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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酈南溪緊張得渾身緊繃,正要反駁,一陣天旋地轉后已經被他攔腰抱了起來。剛剛適應了如今的視線狀況,又忽地全身騰空,緊接着背上一沉,卻是被他輕輕的拋到了床上。

“等、等一下。”酈南溪的聲音都有些輕顫,“我、我還沒準備好。”

話剛說完,她就沒了聲音。

只因他傾身而至堵住了她所有的話語。

酈南溪欲逃走,還未動作,肩膀忽地被扣住,她再也無法往上行去。

可若是往下的話……

感受着腿.根處的堅硬,她半點也不敢亂動。生怕自己再往下一點,就會造成無法挽回的事實。

“不準反悔。”他在她的耳邊低笑,在她頸側落下一個個輕吻,低喃道:“若是今日不成,明日加倍。”

“可——”

“沒有可是。”重廷川握着着她的手,強勢的往下拉去。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側,喘着粗氣說道:“你若是不幫我,我怕是就要忍不住了。”

酈南溪知道他說的是真的。因此,她只能臉紅紅的,由他引導而去……

……

去梅家做客的那一日恰逢十五。

雖說重家大房和二房如今不在一個宅子裏住了,但,到底還未分家。故而每月的初一、十五時,重家大太太梁氏便會帶了大房的孩子們通過中門往舊宅里去,給重老太太請安。

“中門”是重家舊宅和國公府相通的那一道門。因未曾分家,所以不曾落鎖。平日裏有人守着,只將門虛虛的掩上。

中門在後宅處。通過中門往左去,就是舊宅里姑娘們住的雪蓮院。通過中門往右去,則是國公府里庶女們住的芙蓉苑。

大房人口簡單,國公府佔地頗廣,院子盡皆夠用。重大太太疼愛親女重芳苓,讓她獨佔了一個院子,另幾個庶女則一起住。只不過大姑娘三姑娘已然出嫁,如今芙蓉苑裏只四姑娘重芳柔一人。

與國公府不同的是,舊宅面積不大。且二老爺重德善侍妾較多,子女自然也不少,住處就顯得有些緊張。女孩兒們無論嫡庶盡皆在一個院子裏住着,正是雪蓮院。

現今是二房的嫡出五姑娘重芳菲與庶出六姑娘重芳婷一起住在雪蓮院中。其餘的姑娘們,或是已經出嫁,或是兒時早夭,或是年紀還小正跟了姨娘同住。

重大太太梁氏和重二太太徐氏的關係不好,嫡出女兒們的關係就也十分緊張。反倒是庶女之間倒還算得上頗為和樂。

徐氏不耐煩理會這些個庶齣子女,平日裏管的鬆快,因此重芳婷有時候會過了中門來尋重芳柔。一起做做綉活兒,一起插花,一起彈琴。

重芳柔卻不太敢主動往中門那邊去。因為梁氏對她看管的很嚴,稍有不慎就會挨了責罰。

這日到了要向老太太請安的日子。重芳菲一早就去尋了母親徐氏。

重芳婷早就梳洗完畢,見重芳菲出門,就喊了她一聲想要一同過去。哪知道重芳菲理也不理她。重芳婷不知道自己哪裏惹了嫡姐不高興,左右思量了下,索性穿過中門來找重芳柔。

重芳柔亦是早已準備妥當,正在屋裏頭綉帕子。

聽聞重芳婷來了,她將綉針插到繃子上又把繃子擱到籮筐里,這才慢慢起身迎了出去。她到了屋門口的時候,重芳婷恰好進門。

“今兒可真是熱死了。”重芳婷搖着團扇說道:“不止熱,還悶,讓人透不過氣來。”

重芳柔笑着讓人端了一盞茶來給她喝,這才挨着她坐了,“又吃了什麼氣了?看你這樣,倒不像是被熱的。”

重芳婷在重芳柔面前能夠放鬆許多,就也沒太過遮掩,用團扇半遮了口說道:“誰知道呢。早晨我起來的時候她還好好的,還笑着和我打了個招呼。轉眼穿戴好用完膳了,倒是給我臉色看。”

重芳柔看了下重芳婷這身衣裳,推了她一把說道:“今日要出門去你還穿成這樣。快,去換一身來。”

重芳婷看了看自己身上。鵝黃鑲邊對襟紗衣,碧色暗花長裙,一對赤金扭絲鐲子。好像還算能夠出得門去,沒有不妥的地方。

徐氏平日裏不耐煩管她們這些庶出的,參加賞花宴這樣的事情又怎會帶上她?不過是聽聞梁氏要帶了重芳柔同去,徐氏不願輸給梁氏,所以才耐着性子也要她跟着。

難得能夠有這麼一次機會,重芳婷就尋了姨娘好生打扮了下。誰知竟被重芳柔說了一通。

“四姐姐覺得這樣不好么?”重芳婷疑惑道。

重芳柔慢慢說道:“難得太太願意帶你過去,你只管好好的多看、多想,適當的說說話,認識幾個人就可以。莫要做那出頭的事情。”

重芳婷這才意識到,重芳柔在說她穿戴的太過扎眼了。

“不至於吧……”重芳婷有些遲疑。

她的衣裳首飾都不是最新的樣式,也不是最珍貴的料子。哪裏比得過嫡姐去?

“穿戴只是陪襯罷了。”重芳柔委婉說道:“我們夫人相貌極好,八妹妹只顧着和夫人相比較,有時候就顧不上我。反倒是你,五妹妹平日裏和你住一起,難免就有比較。”

重芳婷這才明白過來,重芳柔是在說容貌為首,其次是穿戴。

二太太徐氏長相算不得特別好,兒女的相貌較之其他重家孩子就稍遜了些。偏偏二老爺的妾侍各個都容顏出眾,單看相貌的話,重芳婷確實比重芳菲好看。

細細一想,重芳婷有些明白過來嫡姐為什麼沒有好臉色給她。再也不敢耽擱下去,即刻站起身來與重芳柔道別:“我回去換上一身。等會兒祖母那邊再見罷。”說著就匆匆出了門。

重芳柔暗嘆口氣,看了眼繃子,也沒心思繼續繡花了,索性喝口茶準備出門往木棉苑去尋梁氏。

丫鬟給她整理着衣裳下擺,“姑娘怎麼不提八姑娘針對您的事情?”反倒是說八姑娘與國公夫人不睦。

“六妹妹畢竟是二房的。”重芳柔淡淡的說道:“有些話不必和她多說。點到即止便可。”

說實話,重芳婷的五官確實不錯,隱隱的還有超過她的趨勢。

雖說長相併不是評定一個人的最關鍵之處,但重家已經有了酈南溪這樣的絕色和重芳苓那樣的美人,不能再有比她還出眾的。不然,她可是真的要顯不出來了。

丫鬟不知重芳柔心中所想,聽聞她的話后,只連連點頭,並未再說什麼。

酈南溪知曉十五這日要去舊宅給老太太請安,故而十四晚膳的時候特意和重廷川說了,不許他再鬧她。

重廷川口上答應的好好的,到了晚上,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

酈南溪惱了,在他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雖然不至於讓他疼,但也提醒了他讓他節制一些。

重廷川知道小丫頭睡不夠明兒在賞花宴上怕是要打瞌睡,這才悻悻然放她一馬讓她好好睡。

結果,她倒是一下子就睡著了。留了他一個人在那邊滿身熱氣沒處發散,抱着小嬌妻輾轉反側了大半宿,許久都沒能合眼。

因着睡得比較早,酈南溪十五的時候雖然起得早了點,卻也精神頗佳。送走了重廷川后,她稍作打扮,穿了身海棠紅銀線絞珠軟綢長裙,頭戴點翠鑲紅瑪瑙鳳頭步搖,腕上套了足金祥雲紋飾鐲子,就往木棉苑去。準備和梁氏一同往舊宅請安。

女孩兒剛一出現在屋子裏,所有人就都眼前一亮。

海棠紅顏色嬌艷,一個不好就會顯得過於嫵媚。偏偏穿她身上后嬌色盡顯極致俏麗,卻不帶絲毫媚意,着實難得。

這樣相比較,八姑娘重芳苓那般飄然若仙的素凈打扮就顯得有些寡淡了。

重芳苓倒也不惱。

酈南溪再怎麼嬌俏,那也是已經出閣了的。反觀之,旁邊的重芳柔讓她更惱火些——明知今日是母親開恩才帶了去的,偏要弄的妖妖嬈嬈……給誰看!

重芳苓心中忿忿,待重芳柔就有些不客氣。

重芳柔神色謙和的和她應對着,反倒是挑不出錯來。

酈南溪沒有理會她們兩人的明爭暗鬥。待到梁氏過來了,她就和梁氏一前一後的出了門,往舊宅而去。

行至半途的時候,吳氏帶了二姐兒重令月氣喘吁吁而來。

“實在對不住。”吳氏連連道歉,“昨日裏月姐兒鬧得久了些,睡得太晚。今日便有些起不來。”

說著,她將重令月往前推了推,柳眉倒豎輕叱道:“還不趕緊跟祖母道歉!”

重令月有些委屈。她雖然來得遲,但是她起得很早,只不過母親起得晚了所以耽擱了時候。

但這話她不敢說出口,只能委委屈屈的說道:“祖母,是我錯了。”

她說話細細弱弱的,又是低着頭,聲音就有些聽不清楚。

梁氏在將門長大,看着重令月這沒出息的樣子就很是惱火,只強壓了怒氣說了句“趕緊着些”,這便當先而去。

吳氏叮囑了重令月身邊的古媽媽幾句,就趕忙跟在了梁氏的身後。

古媽媽生怕重令月走的晚了跟不上,就把她抱了起來,小跑着跟了過去。

酈南溪之前聽着重令月說話的時候好似帶了點哭腔出來,有些放心不下,便沒有即刻的跟在梁氏身後。而是稍微的遲了兩步走,又慢慢的將速度放下來。

不多時,她就和古媽媽挨得近了。

酈南溪回頭看了眼重令月,便見小姑娘正趴在媽媽的身上,瘦弱的小肩膀一拱一拱的,似是在抽泣。

重芳苓和重芳柔在旁邊走着,不時的唇槍舌劍一番。梁氏和吳氏在前面。沒人去留意一個四歲多的小娃娃這邊。

酈南溪就側首小聲問重令月:“月姐兒今天什麼時候起來的?”

重令月沒防備有人問她,全身顫了下方才抬起頭來,大大的眼睛裏滿是淚水。

她不敢回答,只抽泣着看着酈南溪。

古媽媽倒是聽於姨娘說這位國公夫人是個和善的,就小聲的道:“回奶奶的話,二姐兒天不亮就起來了。還練了一張大字。”

酈南溪沒料到古媽媽居然對她說了實話,就調轉視線看向了她。

古媽媽抱着重令月福了福身,“婢子原是於姨娘身邊的。後來姐兒跟着姨娘住,姨娘就讓婢子來照顧姐兒了。”

酈南溪原就覺得有些怪。吳氏和重令博都是性子強勢的,偏重令月性子懦弱,一點都不像吳氏。先前還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如今才知道重令月是跟着於姨娘長大的。

酈南溪嘆了口氣,握了握重令月的小手,問古媽媽:“平日裏五奶奶不看着月姐兒?”

“極少。”古媽媽低聲道:“月姐兒身子不好,有時生病。五奶奶怕姐兒將病氣過給二少爺,所以時常遠着姐兒。今日還是太太說,既然大家都帶了孩子去,不妨讓姐兒也跟着。五奶奶這才答應了。”

這個時候,重令月瘦小的身子又縮了縮。

酈南溪讓金盞拿出了一把窩絲糖。

她將糖擱到了重令月的小荷包里,輕輕拍了下,說道:“月姐兒吃糖。吃了糖,就不難受了。”

古媽媽趕忙行禮謝過酈南溪。

酈南溪未再多言,只輕點了下頭,這便朝着前面去了。

待到她輕盈的腳步聲遠去,重令月這才將自己的小荷包拿起來,從裏面取了一塊糖,含在嘴裏。

甜甜的味道充斥在口中。好像心裏真的好過一點。

她扭頭看了眼酈南溪,又趕緊收回視線,慢慢的趴回了古媽媽的肩上。

過中門的時候,守門的婆子躬身而立,向主子們請安行禮。待到所有人都穿過了中門,婆子方才直起身來,將中門又輕輕掩上。

梅太太是個做事妥帖的。不僅僅梁氏和酈南溪各自收到了帖子,舊宅里重老太太也同樣收到了帖子。

只不過重老太太並不打算過去,而是將它給了二太太徐氏,讓她帶了二房的孩子們前往。

“大熱天的,我可是不願動。萬一不小心過了暑氣也是麻煩。”重老太太如此道。

徐氏不知老太太為何做此決定,聽聞后也沒多問,自是應了下來。

兩房的孩子們給老太太行禮問安后,又陪老太太說了會兒話,便在老太太的催促下出了門。

“到了后,莫給主人家惹麻煩。萬事當心着些。”重老太太一再叮囑,又和梁氏、徐氏說道:“你們把孩子們看緊一些,莫要亂跑。”

倒也不怪重老太太這般緊張。只因三年前有次參加宴請的時候,重芳柔不知怎地就惹到了麻煩,後來遇到了梅家二公子才得以脫身。

雖說梅二公子對重芳柔讚譽有加,一再為她開脫說她行止有度並非有意,但這事兒卻讓重老太太和梁氏都十分惱火。

——彼時婆媳二人都看中了梅二公子,想着和梅家結親,撮合八姑娘重芳柔和他。

但是被重芳柔這麼一攪合,事情就有些變了味兒。兩人都沒有再提起與梅家結親之事。

這些事情重老太太不欲對人說,梁氏更是如此。因此知道的人不多。

在重老太太的一再叮囑聲中,女眷們與她到了別,出門坐車而去。

梅家這次宴請辦得頗大。外院設了地方招待男賓,內院則是佈置了地方招待女眷。

重家的爺們或是當值脫不開身,或是要讀書,因此一個都沒有過來。即便是孫輩的大少爺二少爺他們,也被重老太太拘在了家學之中,讓他們專註於學業,未能前來。

酈家與梅家並不熟悉。

早先酈四老爺未曾離京的時候,酈南溪就未曾來過梅家。如今可是頭一遭到此地。

下了車子后,就有青衣小婢在旁相迎。一路往裏行去,道路彎折,有樹木花草點綴路旁。不多時,便可見荷塘假山。沿着石子路穿過拱門,又有河流在旁潺潺淌過。

這格局,並不似京中宅邸那般規規整整,也不若衛國公府那般疏闊大氣,倒有幾分江南宅院的精巧雅緻。

酈南溪有些好奇,不禁喟嘆着贊了幾句。

徐氏本沒去過江南,聽了酈南溪的話后在旁問道:“梅大人原是江南人士?”

引路的青衣小婢笑道:“並非如此。原先府里也不是這般樣子,三公子這些年做了不少改動,漸漸就成了這般模樣。”又道:“重大太太原是來過的,應當知曉。”

梁氏聽聞后,頷首道:“嗯。上回來的時候還是三年前,和現在大不相同。雖說那時候已經有了些改動,卻不如現在這般雅緻。”自打出了那件事情后,她可是許久都沒再來過梅家了。

小婢說道:“三年前的話……當時三公子才剛剛着手於此,想必是看不出多大成效的。”

徐氏聽聞,又將周圍細細打量了番,不由得贊道:“不愧是梅家三郎。”

重芳婷是個性子活潑的。徐氏平日裏甚少管她們,她的性子倒是沒被磨平。

此刻她看到旁邊路上栽了些花草,且花草的排列並不甚規矩,就問小婢,“這些是誰栽的?”

小婢不答反問:“姑娘為何這般問我?”

看出那小婢的疑惑,重芳婷指了下酈南溪,笑着說道:“六嫂平日裏沒事的時候也愛自己種些花草。國公府那邊有兩個小花圃就是六嫂佈置的,漂亮着呢。我看六嫂佈置的時候也喜歡交錯着來,並不是特別的整齊,就和這般似的,所以問上一問。”

重芳婷平日裏見過酈南溪幾次,知曉她性子和善,故而在酈南溪的跟前並不拘謹。

青衣小婢笑道:“原來如此。”又道:“這些本也不是花匠所做,而是我們三公子親自栽下的。”

徐氏愣了愣,在旁嘆道:“竟是他。”

她避過青衣小婢的那個方向,半掩着口側首與五姑娘輕聲說道:“你原先在藝苑的時候可曾見過梅家三郎?”

靜雅藝苑的女孩兒們有時候會在先生們的帶領下一同參加一些宴請。偶爾會遇到共同赴宴的少年們。

五姑娘重芳菲正左右四顧看着,根本沒聽清她在問什麼。

重芳苓欲言又止。被走在前面的梁氏回頭瞪了一眼后,訕訕的住了口,並未多說什麼。

倒是重芳柔神色淡淡說道:“二嬸莫要細問了。梅家三郎輕易不肯見人。即便參宴,也是見不得的。”

徐氏聞言,輕嗤了聲,未再搭理。

其實她不過好奇這般的少年是個什麼樣的人罷了,所以問上一問。五姑娘早已定下了親事,庶女的親事根本搭不到梅家這邊。她是實打實的沒甚企圖。

同樣沒有旁的心思的還有酈南溪與重令月。

不知是不是之前的糖果起了點作用,小姑娘現在的心情好了許多,睜着大眼睛四顧看着,對什麼都很好奇。

酈南溪不願與梁氏、徐氏那些人攙和在一起。先前簡短的對話過後,她索性落後幾步走在了小姑娘的旁邊。

看到古媽媽還在抱着重令月,酈南溪就問重令月:“月姐兒要不要下來走走?”語畢,她指了腳下的路,“你看這裏的石板路和家裏的不一樣。走上去感覺也不同。”

重令月聽聞之後,猛地搖頭,扭過身子抱住古媽媽不撒手。

酈南溪就沒有再說什麼。

不過,當她專註於往前走的時候,重令月卻是悄悄的扭頭去看她。不多時,重令月又往二房那邊看去。

徐氏和大奶奶將大姐兒也帶了過來。那個比她大了兩歲的小姑娘如今正蹦蹦跳跳一個人走着,十分歡快。

重令月看看酈南溪,又看看大姐兒。不多時,扭着小身子從古媽媽的懷裏鑽了下了,跳到地上。然後挪動着往酈南溪那邊靠。

酈南溪正邊往前走着邊欣賞四周的美景。忽然,指尖一暖,有軟軟的肌膚靠了過來。

她低頭望過去,便見重令月正伸着小手輕輕握住她的指尖。

酈南溪莞爾,正欲和她說上一句話,小姑娘卻忽地縮回了手,飛快的跑回了古媽媽的身邊。扯着古媽媽的衣角,邊慢慢往前挪着步子,邊偷眼覷着她這邊。

酈南溪想了想,從自己的荷包里拿了一小朵乾花,遞到小姑娘跟前。

重令月看看她,又看看乾花,最終伸出手將小花拿在了手中。而後細細弱弱的說道:“謝謝六奶奶。”

酈南溪輕輕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入了花園之後,太太們和姑娘們便被引往了不同的房間。因為梅太太為大家安排了不同的去處。

姑娘們喜歡有趣時新的玩意兒,梅太太就在西邊的廂房裏為大家準備了許多精巧的小東西,又擺上了琴棋與文房四寶,供少女們玩耍。

太太們則是喜歡閑聊些家中瑣事。梅太太就讓人引去了東邊的廂房,擺上了茶果點心,供大家閑聊時用。

酈南溪自是跟了梁氏、徐氏她們往東廂房去。不過,將要進入屋子的時候,卻被剛剛趕來的梅太太給攔住了。

“六奶奶怎的往這邊來了?”梅太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這邊可都是太太閑聊的地方。太太們大都喜歡談孩子談中饋,奶奶怕是覺得無趣。倒不如去西邊兒和姑娘們玩,反倒是有趣一些。”

若是以往,酈南溪或許就順勢答應下來。

可是這一次往西廂房那邊去的是重芳柔和重芳苓她們。她和那些姑娘們當真是不甚投緣。更何況這些年她都在江南,京城之中物是人非,幼時的玩伴多年不曾聯繫如今也早就沒了情意在。

這般的情形下,她去往那邊,或許反倒要惹了那些姑娘們不快。

她今日是來散心的,並非是來找不自在的。既是如此,反倒不如湊在這邊。一來她是已婚之人,在這裏旁人說不出半點兒不對。二來,這些太太們自己說自己的,她插不上那些話題她們也是知曉,想必不會強逼她。這樣她能落了個清閑自在。何樂不為?

梅太太見她主意已定,就笑着應了聲。

將要離去的時候,梅太太忽地又轉回身來,問道:“當初國公爺問我家老爺那些事情,可是為了六奶奶?”

酈南溪聽了她這番沒頭沒腦的話后,很是有些不解,“不知您的意思是——”

“老爺那時候和我說,國公爺尤其關注查江南的事情。原本老爺還以為國公爺有意去江南外任,誰知後來再看又不是這樣。”

梅太太笑問:“後來聽着訂了親,我便想着,六奶奶的父親好似就在江南任職,這便多問了兩句。”

酈南溪原本以為重廷川問了嚴閣老,哪知道重廷川這話也問了吏部尚書梅大人?

若她承認了說是這樣,就顯得重廷川提前“徇私”,不甚妥當。若說不是這樣,萬一重廷川在梅大人跟前承認了這一說法,她可不就砸了自己的腳?

一時間酈南溪訥訥不能言,不知該怎麼回答好,最終只能尷尬的笑笑,低聲道:“我也不知道。”

梅太太靜靜看着她,不多時,緩緩笑了。

“六奶奶真是個實心眼兒的。”梅太太道:“說起來,我倒是有件事想拜託六奶奶,不知您有沒有空閑?”

雖然梅太太年紀長於酈南溪,但酈南溪乃一品封誥,在今日的女客里身份是最為尊貴的。更何況衛國公位高權重,梅太太自然對國公夫人要存有一分恭敬。

酈南溪聽了她這話後有些意外。如今是梅府在辦宴席,邀了大家賞花。如今梅太太卻要讓她幫忙。

酈南溪不緊不慢的說道:“不知我有何可以幫助您的?”

“其實倒也簡單。”梅太太說道:“只不過這事兒令我有些為難,實在不知該如何處置,故而只能求到您這裏來了。”

“您請說。”酈南溪含笑看她,“我需得看看是何事。”

梅太太頓了頓,說道:“聽聞六奶奶花藝極好。如今我待客的大廳里,有瓶花插的有些不太妥當。可是連續尋了好幾人都無法幫忙弄好。不知奶奶是否有空、可否幫忙修整修整?”

酈南溪聽聞之後,並未即刻答話。

她抿了抿唇,笑容愈發溫和,心中暗暗疑惑,暗暗警惕。

——她在外面甚少碰觸花藝,只時常給父母兄姐插上一些。

既是如此,究竟誰在梅太太跟前說起了她花藝甚佳?

難道是重廷川么?

重廷川今日離了家后,躊躇許久,最終並未直接往宮中去,而是轉道去了趟御林軍總統領的府邸。細談許久后,這才快馬加鞭趕往宮中。

見到皇上,重廷川直接說起了自己的意圖,又道:“微臣已和總統領詳談過,總統領今日替臣一日。改日臣再替他。”

洪熙帝正提了硃筆欲和他說起一事,聞言頗為訝異,“為何今日告假?”

重廷川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去處怕是沒法避人耳目,故而只能實話實說。

“梅尚書家今日設宴,我想過去一趟。”

“梅尚書家。”洪熙帝沉吟,語氣有些不悅,“那賞花宴如此重要?”

重廷川是洪熙帝看着長大的。當年他被立為世子,也是洪熙帝親口應允。

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性情如何怎會不知曉?

衛國公其人,沉穩幹練有擔當。除非有要事大事,不然的話絕不會擅離職守。

可是不過一次賞花宴罷了,他竟是要因了赴宴而隨意調換當值時間?!

洪熙帝思量着,越想越覺得重廷川不是這種人。再仔細考慮過後,洪熙帝忽地語氣一轉,疑惑的問道:“莫不是那宴席有何不妥?”

“並非如此。”重廷川雙拳緊握,生怕洪熙帝有所誤解,頓了頓,決定將實情講出來一小部分,“內子初到京中,恐怕不甚適應。”

他也說不上來為什麼。

許是領兵作戰慣了,總是對未知的情形有種天然的洞察力和感知力。他總覺得今日他需得過去一趟,不然有些事情或許就不太一樣了。

因為那個少年,梅家三郎,骨子裏有些東西和小丫頭實在太像。

這種極致的相似讓他有些介意。

介意到不惜冒着惹惱皇上的風險來調換一次當值時間。

洪熙帝沒料到他居然是因了那個小姑娘而去。

不過,知曉真相之後,洪熙帝倒是一掃之前的慍色,非但不惱反而哈哈大笑,“去罷去罷。原先只當你銅筋鐵骨,如今看來也並非如此。”

想到當年,他自己也曾有過年少輕狂的時候。只不過,很多事情都已經無法挽回了。

說罷,洪熙帝以姑父的身份抬筆敲了敲桌案,笑得和藹,“好好照顧下小姑娘。不過,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洪熙帝倒是寧願重廷川和那小姑娘親近些。

衛國公骨子裏是個重情義的,有他多教教那酈家七女,也免得她似旁的酈家人那般無情無義。

梅家的忍冬院內。

入院便是一條水流,水流上築着水榭。水榭旁立着竹林,竹林後有個竹屋。屋內少年憑窗而立,正斜斜的倚靠在窗邊,手執書卷細看。

青衣小婢快步走到院門處,與院門口的小童說了幾句話。小童連連頷首后,趕忙穿過水榭往竹屋行去。

見到少年正在看書,小童躬身而立,半點聲響也不敢發出,只垂首等着,姿態謙恭順和。

片刻后,啪嗒一聲擱置書冊的聲音響起。

小童頭也不抬的快速說道:“公子,那位酈姑娘來了。”

少年本欲將書擱到桌上后再翻頁,聽聞這句話后,輕揚的手指卻是瞬間停頓了下來。

片刻后,修長白皙的指尖緩緩劃過書脊。

“酈——七?”

聲音清冷語調慵懶。辨不出喜怒。

“正是。”小童應了一聲后,生怕裏頭的人忘了重點之處,忙道:“如今已經是衛國公夫人了。”

少年並未開口。

他閑散的往桌邊一靠,微微側首遙望某個方向。唇角輕勾,眉眼含笑。

……也不知酈雲溪那三句不離口的么妹,究竟個怎麼樣有趣的人。

要不要去會一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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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將寵妻手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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