續前行的時候,就不似先前那般悠然了。

梅江影沒有去聽酈南溪怎麼回答的。他邁步入屋,立在酈雲溪身邊,不動不語。

酈竹溪笑着與他打了個招呼。梅江影只淡淡的點了下頭。

酈竹溪問道:“不知梅公子喜歡什麼樣的茶?我讓人給您斟一杯。”

聽聞“茶”這一字,梅江影忽地想起往事,下意識的就望向了酈南溪。但酈南溪正笑看着酈竹溪,根本沒有看他。

梅江影抿了抿唇,心裏暗嘆一聲,只覺得那股子鬱氣堆積在心,無法紓解。

他被心中所想纏繞着,故而忘記了答酈竹溪的那句問話。

酈雲溪怕酈竹溪覺得梅江影太過無禮。原先就也罷了,如今酈竹溪有孕在身,情緒不比以往。

他就與自家大妹妹解釋道:“我們久不來京自然不曉得,梅三郎就是這般的性子,平素不太搭理人,竹姐兒這般得了他點頭一下已經是極其難得。”

梅江影這才想起來剛才被問過那麼一句。但他現在不想提與茶有關之事,索性垂眸不語,唇角帶着一抹極淡的笑意,眉間輕輕的蹙着。

“我哪裏不知道他?”酈竹溪掩口道:“當初他去江南偶遇四哥,四哥回來的時候還與我們提起過他。最近在京中,自然聽的更多。”

酈南溪也怕姐姐多想,就朝她安撫的笑了笑。

她這笑容剛好被梅江影輕輕掃過來的一眼給看到了。他問酈南溪:“莫不是六奶奶也覺得我是不愛搭理人的?”

酈南溪自始至終都沒覺得梅江影是那般疏淡的性子過。但二哥先前剛剛這般說,姐姐剛才一番熱忱又被他冷漠對待,酈南溪總不好直接說出自己心中所想,沉吟着說道:“我和三公子並不熟悉,無法輕易論斷。”

梅江影輕哼一聲,索性轉過了身子,朝向開着的窗戶。

酈雲溪頓時大感頭痛,拉了他一下看他不肯回身過來,就苦笑着去看酈陵溪。

酈陵溪素來持重,與性子不羈的梅江影一直說不到一起去。看到弟弟求救的目光,沒三少不為所動,根本不搭理。

酈雲溪沒轍了,側首與梅江影道:“今日原本不該拉了你同來。只是你既然來尋我,我又剛好要出門赴宴,這才拉了你同行。卻忽略了你素來不愛攙和到這樣無趣的事情里。不若我送你回去吧。”

說著,他朝梅江影抱拳一禮,做了個“請”的動作。

梅江影看他神色認真,不由得又回頭望了酈南溪一眼。

酈南溪正握着酈竹溪的手,低聲和她說話,沒有瞧見他這一看。

梅江影揚眉輕嗤,自顧自又踱步往裏走了幾步,尋了個椅子,撩了衣袍坐下。而後斜睨酈雲溪,哼道:“我哪裏說要走了?不過是沈二奶奶說了要請我吃茶,我想着要吃什麼樣的,故而耽擱了些時候。”

他性子孤傲,幾乎從不主動退步。這般說法,已經難得。

酈雲溪輕舒口氣,笑道:“不知三郎要什麼茶?若是這裏有,我定然讓竹姐兒給你弄了來。”

“我想吃的茶,這輩子怕是都吃不到了。”

梅江影不由自主說出這麼一句,自己先是一愣,而後又笑:“這裏的茶恐怕我都是看不上的。不若煩請六奶奶給我斟一杯。不拘什麼樣子的,只要是她做的就好。”

酈南溪和他相交本就隨意,聞言之後不禁駁道:“憑什麼讓我給你倒來?明明先前是你不搭理我姐姐,如今卻要我動手,沒有這樣的道理。”

她這一開口,屋裏其餘幾個人俱都怔住了。

酈雲溪最為擔憂,也最為懊悔。他不願看到妹妹受到梅三郎的冷待,故而上前一步準備拉了梅江影離開。

誰料梅江影竟是沒有生氣,反倒唇角帶笑眉端一挑與酈南溪道:“為何我要煩請六奶奶給我一杯茶?只因先前六奶奶說與我不相熟。生平第一次被友人說不識得,我想,任憑是誰都無法開心的起來罷。”

這話一出來,幾人又都齊刷刷去看酈南溪。

酈南溪無奈了,解釋道:“上回去梅府赴宴,我家侄女出了些意外得了梅三公子看護。而後梅三公子又與梅太太一起來國公府做客。”

酈竹溪前後一想就有些明白過來,不由莞爾,“西西也太顧及着我了些。”

梅江影嗤了聲,“敢情我這是被六奶奶嫌棄了。”

酈陵溪最看不得自家么妹被人欺負,即便梅江影是在逼酈南溪說出實話,他也看不過去,當即冷聲道:“西西做事自來沉穩,不似梅三公子這般肆意。三公子這話,可是說的有些過了。”

梅江影眸色清淡的看了他一眼,卻是沒有駁他。

酈雲溪將這些看在眼裏聽在耳中,心中暗驚,總覺得梅江影這般對酈南溪與平日裏有些不同。

梅江影看着那邊沉默了的兄妹四個,又朝酈南溪多望了幾眼,這便發現她神色有些沉鬱不似之前那般歡快。

梅江影輕拍了下椅子扶手,起身道:“其實我聽聞后想要過來一趟,本是打算謝謝六奶奶上次相幫之事。”說罷,他與酈雲溪道:“還記得上次我說那花那草都不成了么?是六奶奶幫我救活了的。”

聽聞這話,酈雲溪方才曉得為什麼梅江影待酈南溪不一般,先前提着的心就放了下來,嘆道:“怪道三郎待西西不一般。”

他暗想,能被梅三郎稱為“友人”的,這天底下統共就沒幾個。西西能和梅三郎友好相處,倒也不錯。

梅江影聽了那句“不一般”笑容僵了一瞬。他十指不由得緩緩握緊,唇邊的笑意卻是愈發深濃。慢慢側首朝向酈南溪,開口時語氣十分輕鬆自在。

“其實我也的確想喝六奶奶一杯茶。當年去江南的時候,雲溪曾邀了我同飲一壺茶。我沒料到那是花茶。細品那茶極妙,我就贊了幾句。後來雲溪邀我去家裏玩,說家中么妹會做花茶。我給拒了。”

他頓了頓,又笑,“最近我一直在想,也不知酈家么妹泡出來的茶是個什麼滋味。只可惜與六奶奶相交頗久,未曾得償所願。”

這就是再一次解釋那和“茶”有關之事了。

如果是旁人說出了那樣的話來,少不得要被人詬病。但梅三郎肆意慣了,他做什麼不合常理的事情,但凡認識他的,都不會覺得有甚怪異。更何況此人愛花,喜歡極好的花茶,也是情理之中。

酈南溪哭笑不得,“沒有花茶,我如何泡的來?”想了想又道:“家中還有一些,是我春日無事時所做。不若我回去后讓人送去梅府給公子吧。”

這回梅江影的眉梢眼角俱都染上了深濃笑意。他朝着酈南溪輕輕頷首,“那就謝過六奶奶了。”

中午的時候,沈太太在花園裏擺了幾桌酒席,宴請各位賓客。順帶着給范老先生賀壽。

酈南溪之前沒有準備壽禮。先前聽聞姐姐說起了這事兒后,讓人給重廷川送信的同時,也叫他們去準備了一份賀禮。只不過,她讓人買來的那個福如東海紋樣青花瓷瓶不過是賀禮中的一部分罷了。她又去花園中擇了菊花和各色配花,仔細的插入瓶中。

當她將這些做完之後,午宴就也開始了。

范老先生身形乾瘦,蓄了三尺長須,穿着寬大的長衫,很是仙風道骨。他神色端肅,雖說是來參加自己的壽宴,手中卻還是拿了一卷書冊,無事的時候就看上幾眼。

眾人紛紛送上賀禮。單單隻祝福他壽辰的,老人家都是淡淡笑了下,而後收了。

瞧見酈南溪的插花后,范老先生將書卷放下,很是認真的繞着瓶子左右細看了半晌。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范老先生方才頷首將花瓶備下,笑着與酈南溪道:“不錯。”

他老人家的一聲“不錯”,可着實難得。

周圍所有人俱都望向了桌上那瓶花。

梅江影本是沒有備禮。看到酈南溪送了插花,他就解下腰間玉墜,送給了范老先生。

那玉墜上的纏枝紋是梅江影親自雕的,十分精美。范老先生看了后,亦是贊了二字:“尚可。”

梅江影去看酈南溪。

酈南溪想到了自家夫君那平日裏說的那“不錯”和“尚可”,恰好就笑了。只不過根本沒有望向梅江影那邊。

重芳柔是跟着沈太太一同過來的。她走在沈太太的身側,笑容十分的溫和柔美。待到落座的時候,沈太太亦是邀了她在旁同坐。

酈南溪看到后,不動聲色的細細觀察了下重芳柔,又朝在旁邊侍立的霜玉霜雪使了個眼色,示意姐妹倆緊盯着重芳柔。莫要一個不小心,就讓她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

霜玉霜雪都是會功夫的。酈南溪來之前就和兩人說過要她們留意重芳柔,姐妹倆心裏有了底,見狀后悄悄點了下頭。

酈竹溪沒有留意到主僕間的這些示意。她只知道這了兩個丫鬟原先不是伺候酈南溪的,應是酈南溪到了國公府後才收的人,見狀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酈家姐妹心思各異之時,就聽旁邊沈大奶奶笑道:“六奶奶家的這位妹妹可真是個喜慶人。我家太太輕易不和人這般熱絡,這位姑娘可是得了太太的另眼相看了。”

說罷,沈大奶奶又去看旁邊的沈三奶奶,“弟妹,你說,是不是呢?”

沈大奶奶喬氏是世子夫人,正是世子沈青梓之妻、沈瑋沈琳姐妹倆的母親。她出身武將之家,說話素來無所顧忌,也正因此惹惱了沈太太,結果一雙兒女都被沈太太帶到了自己身邊養着。

沈三奶奶莫氏則是沈太太娘家的侄女,寡言溫順,剛進門不久,極其得沈太太歡心。聽聞沈大奶奶那番話,三奶奶抬頭看了眼,訥訥的“嗯”了聲,再沒言語。

喬氏就湊到了酈南溪的跟前,輕聲道:“她是個悶嘴葫蘆,你若是看不慣,無需理會她。我們吃我們的酒就好。”因着家中父兄都是武將,她酒量很是不錯,自顧自給酈南溪也倒了酒。

酈南溪苦笑婉拒,“我酒量不行。大奶奶還是饒了我吧。”

喬氏十分驚奇,“莫不是國公爺在家中都不飲酒?”

“倒也不是。國公爺吃酒,我卻是吃不得。”酈南溪說道:“酒一入口,我便會醉。”

喬氏笑道:“那有什麼?夫妻倆之間有甚可怕。喝醉了是常有的事情。有時候醉了興許更好。”

她這話說出口后,酈南溪本還沒覺得有什麼。畢竟她和喬氏不甚熟悉。但看酈竹溪不悅的看了喬氏一眼,她才有些反應過來,喬氏說的夫妻間“更好”是哪方面更好。

因着沈家是姐姐的婆家,酈南溪倒是了解了一下沈家的情況。但對於喬氏,她也不過是知道喬氏的父親原本是重廷川手下的一名副將,立過不少戰功。喬氏嫁來做世子夫人,本就是沈、喬兩家聯姻,喬氏與世子的關係並不算太好。其餘的她就沒那麼清楚了。

酈南溪不知該如何接口才妥當,臉紅紅的朝姐姐求助。

酈竹溪笑道:“大嫂,我妹子一喝酒就要上頭,若是說錯話、做錯事,那可就麻煩了。”

喬氏想想自己兄弟有時候也會喝多了酒誤事,聽聞酈竹溪這話就歇了剛才的心思。只勸酈南溪道:“往後六奶奶也學着飲酒才好。平日裏太太們聚一聚,這是少不了的。”

她這話倒是真心實意的在勸酈南溪。不管對或錯,心意總是好的。酈南溪就朝她笑了笑。

說著話的功夫,喬氏忽然朝前面揚了揚下巴,與酈竹溪說道:“弟妹,你瞧那邊。人家那酒喝的可是極好。”

酈竹溪順着她指的方向望過去,眼神頓時變了。她雙手緊緊的揪着帕子,臉色慢慢轉白。

酈南溪也瞧過去,才發現正有個身姿裊娜面容嬌媚的女子在給沈青寧斟酒。仔細觀察姐姐神色,她想着勢必就是那沈太太遣了去沈青寧身邊伺候的名喚“香巧”的丫鬟。

雖說有很多人家的婆婆都會給兒子安排妾侍,做媳婦兒的一般也會順勢答應下來,但是她家的女兒不同。

酈四老爺根本沒有想過納妾,一心一意的對待庄氏。

因着父母關係投契,所以酈南溪和酈竹溪也希望自家的夫君能這般專心對待自己。

酈南溪知道,如若重廷川哪天身邊湊過來一個女子,自己定然是恨不得要將那人即刻趕出去、再不在眼前出現的。

思及此,酈南溪知曉姐姐心裏定然很不是滋味。

她握了酈竹溪的手,輕聲寬慰着。

偏偏這個時候,沈太太將那香巧喚了過來,低聲吩咐了幾句。那香巧回到了沈青寧身邊的時候,行事就愈發無所顧忌了。

喬氏與沈太太素來不和。與二奶奶酈竹溪關係倒是還算不錯。她湊到酈南溪這邊,輕聲道:“今兒是范老先生壽宴,二叔就算不喜那香巧做派,也不敢明着呵斥她,免得攪了這喜慶氣氛。”

這簡直就是在間接提醒酈南溪了。

酈南溪本還想着這是旁人家的家事,無法多管。且姐姐說了,姐夫待她一片真心,不用多管那名喚香巧的丫鬟。但是,看到重芳柔親切的挽着沈太太的手臂、還偶爾朝香巧那邊看過去后,酈南溪不由得重新思量開來。

雖然覺得重芳柔和那香巧不應該認識,但為了姐姐這邊的穩妥,酈南溪沉吟過後緩步行到了沈太太的跟前,淺笑着說道:“我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太太能夠體諒,應允了我。”

酈南溪身為國公夫人,且夫君是天子近臣,她的身份比起沈太太來更要尊貴許多。沈太太忙起身說道:“衛國公夫人不必如此客氣,有事儘管說了就是。”

“今日是范老先生壽辰。我身邊的丫鬟不太熟悉貴府的規矩,所以行事不夠妥當。我想央了沈太太,遣個人過來幫我。”

酈南溪這話倒是無甚大礙。畢竟今日是范老先生的壽辰,且老先生脾氣有些怪,她這般說倒是沒甚可指摘的。

“您何須如此客氣。自然可以。”沈太太應了一聲后就打算讓身邊的丫鬟去服侍酈南溪。

酈南溪婉拒,神色間似是有些遲疑的說道:“我倒是瞧中了個丫鬟,不知合適不合適。”

沈太太笑道:“您儘管說了。不拘是誰,我都給您叫來。”

酈南溪輕輕頷首,遙遙的指了那名喚香巧的丫鬟,說道:“我看她甚是乖巧懂事,比起旁人來更謹慎仔細些。不若就她罷。您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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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將寵妻手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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