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迷失神志
Chapter9迷失神志
倪采掛了電話,飛快換掉一身睡衣。
她跑到陽台往外邊望了望,大都市繁華繽紛依舊,可天公不作美,泛着夜晚紅光的濃雲已漸漸壓了下來。
倪採取了一把傘,剛走到門口,又折回卧室一屁股坐在了床邊。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什麼對策也沒有,就這麼貿然跑到於叔叔家裏,她什麼也做不了。
難道讓她直接告訴於成海:
我是重生的,我知道明天,也就是11月13日的早晨,寧州祿石機場唯一那班飛往洛杉磯的航班,春季航班SH810,將在太平洋洋麵上空遭遇強大對流天氣,機翼及發動機損毀后墜入大洋,全機上百人,無一人生還?
倪采再次閉上眼睛,飛快做着各種各樣的假設。
她站了起來,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只能這麼辦了。
倪采走進廚房,從柜子裏拿出一個保溫盒。很快,她便關上房門,離開了小區。
“叮咚叮咚。”
門鈴突然響起,一時無人回應,門外的人又着急地按了幾下。
“誰啊,這麼晚了。”
於成海咕噥了一句,從衣櫃裏找了件外套披上,他掃了一眼電視上顯示的時間,都快九點了。
“來了來了。”
見來人不停按着門鈴,於成海從屋裏大聲回應道,跑出來對着貓眼看了看,急忙開了門。
“於叔叔。”
“倪采?怎麼這麼遲還過來啊?”
倪采白着一張臉,手裏拎着保溫盒。
她走進客廳,將保溫盒放在桌上,道:
“還不是我媽,晚上多熬了點粥,非要我給您送來。”
於成海疑惑道:“她住得離我那麼近,怎麼還叫你送啊?”
“我下了班就去她那兒了,沒事的,回家也順路。”
於成海坐到倪采面前。原本聽新月說她這個女兒性子偏冷,不好親近,可認識了大半月,他覺得倪采對自己很熱情,算得上關照有加。
這樣最好,他可以更放心地同新月交往了。
“女孩子家的,大晚上還是不要亂跑。”於成海將一杯溫熱的開水推到倪采面前,“你媽也真是的,難道一點不擔心?”
倪采握住桌上的玻璃杯,心中泛起澀澀的暖意。
多少年了,她有多少年沒有體會過父親的關愛了?她忍不住偷瞄一眼於叔叔,只覺得他的面目愈發慈祥,心下更為堅定:
我一定要救他!
“於叔叔,你快趁熱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畢竟是媽媽的一片心意。”
“哎,好勒。”
他從廚房裏拿了碗筷,滿滿倒了一碗,心滿意足地品嘗起來。
在他示意倪采也舀一碗時,倪采搖了搖頭,只坐在一邊靜靜看着他。
對不起了,於叔叔。
來小區的路上,她先去飯館買了養生粥,又去藥店買了半瓶安眠藥。
找了個無人的角落,倪采往粥里扔下兩片安眠藥,苦惱了好一會,擔心劑量不夠的倪采又往粥里加了四片。
這樣即使鬧鐘在耳邊響半個小時,於成海也醒不過來了。
六片安眠藥,是安全服藥的極限,有可能對人體造成一點損傷,但頂多醒來後頭疼幾小時就沒事了。
整整三碗,於成海吃得一乾二淨。
又閑話幾句,他將保溫盒還給倪采,送她到了門口。
“倪采......”於成海忽然打了個哈欠,“叔叔送送你。”
“不用啦,我自己走下去就成。”
“還是我送你吧。”說完,他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
倪采連連擺手:“您看起來很困,還是早點回房歇息吧。”
將於成海勸進了卧室,倪采獨自下了樓。她鬆了一口氣,可心裏愈發難受起來。
這就是成為預言家的代價嗎?
她好想現在就打車衝到機場,用盡一切辦法阻止明天的航班;她好想找到所有乘客的聯繫方式,一個一個地勸說他們改簽;她好想......可她除了能救回於叔叔,其他事情,依舊無能為力。
倪采攔了輛車,打算回家。
她逼着自己不去想,這不是她的職責,她又不是救世主......
她不可能暴露自己重生的身份,即使她願意暴露,會有人相信嗎?他們只會認為她是個瘋子。
多少條鮮活的生命,即將消逝在遠離故鄉、無依無靠的海面上。
倪採的心依舊鈍痛,她朝窗外掃了一眼,雨點一滴一滴落在玻璃上,愈下愈大,模糊了整片視野。
前方是一片霓虹閃爍,馬上要經過鑽石大劇院了,倪採在宣傳廣告上看過,今天似乎有一場歌劇上演。
她盯着窗戶上匯聚、滴落的雨水,再次感嘆這世界的無情。
“司機,停車!”
倪采從口袋裏掏出一張鈔票塞了過去,打開車門便跳下車。
車外大雨滂沱,她卻全然不顧。
“姑娘,還沒找錢呢!姑娘,你的傘!”
倪采已經跑遠,司機師傅等了一會,還是無奈地開走了。
剛才在車裏,透過雨水鋪就的光影,她看到一個熟悉的、早已銘刻進心底的面孔。
他叫多吉巴桑,是一個藏族男子,他的臉很有特點,倪采確信自己不會認錯。
上輩子,就是這個善良而悲憫的男人,幫助她逃出了異能研究所。
多吉巴桑也是個擁有超能力的人,他比倪采早幾年被騙進異能研究所,在倪采來之前就逃走了。
之後的幾年裏,他一直沒離開寧州,擔心被研究所的人找到,他不停地更換住址。
多吉巴桑不願離開寧州的原因只有一個,他想救出還關在研究所里的夥伴,卻只能憑藉自己的力量,一旦倚靠外界的組織,例如政府官員、司法機關,除了打草驚蛇,甚至有可能危害所里的同伴。
他第一個救出,也是唯一一個救出的人,便是倪采。
在層層雨幕中,倪采分明看到多吉桑巴正走在鑽石大劇院旁的街道上,可當她撥開人群衝到那處時,他早已不見蹤影。
倪采瘋了似的在人群中搜尋起來,心中的無奈、痛苦、不甘,還有激動,通通亂作一團。
冰涼的雨水落在她的身上,浸濕她的衣襟,淋濕她的長發,卻也折磨着她的心智。
舉着傘的路人紛紛繞開她,倪采全身都濕透了,依舊沒有冷靜下來。
“多吉巴桑!多吉巴桑!”
沒有人回應,他已經走遠了吧。
倪采站直了身子,雙手抱住腦袋。
我不是全好了嗎?可這種感覺是什麼?!!
倪采全身的血液好似都凍住了。
這個纏繞她兩年的夢魘再次找上門來,她戰慄着,費力地想要保持清醒。
我不要再抑鬱了!
不知不覺,眼角的淚滴已順着雨水滑落。
駱嘉樹舉着傘,從劇院後門走到了前門。
歌劇《蝴蝶夫人》的第一場演出剛剛謝幕,室外雨如傾盆,街道上的人絲毫不見少。
行人路上,一個衣着單薄,完全暴露在雨水中的女人異常顯眼。
她臉色慘白,雙眼茫然,駱嘉樹對上她的目光時,心驀地一縮。
“倪采,你怎麼了?”
頭頂上多了一把大傘,倪采無助的抬眼一望,喃喃道:
“駱嘉樹?”
這三個字說完,她鬆了一口氣,腿腳一軟,暈在了身前男人的懷裏。
“倪采,倪采?”
駱嘉樹一邊手撐着傘,一邊手艱難地抱着她。
她的衣服吸飽了水,這股潮意也滲進了駱嘉樹的外衣里。
她究竟怎麼了?沒事跑來淋什麼雨,肯定要生病的。
小趙將車停在他們面前,連忙跑來幫着駱嘉樹將倪采扶進後座。
駱嘉樹坐在倪采旁邊,眼見水滴從她一縷縷黑髮上滴落,更是不解。
“先生,我們去哪?”
“送倪小姐回家吧。”
說完,他忍不住又盯了倪采一會。
車裏沒有擦臉的乾淨毛巾,駱嘉樹見她凍得瑟瑟發抖,只好取出紙巾替她擦拭臉上、頭髮上的雨水。
倪采雙眼緊閉,嘴唇也凍得發紫,卻一張一合好像在說點什麼,駱嘉樹傾身靠近,原來她只是在喊冷。
他將手背撫上倪采額頭,皺了皺眉,果然開始發熱了。
轎車正停在十字路口等紅綠燈,駱嘉樹呼出一口氣,無奈道:
“小趙,掉頭吧,去我家。”說著,瞥了一眼身旁濕透了的女孩,“反正都要人照顧。”
車停在了地下停車場裏,駱嘉樹把倪采打橫抱在懷裏,對司機說道:
“你回去吧,我送她上去就好。”
說完便走進電梯。
小趙依舊站在車邊,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這是駱嘉樹第一次嘗試抱着人乘電梯,抱着人開門,又抱着人走上房裏的樓梯。
客房無人使用,被褥都沒鋪好,駱嘉樹只好把倪采抱進了主卧,輕輕放在床上。
五分鐘后,樓下李阿姨家的門鈴被按響了。
“李阿姨,您好,我是住在你們樓上的鄰居,有件小事想請您幫忙。”
李阿姨一瞅,哎呀,這不是住在樓頂的駱先生嗎!
雖然同住在高檔小區,他們家是普通單元房,人家住的可是頂層複式,外加直達33樓的私人電梯。偶爾見上一面,李阿姨也總忍不住讚歎,這駱家爹媽什麼福氣,能把兒子生得這麼俊俏。
“駱先生呀,有什麼事你就直說吧!”
駱嘉樹簡單交代了一下倪採的情況,李阿姨卻不管這麼多。兒子女兒總說自己過時,可現在這些小年輕的花樣啊,她全都明白的。
拜託李阿姨替倪采換了身乾淨衣服后,房裏又只剩下他們兩人。
倪采躺在被窩裏,嘴唇恢復了正常顏色,臉卻微微紅了,看來真要發燒。
駱嘉樹探究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這個女人,好像並不如展現在他眼前的那般簡單。
他在倪采額上放了條毛巾,替她理了理被角,正打算離去。
“不要...不要...”
不要在我身上插管子,不要給我注射藥劑......
“倪采,你不要什麼?”
得不到清楚的回應,駱嘉樹意識到她只是在說夢話。
“不要...”
他嘆了一口氣,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忽然,床上的倪采微微張開了眼,似在看他,又似看向別處。
手邊一熱,倪采滾燙的手緊緊抓住了駱嘉樹的手指。